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贺礼
夜已经深了,阁楼上的床头只留了一盏孤灯,而床上躺着的两人都没有睡意。
刘姝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不免担忧起秋儿来。她侧过身看向外面的程昭,问道:“秋儿真的去大将军府了?”
程昭平躺着,他闭着眼睛勾了勾唇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
“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情意的。”
程昭睁开眼,偏头看向刘姝,问道:“那你为何把她送到我院中去?”
刘姝皱了皱眉,她解释说:“我并未送她去,是她想去的。”
程昭转回头看向那华美的白色锦帐,笑说:“我就知晓你不会做这种蠢事。”
刘姝转回身,她看着帐顶淡淡地说:“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吗?”
“我骂的是自作聪明的蠢人。公主是何时知晓秋儿有问题的?”
“她生得好看,以前总爱往太子阿兄身边凑,夏姑姑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她便低调起来。可自从我与你定亲后,她又爱往我跟前凑了,我也只当她是想着要出宫了想好好的表现。就连后来苏荷跟我说她往你跟前凑,我也只当她是想攀你这个高枝。”
“但昨日在上林苑,见到那周附马,我当时便觉得他看的是秋儿,心中便有了些猜疑。当昨日用晚膳时见你故意和她眉来眼去的,我心中的猜疑就又多了几分。”
程昭打断刘姝的话:“我并未与她眉来眼去,只是多看了她一眼。”
刘姝轻哼了一声,又继续说:“当她今日跪下求我,想要去你院中时,我便肯定她别有目的。我昨夜才和你睡在一处,她今日就求着我说要去你院中。我看起来像是菩萨吗?有那样宽广的心胸吗?若只是爱慕你,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向我和盘托出,就不怕我恼怒吗?她也是太着急了,所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她又问道:“太尉是何时知晓他二人勾结的?”
程昭冷哼一声回说:“你我成婚那日,他二人在我这太尉府中幽会,倒把石磊他们当做死人一般!”
“所以太尉将计就计,想从他们身上寻些乐子。”
“知我者,公主也!”
二人偏头相视一笑。
刘姝又想起那周阳云来,她不免侧身问道:“那周附马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他祖父周绍兴性子相仿,一样的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他在我身边安插人,怕也是想在宥王面前表现一番。”程昭偏头看着刘姝,他又笑说:“他比周绍兴还多了个天大的缺点,便是好色,不然也不会选中秋儿了。”
刘姝一下坐起身来,她皱眉道:“他怎么是这样的人?我四姊怎么办?”
程昭的目光从刘姝乌黑柔顺的长发移向她曼妙的腰身,他动了动喉结转回头说:“那周阳云偷偷地让身边的奴婢怀孕了,昨日闹流了产,四公主也知晓此事了。”
刘姝垂眼暗想,难怪昨日四姊来迟了,眼睛还红红的,原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她受了多少委屈?这周阳云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做出这种事!
她这样想着脸上便露出了愤慨的神色,双手也紧握成拳,恨不得此刻就去打那周阳云一顿。
程昭看着刘姝那动怒的样子笑了笑,他坐起身说:“公主,我倒是可以把他绑到府上来,让公主打一顿出出气。”
刘姝叹了口气,她看向他无奈地说:“我出气有何用?受委屈的是四姊。”
“明日公主生辰,说不定四公主会登门拜访,顺便问一问公主的人怎会跑到她那位驸马身边去了。”
刘姝听了这话没有多想,她只是开口问道:“你知晓明日是我的生辰?”
程昭挑眉笑了笑,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今日去上林苑陛下跟我提过,季湘也曾和我说过。这太尉府中还有谁不知明日是公主的生辰?”
刘姝垂下眼,她看着锦被上的团花纹想起以前她母亲在时,每年她生辰那日的热闹场景。那时,她爱的人,爱她的人都在她身边,她是真正的欢乐喜悦。
她每年生日对神佛许的愿望都是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要永远陪在她身边。可她母亲去世后,她便再没许愿了。因为她知晓这世上没有神佛,自己的愿望也早就破碎,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刘姝感伤地笑了笑,程昭看出了她的伤心却也没问,他只是柔声问道:“公主想要什么生辰礼?”
刘姝看向他,她想了想说:“我想在春华庭旁修建几间厢房,苏荷和夏姑姑她们也方便些。”
程昭点了点头:“好,那就把院墙左右各开一道门,一边修厢房,一边修厨房。后日,我便让林木他们动工。”
“你还要帮我修厨房?”
“是啊。这样更方便。”程昭说着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两幅仙鹤图,他又想起刘姝今日戴的那块玉佩。他说:“公主这般喜欢鹤,不如我去寻两只来,公主养着?”
