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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演武场元吉受辱 齐王府建成离间(下)

回到府中,齐王越想越是羞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转念一想,又深恨秦王与敬德:李世民,你这是故意羞辱我也!想到此处,后悔不该中了秦王奸计。越想越恨,暗道:李世民、尉迟恭,孤早晚必报此仇!一旁僚佐知他羞恼,唯恐他将一腔邪火撒在自家头上,哪敢上前相劝,最后还是厉贵战战兢兢走上前来开解道:“殿下近日奔波疲乏,贵体欠安,未能展现虎威。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不必介怀。待他日身体康健时,定要那黑匹夫好看。”

齐王闻听厉贵此言,不免就势道:“我一时情急,也是存了轻敌之意,本不该此时与那黑匹夫比武。他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厉贵见李元吉开了口,方才示意让众人退下,然后道:“今日黑匹夫竟敢如此放肆,只怕背后必有秦王授意。可见秦王内心必深恨殿下,无复念手足之情矣!”

齐王闻言,益发恨得咬牙切齿:“什么秦王,他就是阎王,孤与那李二阎王早已是不共戴天,谈何手足之情。二阎王,你且莫得意,孤家早晚必让你死在孤手里。”

正发狠怒骂之际,忽见有人来报:“太子来见。”

此时齐王正没好气,加之自觉无脸见太子,便道:“不见!”

来人闻言,踌躇不敢回报,厉贵忙上前劝道:“殿下莫要意气用事,太子亲来,岂可拒而不见!”

见齐王并无坚持不见之意,厉贵便吩咐来人道:“快快有请太子殿下。”

说着,扶起齐王到府门外将太子迎入正堂坐定。齐王令厉贵等退下,方才道:“大哥今日为何如此清闲,亲到小弟这里一坐?”

建成微微一笑道:“今日演武场上,见四弟未能展现素日雄风,只恐四弟身染微恙,故来探望?”

齐王道:“实不相瞒,今日小弟果是偶染小恙,实是有劳大哥牵挂。”

太子道:“既如此,当静养才是,不可太过逞强。”

齐王道:“也怪小弟太过轻敌,反遭尉迟恭那黑匹夫羞辱。日后定当雪耻。”

太子道:“这却不必,贤弟乃凤子龙孙,岂可与区区一武夫置气斗狠。”略顿又道,“那二郎也是欠妥,本该暗嘱敬德适可而止才是。”

齐王闻言,不觉冷笑道:“大哥忒是心善,只把人往好处想,岂不知敬德胆敢如此嚣张,必是受那二阎王指使。”

太子见齐王如此,不由得内心暗喜,口中却假意道:“自家手足,恐不至于如此吧?”

齐王闻言,益发怒不可遏:“他二阎王心中哪还有手足之情……”

话到此处,忽然发觉太子的劝慰之中是夹杂着几分得意,不由得猛然醒悟:太子素来极少亲到齐府,纵然有事,也是派人来请自己到太子府商议,这一次却为何亲临齐王府?且近来自己虽与太子走的近些,也曾帮他倾轧秦王,但二人一直未曾将话挑明,莫非这一次太子是故意来进一步笼络自己?想到此处,便继续假意发怒道:“近来他自恃功高威重,莫说是小弟,即便是太子,他也不肯放在眼里。大哥切莫疏忽,他二阎王对小弟也不过是设计羞辱而已,大哥身居国储之位,需防他觊觎之心。”

李建成闻听此言,不觉略一沉吟:“恐不至于此吧!”

齐王冷笑道:“此言小弟已屡次讲于大哥,大哥只是一味以仁厚之心待他,只怕早晚必吃他大亏。”

建成又故意沉思了好一阵,方才叹道:“如今二郎羽翼已丰,天下归心,为兄势单力薄,如何与他争斗!莫若让出储位,岂不胜过兄弟反目。”

齐王道:“大哥此话,好没志气。想大哥胸中才略,岂不如他二阎王!只因仁厚不争,才使得他有今日之功名。且纵然大哥让位于他,他便会放过大哥不成!古往今来,有哪个被废太子能寿终正寝。”

建成叹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齐王道:“李世民虽功名隆重,毕竟居臣子之位,他觊觎储位乃是谋逆也,未必人人拥戴他。大哥身居储位,有父皇扶持,且仁厚爱人,天下归心,若从此广揽朝野贤才,以固储位,拥戴者必众。加之有小弟全力相助,何愁斗他不过。”

李建成道:“若得四弟相助,孤何惧二郎。四弟盛情,为兄必不相忘,他日若果登大位,定以皇太弟相酬。”

齐王闻言,心中暗喜,口中却道:“小弟怎敢望此,但得父皇万岁之后,大哥继承大位,小弟心愿足矣。”

两兄弟又密谋了一阵,建成方才告辞而去。回到太子府,建成立即命人将魏征、王珪、参军韦挺唤到府内,将与齐王所言相告,随即道:“今有齐王相助,孤还何惧秦王。”

