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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雪仗

秋去冬来,黄叶纷纷,各自飘零,归于尘土。

孟冬时节,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十一月十四,大雪节气,倒也下了好大的雪。

洛京之中,寒风凄凄,白雪皑皑。街道之上倒没什么行人马车,如此天寒地冻,若无要紧事谁会出门呢?

河郡侯府前却停下了一辆马车。

沈希推开车门,弯腰走进了茫茫大雪之中。他穿着霁色的广袖袍服,披着厚实的雪白斗篷,一手提着一坛酒。他那双温和的瑞凤眼透着欣喜之色,姿态从容地踩着地上的积雪走进了河郡侯府。他迎着风雪,向正堂走去。

正堂内燃着炭火,暖融融的。一张大食案旁,围坐着陈年雪、沈素、吴月、王悦怡、沈彤、刘姝、程昭。旁边,另一张大食案旁,围坐着郑媪、丹朱、云丫、如慧、和巧、阿喜。

两张食案上都放着炭炉,炉上放着分格铜鼎,鼎内的汤汁正沸腾着,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炉周围放着各色需要涮烫的吃食,有肉有菜。

众人面前各自放着染器。染器分三层,上为染杯,中为染炉,下为承盘。染杯盛放着各自喜爱的酱料,染炉则加热烹煮酱料,承盘用来接染炉中落下的炭火灰烬。

王悦怡坐在吴月身旁,她将涮好的一片羊肉放进沈彤面前的染器中。而后看向吴月笑说:“人多吃这古董羹才热闹。”

“是啊!已有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吴月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空置的软垫,那是何念的位置。

陈年雪坐在主位上,她今日少见地穿了身石蕊红的曲裾,她看着门外笑说:“你们瞧,有人风雪加身而来!”

众人闻声看去,大雪纷飞之中一风光霁月的儿郎款款行来。

沈希发上衣上都沾染着风雪,他上得石阶来,提着手中的酒坛就朝门内拱手道:“陈姨母生辰喜乐!侄儿来迟了,请姨母勿怪。”

“怎会怪你?快进来吧,好暖和暖和。”陈年雪笑说。

陈年雪身旁的沈素一直在静静地喝酒,她看见沈希手上的酒坛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沈希看着手中的酒坛说:“这是我去醉春风买的秋酿,这种天气最适合喝了。”

室内未留其余的婢女,跪坐着的丹朱起身,上前接过了沈希手中的酒坛。

王悦怡看了看对面的刘姝,含笑说:“怀夕亲自酿了米酒,甘香浓郁,你也来尝一尝。”

刘姝笑了笑,说:“我酿的酒,自然不敢跟醉春风的相比。”

“公主酿的酒甚好。”

程昭坐在刘姝身旁,他望着她由衷地说。

沈希脱了鞋,搓着被冻得麻木的手指走进室内,他在沈彤身旁空置的软垫上跪坐下。王悦怡倒了一杯纯白的米酒递给他,他接过那云纹漆杯一口饮尽。而后,他看向刘姝笑说:“不想公主妹妹还有这等手艺。”

“沈阿兄谬赞了。”

刘姝微红着脸,既欢喜又有些羞赧。

王悦怡这时又问道:“这种天气,你阿父当真去郊外狩猎了?”

“去了。”沈希如实回说,他顿了顿又笑道:“阿父说,若狩得猎物必送来侯府。”

吴月闻言苦涩地笑了笑,她怀念着说:“若夫君在,建元必定是会与夫君一道去的。”

“他二人脾性相投,若在一处,只怕要把你我给忘了。”王悦怡拉住了吴月的手,“我记得有一回,他二人去邙山狩猎,大半个月后才归。他衣裳脏乱,头发蓬松,肩上扛着猎物、手上拿着猎具,我倒一时不敢认他。”

吴月也想起了这件事,她笑了起来,拍着王悦怡的手背说:“我也被吓了一跳,他那模样跟个野人似的。你还记得吗?我们还曾说,若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俩便相约着改嫁。”

“记得,怎么不记得。”

王悦怡也笑了起来。

沈彤水汪汪的眼睛中泛着好奇的光芒,她小声问沈希道:“阿兄,你见过野人一样的阿父吗?”

沈希摇了摇头,他又小声问道:“你念阿姊去何处了?”

沈彤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她含笑说:“我阿嫂和苏荷阿姊相携着去喝酒了,却不知去了何处。”

沈希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站起身来拱手向众人道:“维今离席片刻。”

刘姝是听见了沈希和沈彤的对话,她打趣笑说:“这天寒地冻的,沈阿兄还是快些将表姊寻回来。顺道也将我的苏荷带回来。”

众人闻言望着沈希笑了起来。

沈希温和的面容上浮现出红霞,却是笑着走出了房门。

吴月望着清风朗月一般的沈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在孝期,沈希何念的婚事只是口头上约定好,可于两家而言,便是定下了。她想着何念那倔强的性子,又有些担忧。她看向王悦怡说:“阿念无拘无束自在惯了,只怕往后嫁到你家会添诸多麻烦。”

“这家人之间谈何麻烦?阿念性子洒脱,倒和我们家颇和。”

“我就怕她洒脱太过,不肯安分地呆在宅院中。”