刘姝望着程昭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她那水润的杏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她柔声问道:“太尉,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程昭转头与刘姝对望,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勾唇说:“今日陛下与我说,让我把他亏欠公主的补偿给公主,我自然要加倍地对公主好,一份是陛下的,一份是我的。”
刘姝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摸了摸程昭摸过的头发,又看向他那双深邃的丹凤眼,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太尉。”她笑了笑,又说:“夜深了,太尉歇息吧。”她说完,拽着被子躺了下去。
程昭看着闭上眼睛的刘姝愉悦地勾了勾唇。他转身看向床头的木几,他望着那木几上的匕首笑了笑,随后吹灭了匕首旁的灯火。
次日,刘姝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程昭的身影,枕头和被子还是和昨日一样叠放得整整齐齐。
她坐起身来,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察觉到右手腕上戴了只润泽的血丝玉镯,她面露疑惑,抬起手来细看那玉镯,却又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她摊开手掌看去,发现掌心的伤痕上涂了一层药膏。
她勾唇笑了笑,又看向手腕上的玉镯。她看见玉镯上依着血丝的纹路雕刻着朵朵海棠花,瞧着很是别致。
她左手抚摸着玉镯上的海棠花,眉眼都沾染了笑意,她看向外侧的被子,含笑说:“怎么起得这般早。”
日光透过紧闭着的窗户散落在木板上。她看着那地上明亮的光斑心里越发的欢喜,她没有想到今日天气这般的好。她欢喜地唤道:“苏荷。”
楼下的苏荷听见答应了一声,紧接着便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等夏姑姑苏荷春儿夏儿冬儿上来时,刘姝已经下了床。
夏姑姑手中捧着个朱漆描花的匣子,她带着她们近前拜道:“扇风生福禄,云间日常秀。公主生辰喜乐,万事顺意!”
苏荷几人也恭祝道:“公主生辰喜乐,万事顺意。”
夏姑姑将手中的匣子捧送到刘姝面前,笑说:“公主,这是奴婢等人备的寿礼,望公主笑纳。”
刘姝双手接过匣子,笑道:“都起来吧,多谢你们。”众人闻言起身。她又看向苏荷说:“苏荷,每人一个荷包,沾沾喜气。”
“是”,苏荷答应着,去打开了床头放着的一个红木匣子,又从里面拿了五个红色的荷包。荷包里放着银裸子金瓜子,是刘姝吩咐她早早备着的,好用来赏人。
夏姑姑等人喜笑颜开地拿着荷包,又向刘姝道了谢。
刘姝看着她们的笑脸,心里也觉得欢喜,她垂眼看着匣子上的海棠花枝说:“你们可介意我现在打开看?”
夏姑姑笑说:“公主请便。”
刘姝打开匣子,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匣子里躺着一把檀木合欢扇。她看见扇面上画了一树海棠花开,繁花之上的云天有一对展翅的白鹤。她笑说:“海棠花上双鹤飞,真好!”她摸着光滑细腻的檀木扇骨朝自己扇了扇风:“扇风生福禄,好吉利。天也热起来了,你们送的这把扇子当真是称心如意。”
苏荷脸上露出小小的梨窝,她眉眼含笑说:“公主喜欢就好。”她又看见刘姝手腕上的玉镯,她眼睛亮了起来,打趣道:“奴婢还以为我们是第一个送寿礼的,却原来有人捷足先登了。”
刘姝将合欢扇放回匣中盖上匣盖,她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脸上流露出浓浓的笑意。
夏姑姑看着刘姝那眉目含情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有过的恋慕之情。她笑说:“太尉对公主可真好,走时还交代会回来陪公主用午膳。”
刘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将匣子放在床头的木几上,却发现原本放在木几上的匕首不见了。她想也未想,便认定是程昭拿走了,除了他还会有谁敢不问自取。她摇了摇头,转身去洗漱了。
日已高升,明媚的阳光洒落在青石路的积水上,水面泛着粼粼的微光。
季湘手捧着黄梨花木的素面匣子,她跨过一汪积水,水面留下她那雪青色的背影。她身上那窄袖的雪青色曲裾,是她所有衣裳里最艳丽的。
春华庭的院门开着,她走上青石板小路,看着两侧沾染着雨露的芍药花笑了笑。她干净利落地上了石阶到了廊檐下,她朝雕花木门内看了看,见刘姝坐在四足楠木矮榻上正看着一本书。
刘姝穿了一身嫣红的直裾,衣襟和袖口绣着海棠花枝,她梳着垂挂髻,髻上斜插了两只红玉发簪,发髻前又簪了对珍珠花钗。余下的头发垂在身后,用一根海棠红的发带束起。
季湘心内暗叹,端的是娇艳欲滴,秀丽动人。
坐在刘姝身旁穿着一身桃红色衣裳的苏荷看见了季湘,她起身行礼,唤道:“季管事。”
刘姝闻言抬头,往门外看去。
季湘忙垂下眼,她脱了鞋走进室内屈膝行礼道:“小人见过公主。祝公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刘姝笑着放下手中竹简,她起身说:“多谢了。”
季湘将手中的匣子捧高,含笑说:“这是我们几个凑份子买的寿礼,望公主莫嫌寒微。”
刘姝笑了笑,她耳上的珍珠耳坠轻轻晃了晃,她说:“季管事多礼,你们的这份心意已然很贵重。多谢你们了。”她偏头看了看苏荷。苏荷会意,她垂下眼上前接过了季湘手中的匣子。
刘姝看向季湘风韵犹存的脸,含笑问道:“季管事,不知都有谁凑了份子?日后我也好回礼。”
季湘恭敬回说:“就小人和石侍卫长、何大司农丞、还有厨房的张管事四人。”
刘姝想了想又含笑问道:“骆长史为何不凑份子?”