王珪不以为然:“齐王为人,狠戾多诈,恐非可信赖之人。”

韦挺道:“中允莫要书生气,殿下与齐王联合,不过借其助力耳。若其敢另有图谋,殿下制之易如反掌。”

魏征道:“二位所言虽有道理,只是秦王威望隆重,殿下纵有齐王相助,亦不足以与其抗衡。殿下若欲与秦王相抗,需有全面安排。今臣有三策:一谓悦圣心以固储位。殿下欲稳固储位,必得皇上之欢心,欲得皇上欢心,必有以财帛赠皇上左右之人。二谓去其羽翼以弱之。秦王左右谋臣猛将极多,若不设计去之,终为大患。三谓结众心以自强。太子当倾财帛以笼络朝野重臣贤士,使之为我所用。若此三策尽行,则秦王不足惧矣。”

王珪道:“洗马所言虽是,只是如今突厥未灭,常有犯我之心。秦王麾下,皆国之干城,一旦去之,恐于国家不利。”

魏征道:“秦王麾下,亦国之爪牙,岂可尽除之。当可收而用之者,收而用之,可外放者外放,唯房杜、无忌、敬德、志玄,当设计除之。”

太子略一沉吟道:“敬德真乃猛士,若得而用之,岂不妙哉!”

魏征道:“只怕他必不从命。”

这时韦挺又道:“臣亦以为敬德必不为殿下所用,且如今齐王恨敬德入骨,殿下不可因敬德而冷了齐王之心。依臣之计,莫如将此事交由齐王处置。”

说着便向太子如此这般附耳一番,太子沉吟半晌,仍未置可否。

却说这日尉迟敬德在秦王府当值,到了下午,见府中无事,便带了几名随从离了官衙回家去了。不料行到一条十字路口处,忽见一支队伍从岔路转将过来。敬德定睛看时,却是齐王府的人,一个个口中高喊:“齐王驾到,众人回避!”

敬德闻声,忙喝令随从闪避让路。随从们闻令,正要闪开,却见对面几个虞侯、兵卒冲将过来,举软鞭劈头盖脸便是一顿乱抽。敬德的随从也都是秦王府的人,平日里莫不心高气傲,忽遭鞭打,自然不服。不过对面毕竟是齐王,因此不敢造次,但口中却不免讲些硬话遮羞。这些齐府将卒闻言,益发冲上来将手中软鞭雨点般打落下来。常言道:有什么样的主,便有什么样的奴。这些随从跟随敬德日久,免不了染上敬德的习性,此时虽不敢反打过去,却不免与对方推搡作一处。敬德见状,忙上前喝止。却见前面一位虞侯竟直闯到敬德面前骂道:“尉迟恭,你这厮好大胆,竟敢指使属下对齐王殿下污言秽语,殴打齐府卫队,你要造反不成!”

敬德正要辩解,那虞侯竟然一鞭打向敬德。敬德的脾气如何受得了这等委屈,急伸手抓过鞭梢,向怀中一带,那虞侯早一串踉跄跌倒在地。敬德顺势将夺过来的软鞭掷到虞侯面前,骂道:“你是何人,敢对某家无礼!”

齐王府队列中齐王正冷眼旁观,见此情景,勃然大怒,大吼一声:“你等与我闪开!”

话音刚落,众卫兵早已闪向两侧,齐王纵马直奔敬德,举枪便刺。敬德本是个视尊严重于生命的汉子,更兼此时已是怒气填胸,那肯受这鸟气,只将身形一晃,让过来枪,顺势夺枪在手,双手只一用力,那杆枪早断作两截。敬德又将两截断枪叠作一处,再一用力,那两截枪杆便又断作四段,狠狠摔在齐王马前。齐王见了,不觉倒吸一口冷气,登时心里怯了,但口中犹自嚷道:“把这四段枪杆带上,我要上奏父皇,定要斩了这反贼。”

说罢,带着卫队闹哄哄直奔皇城而来。见到李渊,便哭诉道:“儿臣身为皇子,竟然被人欺辱,但求父皇做主。”

李渊见齐王如此,忙问道:“谁敢欺辱我儿?”

齐王便道:“今日儿臣行至大道之上,不巧偏遇到尉迟恭那黑匹夫,见了儿臣,不仅不知避让,还令随从污言秽语,虞侯们上前与他理论,他们竟然殴打虞侯。也是孩儿一时不忿,上前用枪去打敬德随从,却被敬德夺过折成四段,口中还道:‘你这等人要这枪何用,若非看在秦王面上,便让你与这枪一般。’儿臣本欲与他争执,只是转念一想,若非秦王指使,黑匹夫怎敢如此。故此不敢与他理论,便来请父皇做主。”

李渊不是糊涂之人,也料得出齐王话里必有不实之处,但这四截断枪却定然不假,若非敬德,谁有如此气力,不由得勃然大怒。立即喝道:“来人!把那尉迟恭捕拿……”