“她若是不喜欢,自然不用委屈自己呆在宅院中。”王悦怡摸了摸沈彤的头,她忧虑地说:“我一想到我的阿彤出嫁后若是只能守着一方宅院,整日殷勤地伺候着舅姑,两眼望穿地盼着郎婿归家,我就心疼不已。若是那般,还不如我养她一辈子,断不让她去别人家受那种熬不到头的委屈。”

陈年雪叹息了一声,她无奈地说:“可世事如此,天下间的女娘几乎都只是守着一方宅院,在那一方宅院中期盼着、忍耐着。女娘生来柔弱,不得不依靠家族和夫婿,也因此被捆缚住了手脚。”

众人闻言,有认同,有无奈,亦有愤懑。

程昭却抢在众人之前开了口,他看了一眼刘姝说:“女娘并非生来柔弱,她们也能有坚韧的心志,聪慧的头脑,她们也能不惧艰难险阻,趟过风霜雨雪。女娘和儿郎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世俗的偏见将儿郎凌驾在女娘之上,让女娘备受欺压。”

吴月听了这话心中激荡,她用手捶了捶食案,高声道:“说得好。这女娘和儿郎各有各的好,为何偏偏是女娘被欺压?”

陈年雪问道:“儿郎强壮,我们女娘又如何反抗?”

王悦怡在未出嫁之前也是被束缚着过活的,出嫁后是沈约教会她如何做自己,她也因此有过挣扎。可回头一看,惊觉那些所谓的礼仪规矩只不过是束缚她的枷锁。她义愤填膺道:“难道就不反抗吗?任由欺压?就这么痛苦地活一辈子吗?”

程昭喝了一口米酒,他看向刘姝问道:“公主以为呢?”

刘姝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她轻声说:“我只能说自己很幸运,有反抗的资格和能力。可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娘是没有这样的资格和能力的,她们就只能被欺压着过一辈子。”

程昭端起漆杯,将杯中的米酒一口饮尽。他抚摸着那云纹漆杯,沉声说:“无论何时,这世上都是弱肉强食!不论男女,唯有变得更强大才能不被欺压!”他说着,将酒杯重重放下,发出的沉重声响振动着室内众人的心房。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苏荷满脸笑容地出现在门口,她笑道:“快来看,念娘子又和沈公子打起来了!”

刘姝听了这话,眼睛都明亮了起来,她边站起身来,边问道:“在哪?”

苏荷手指着回说:“就在正堂旁。”

程昭也站起了身,去旁侧拿了刘姝那绣着海棠花枝的白色斗篷。

众人见状,也都起身跟着出去了。

风雪初霁,天空湛蓝。

正堂侧面,廊檐外的雪地上,何念和沈希正猛烈地打着雪仗。

何念捡起一个雪球扔向沈希,却不料脚下一滑跌坐在雪地里。沈希望着何念开怀地笑了起来,但很快又伸手去扶她。何念眼睛一暗,她拽着沈希将他拉倒在地。

站在廊檐下的十来人,见此都不由得笑了。

王悦怡和吴月互看一眼,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陈年雪柔声笑道:“都还是孩子呢。”

沈素笑说:“谁说不是呢?”

程昭站在刘姝身后,他已帮她披上了斗篷。他在她耳朵,小声说道:“真是幼稚。”

这时,苏荷却朝刘姝使了个眼色。刘姝会意,拉着她含笑跑下了石阶。两人跑到雪地里,不约而同地抓起一把雪,朝还未从雪地中站起来的两人扔去。

沈希何念见状,也不再互相拉扯着不让对方起身,两人倒有默契地抓起一把雪同时向那二人扔去。

刘姝笑着侧身躲开,白色的斗篷在风雪中翻飞,露出藕荷色的裙摆,她腰间的云鹤纹玉佩也随之晃动。

沈彤穿得毛茸茸的,她见状也提着裙摆跑下石阶,抓起一把雪朝沈希扔去。恰好扔在沈希的头上,她欢喜地拍手叫好。

沈希站起身来笑看着她,佯装恼怒地说:“好哇,阿彤,你就这般对你阿兄。往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可就不会想着你了。”

沈彤现在不在乎这些,她弯腰又抓起一把雪扔向沈希。沈希侧身躲过了这把雪,却没能躲过刘姝扔的雪。而苏荷则将雪捏成球,朝刚站起身来的何念扔去。何念自然不甘示弱,捡起雪球就反击。

何念沈希站在一处,刘姝苏荷沈彤站在一处,一时之间,双方就猛烈地攻击起来。

程昭一身广袖蓝衣立于廊檐之下,他目光深切地望着笑逐颜开的刘姝。他多么希望她永远如现在这般快活,也希望自己能永远陪在她身边。他这个从来不信佛的人,竟在心内向神佛祈求道:“风雪初霁,唯愿伊人常在!”

就在程昭恳切地祈求时,刘姝转头看向了他,她和他相视而笑。她提着裙摆跑向他,她在阶下仰头望着他,向他伸手说:“太尉,你也来。”

程昭想也不想便跳下高阶,拉着刘姝的手和她一起奔赴战场。

沈希何念见程昭来了,两人互看了一眼后竟朝对方扔起了雪球。苏荷和沈彤倒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把手中的雪球扔向何处。但很快沈彤就将雪球扔向了刚进入战场的程昭,而苏荷则将雪球扔向了沈彤。

一时之间,混战便开始了。

站在廊檐下的人都笑着观战。陈年雪由衷地说:“真希望,他们能永远如此!”

天空湛蓝,白雪皑皑,嬉笑怒骂,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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