季湘皱起了眉,想起之前自己对着骆伏软磨硬泡了那么久,那小子就是连一分钱都不肯出。她在心内骂了骆伏一句,却开口道:“公主勿怪。骆长史为人木讷,不善交际。”
“我不过随口问问,无妨的。”
刘姝转身看向苏荷又说:“苏荷,也让季管事她们沾沾喜气吧。”
苏荷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榻上,她打开一旁的红木匣子拿了四个荷包,笑着递给了季湘。
季湘含笑接过,道谢之后便告退了。
待季湘出了院门,苏荷撇了撇嘴说:“公主,那骆长史怕是木讷过了头,大家都凑份子给公主贺寿偏他不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公主有什么仇呢。他平日里冷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还是何大司农丞好,见了谁都有说有笑的。”
刘姝已经在榻上坐下,她边打开季湘送来的匣子,边小声说:“或许你说得对。”
苏荷没有听清,她在刘姝身边蹲下,本想问她说了什么,却见匣子里放着一本很厚的纸书,书面上写着“山水图画”四个字,她便改口道:“这是什么书,这样厚?”
刘姝也很疑惑,她拿起书来打开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那书一打开,上面的的山水河流,花草树木就立起来的,就像看皮影戏似的。
苏荷眼睛亮晶晶地叹道:“哇,这书可真神奇,这山和树竟然可以立起来。”
“是啊”,刘姝把书合上又笑说:“怎么做得这般巧,竟然还能合得上。她们真是费心了,纸书难得,还这般精巧,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我倒想送给七妹一本,她肯定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春儿带着一个老媪和两个仆妇走到了门外。
春儿通传道:“公主,河郡侯府来送寿礼了。”
刘姝将那本书放回匣中,她转头看去,她认得那老媪,是她大舅母身边的郑媪。她笑着说:“请进来”。
郑媪等人脱了鞋走进室内,她们跪下俯身拜道:“贺公主寿,望公主福寿绵长,平安喜乐。”
“郑媪请起。”刘姝看着她满头的白发心中感慨,又问道:“你近来可好?舅母表姊她们都好吗?”
“劳公主记挂,夫人和念娘子都好,老奴也好。只是夫人和念娘子不能来跟公主贺寿,公主勿怪。”郑媪跪坐着回说。
刘姝淡淡地笑了笑,她说:“我知道的,只望舅母她们不要怪我才好。”
郑媪也是看着刘姝长大的,她想着她小时候那爱玩闹的样子不免心疼。她安尉说:“公主不要这样想,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公主欢喜,夫人她们自然也欢喜的。”
刘姝心中感激,她笑说:“郑媪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哄人欢心,听了你的话,我安心许多。”
“这是老奴的福份。”郑媪含笑看向身后说:“公主,这几张手帕是大夫人亲自绣的,这副九连环是二夫人送的,那两坛好酒是念娘子的心意。”
“我知道了,替我多谢她们,改日我去看她们。你们也沾沾喜气。”
刘姝话音刚落,苏荷便将手中的三个荷包递给了郑媪,又去接了那仆妇手中的贺礼。
郑媪她们走后不久,大鸿胪府的人便来了,大鸿胪沈约的夫人杜悦怡托人送来了一套珍珠首饰。紧接着宫里的人也来了,皇后冯茹送来两盆红珊瑚,太子妃陈慈送来一对玉瓶,良妃陈子衿送来一幅海棠春意图,淑妃沈素还是和往年一样送了一套话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