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偶遇
时至午时,白日当空,在那艳阳下多站一会儿都会出一身薄汗。
徐蔓挽着竹篮子站在树荫下,她眉目清秀,只是肤色稍黑,但却有一种康健之美。她与那些世家贵族娇柔的女娘有着截然不同的美,在这太学门前自然引得进出的学子多看几眼。她不曾被这么多男子注视过,心中不免有些羞怯,垂着眼只敢看着地下的树影。
“阿蔓”,一青年儿郎走至树荫下,一脸欣喜地唤她。
徐蔓这才抬眼看去,见是她的兄长徐淳,不免喜笑颜开,口内唤道:“阿兄!”
徐淳眉清目秀,身体颀长,穿着那宽大的黑白二色的学子深衣颇有仙风道骨之态。他听同窗说他妹妹在太学外寻他,他原本不信,如今见了倒是喜出望外。可欣喜过后,他又忍不住担忧是否是家中出了事,便开口问道:“可是家中有何事?”
家中确实有事发生,不过算不得大事,他们的阿母林四娘做活时扭伤了脚,故而今日才未与徐蔓同来。但林四娘怕徐淳忧心耽误了学业,便叮嘱过徐蔓不可告知他。
徐蔓抿着红唇笑了笑,摇头说:“阿兄放心,家中都好。不过是你许久不归家,阿母和阿嫂心中挂念,因此打发我来给你送些吃食。”
徐淳年初入的太学,这些时日来他受益匪浅,学术精进了不少。尤其最近又与萧承、程嘉等人相交,他与他们脾性相投,常常促膝长谈。在与他们的言谈交往中,他明白自己多有不足,便时刻习书钻研,不敢懈怠。故而便没有空闲回家看望。
徐蔓将手中的竹篮子递给徐淳。他赧然地笑了笑,接过竹篮子说:“是为兄不好,只顾钻研学术,倒忘了关怀家人。”
“阿兄在谋正事,大可不必抱歉。”徐蔓说着故意叹了口气,又道:“只是阿兄若再不归家,睿儿只怕要忘了自己的阿父长何模样。”
睿儿是徐淳的儿子,现已三岁。
徐淳想着儿子那圆润讨喜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思念,思念过后又生愧疚。他又想起自己那独守空房的新妇,心中更是难受。他微微叹息一声,问道:“你阿嫂如何?”
“阿嫂除了无郎婿关怀外,一切都好。”徐蔓眨着眼睛打趣说。
徐淳被她那模样逗笑了,他笑着嗔怪道:“你呀,也是快要成婚的人,怎还如睿儿一般?”
徐蔓的婚约定在天气凉爽的秋日,她也是见过她未来的郎婿的,她很满意她郎婿那憨厚老实的性子。她阿父早亡,她自小便盼着一家人能时常在一起,故而她虽敬仰徐淳,却不想嫁给像他这般有本事的儿郎。她心底以为,有本事的儿郎在家中是呆不住的,她可不想像她阿嫂那般独守空房。
徐蔓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不想一位由仆从撑着伞的贵气儿郎走到了她们跟前。
那儿郎高大英武,学子深衣穿在他的身上倒有些违和。他摇着一把华贵的团扇,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徐蔓,声音浑厚地说:“在下骠骑将军之子庄皑庄长白,不知小娘子芳名?”
徐蔓面对一个陌生儿郎如此温文的问话倒有些不知所措,她那狭长明亮的眼睛看向她的阿兄。
徐淳对庄皑的名声有所耳闻,他虽名皑字长白,可他这个人的品性却是乌黑的。他为人狡诈奸滑,又风流成性,常流连于烟花风月之地,人品着实不堪。可他的父亲手握兵权,母亲又出身名门世家,太学的学子自然对他是敬而远之的。
徐淳看着庄皑对自己妹妹那副讨好的模样,便忍不住皱起了眉。他挡在徐蔓面前,提着竹篮子拱手道:“庄公子,舍妹有婚约在身,不便告知闺名,望公子见谅。”
庄皑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可手上却仍旧轻轻地摇着团扇。他叹息一声说:“可惜了。”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那蒙着白布的竹篮子,而后转身离开。
替庄皑撑伞的仆从一时走神没有跟上他,让他晒到了日光。尽管那仆从很快又遮挡住了日光,可他仍是冷了脸,厉声训斥道:“大芸,你连撑个伞都撑不好吗?”
大芸也是一味药名,此药补肾阳,益精血。
那仆从大芸原叫徐三,是庄皑替他取了这个药名。他和徐淳徐蔓同是洛河上亭人,儿时也曾一同玩耍,只是多年前他的亲人死在洪水中后,他便来了洛京卖身为奴。他见徐蔓有些面熟,不免多看了几眼,谁知倒惹得这个脾气暴躁的二世祖生了气。他忙卑躬屈膝地赔罪道:“小人该死,大公子勿恼。若为小人气坏了身体,小人的罪过便更大了。”
庄皑气消了些,他冷哼一声,重重地摇着手中的团扇说:“母亲非要我来这太学习书,我看到那些竹简上的文字,听到那些博士说话就觉得头疼。还不如去父亲的军营操练。”
“可军营之中也是风吹日晒的。”
矮瘦的大芸小心翼翼地说。
“说得也是,没得把我晒黑。”
庄皑叹了口气,他觉得手有些酸便将团扇递给了大芸。
大芸忙接过团扇,替他轻轻地扇着风。
庄皑将手背于身后,冷着脸说:“如今没了周阳云,我玩得也不痛快了。”
他和周阳云脾性相投,是多年的酒肉朋友,常在佳人顾玩乐。只是如今周氏落败了,一来他不愿自贬身价与潦倒之人来往,二来周阳云整日饮酒闭门不出。
大芸闻言笑说:“不是还有白公子吗?”
庄皑不屑地冷哼一声,他撇着嘴说:“他白丰烨算什么公子,一个商户也配称公子!”
醉春风的少东家白丰烨时常跟在庄周二人身后,可庄皑却打心底瞧不上他,觉得他身上的铜臭味太重。
大芸听了庄皑的话,口内忙道:“小人这嘴着实该打。”他眼睛转了转,又说:“适才那个小娘子倒是与众不同。”
这话说得庄皑来了兴致,他转身远远地看向树荫下的徐蔓,目光灼灼地说:“这山野之中的花,比那室内的牡丹自然有不同的风情。”
大芸忙附和道:“大公子说的是。”
庄皑面露婉惜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他扔下繁重的课业,打算去佳人顾解解内心的烦躁。
这边,徐淳见庄皑走远,可他还是放心不下,他便对徐蔓说:“我不放心你一人归家,我先去向博士告半日假,而后再与你一道归家,也好回去看望一番。”
徐蔓欢喜地答应下来,待徐淳告假后与他一道往城外行去。
路上,徐淳告诫她以后莫要再独自进城,若遇上歹人悔之晚矣。
提起歹人徐蔓便想到了刘姝,她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遇到贵人的事。
徐淳倒对徐蔓羡慕不已,说她不仅遇见公主,竟然还坐了太尉赶的马车。他心里对程昭是景仰的,他以为这世上除了程昭外,只怕没有人能在几年之内处置好洛河的水患、青州的海盗,以及繁复的苛捐杂税。
至于程昭的狂妄自大,违规乱矩,他以为以他的功绩来说是可以原谅的。他有的时候甚至认为,那些责骂程昭的言官实在是太过迂腐,不通情理。他们只盯着他的错处,却不歌颂他的功绩,这实在有失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