斩首二字尚未出口,忽然又冷静下来:这尉迟恭虽然刚猛,却非不知礼数之人,如何敢无端对皇子无礼。莫非是四郎前日比武受辱,故意找个由头陷害敬德?想到此处,他不禁又想起尉迟敬德往日之赫赫战功,自己要因一时之怒错杀了他,岂不是要留下不仁昏君之名。且目下突厥正不断犯边,国家仍是用人之际,如果杀了敬德,不仅国家失去一员难得的虎将,而且必然令其他猛将功臣心寒。如此一来,谁还肯为我大唐效力?更重要的是,这尉迟恭乃是二郎心腹,朕要斩此人,二郎岂肯善罢甘休!想到此处,李渊不觉心头又是一沉,不知为什么,近来只要一想到秦王,就不禁有些发怵。于是,他打消了将敬德斩首的念头,把话改成:“将尉迟恭捕拿到大理寺问罪!”

齐王见李渊竟要对敬德审问,忍不住道:“父皇何必再审他,只管斩了便是。”

李渊盯住齐王道:“你方才所言皆是实情?”

齐王一怔,马上答道:“儿臣怎敢欺蒙父皇。”

李渊微微点头,道:“你且退下吧!”

说着便闭上双眼,不再多言。齐王见状,只好告退出殿。不料刚走出殿门,迎面正撞见秦王匆匆走来。原来敬德折了齐王的枪后,自知惹下了大祸,又担心秦王受到牵连,便赶紧到房玄龄府中求计。房玄龄也觉得事情闹大了,只好到秦王府告知了秦王。秦王料定齐王必定恶人先告状,担心耽搁下去,恐敬德性命难保,便立即动身来到两仪殿求见李渊。却不料在此遇见了齐王,不由得登时怒容满面。齐王一见秦王怒冲冲走来,不由得心头一颤,可他转念一想,又有了主意,便径直迎了上去。秦王见是齐王,不由得怒火上撞,忍不住冷笑道:“齐王殿下莫不是为诬陷忠良而来?”

齐王却故意义正辞严:“父皇圣明,那容得下身边有诬陷忠良之人。”

他这么一讲,倒让秦王一时语塞,忍不住直接喝问:“你为何要陷害敬德?”

齐王故意作出委屈模样道:“黑匹夫对我无礼,即是对父皇与二哥无礼。二哥不信自家骨肉,反信外人之言,是何用心?”

秦王冷笑道:“敬德是何等人,你是何等人,我心中岂能不知!”

齐王也冷笑一声:“不知秦王殿下心中有何打算?敬德区区一武夫,竟敢对皇子如此无礼,此等人若不除之,难道留着他造反不成!”

秦王闻听此言,不由得心头一颤,登时且惊且怒。需知齐王这话中隐含了两层意思,一是似乎李渊已传旨要杀敬德了,二是话中也不无指责秦王要造反的意思。故此心中一急,伸手便要抓住齐王辩理,却不料齐王忙闪身躲开,边逃边喊道:“李世民要杀人灭口!”

如此一来,秦王更加压不住心头怒火,真的对着齐王举拳便砸,齐王却故意自己扯乱冠带,向殿内逃去。秦王见他如此卑鄙,益发赶打过去。恰在此时,忽听李渊一声大喝:“住手!皇宫大内之中,你二人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秦王见李渊来到殿外,忙止住脚步,向李渊见礼,齐王却忙故作惊慌之状闪到李渊身后。李渊见他如此做作,心中不免生厌,便向他摆摆手道:“你且退去吧!”

齐王看出李渊面色不悦,料知自己做的有些过头,不敢再多言,便悻悻离去了。李渊又向秦王喝道:“你且随我来!”

便径直回到殿内。秦王只得随李渊来到殿堂之内,只见李渊并不让他坐下,且面色阴沉道:“你是何等身份,纵无骨肉之情,岂不知君臣之礼,怎可在宫内与四郎撕打!”

秦王自知理亏,忙叩头请罪。李渊这才道:“你为何事而来?”

秦王道:“儿臣为尉迟恭之事而来。”

李渊故意将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敬德身为国家爪牙,竟敢欺辱皇子,这是要造反不成?”

秦王道:“儿臣已问明详情,齐王府卫队不问情由,鞭打敬德随从,齐王又……”

李渊哪容他再讲下去:“纵然齐王有过,敬德便可犯我皇家威严?”

秦王闻言,不敢再分辨,只得道:“敬德之罪虽大,但以往为国家多立殊勋,且目下北虏窥边,正是猛将用武之时,还望父皇赦免其罪。”

李渊闻言,立即一语双关道:“敬德恃功而骄,如此无礼,今必当严惩,以儆效尤。”

秦王闻言,更以为李渊要斩敬德,不觉内心发急,便连连叩头道:“敬德失礼于齐王,实儿臣管束不严之罪,父皇要斩敬德,不如先斩儿臣。”

李渊一听此言,心中益发恼怒。想当年秦王为了李靖也曾讲过此话,此刻又为了敬德讲出这种话来,这简直是在要挟自己,不觉心头火起。

不知敬德与秦王安危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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