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困兽
“各位!今日的武隶展示即将开始,肃静。”
随着隶卒的喊声,原本嘈杂的人群霎时静下。天旭人在仁治影响之下,不好武,却喜观武斗,今日场内大部分观众都是为观武斗而来。
“颜儿,来,这个位置极佳。”李婉拉着徐知颜穿过人群走了几步,站到一个无人遮挡的位置。
容楚在前面替她们二人拨开人群。
李婉则是冲他眨眨眼:“殿下义举,李婉记下了。”徐知颜在心里冷嗤,装模作样!
首先上场的是两个身形差不多的男子,一个黑衣一个白衣,在指定位置站定后,互相拱手行礼。
礼毕,白衣男子抬头时,那一瞬,眼神突然凌厉,握手为拳,直击对方面门,一个跨步闪到对方面前。黑衣男子面色不变,侧身避过,并迅速抓住对方手腕快速往前拉扯,用膝盖猛击其腹部,再将其甩出。
“好!”
百姓站立的席上爆发出阵阵激动声。
白衣男子踉跄几步,咬牙稳住身形,捂着腹部闷哼吃痛。这一番突击,他并没讨到什么好处。
几个回合下来,终是以白衣男子体力不支告终。
下一组也是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女子,服饰也是一黑一白,武隶,男女均可。
两名女子一来一往打了很久,未持有武器,双方招式狠辣,拳拳到肉,发髻全散。半个时辰过去,最后两人打到倒地不起,始终没有放手。
直到一位衣着矜贵的妇人出声制止,两人方才停下。徐知颜识得她,魏悦婕的嫡母,丞相夫人张言琴。
“这两人我都要。”张言琴用帕子捂着嘴,轻声说道。
她快忍不住了,这里人多尘大,那些难闻的味道充斥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要不是为了亲手挑个有武力的侍婢防身,她也不会到这来,都怪府里那些蠢物,找了那么多次都是些绣花枕头!
台上两名女子听到两人都要的时候,眼中同时露出欣喜之色,随后互相搀扶,挣扎着站起身,艰难地向张言琴行礼道谢。徐知颜这才看出,这两人容貌十分相似,腕上系着一样的红绳。
白衣女子握紧身旁黑衣女子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姐姐,我们不用分开了。”
很快,丞相府的丫鬟将两人扶下去。
第三组很快站上来,有些怪异,这一组是两个男子,身量相差极大。白衣男子满脸横肉,膀圆腰粗,身形约在九尺左右,而对面的黑衣男子明显身形身高都不及对方。
徐知颜听到旁边人更激动了:“这一组,有趣!这才是武隶争斗的看头!”
白衣男子依照规矩行礼,黑衣男子却不为所动,直直站立。头自然微垂着,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白衣男子眼见这一幕,眉头紧锁。不多时,随着隶卒的开始哨令。
白衣男子率先攻向对方,一拳下去,用了四分力道,黑衣男子应声倒地。
“起来!”白衣男子逐渐愤怒,他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胜之不武,他往前一步,大力提起黑衣男子的领子,将对方丢到展台边上,一脚踩上黑衣男子的胸口。
“对方都没反抗,看走眼了,这场还不如上一场有意思呢!”
“就是!胜之不武!”
“这一场演的仗势欺人吧。”
“哈哈哈哈哈……”
白衣壮汉听着台下的各种议论,怒气渐盛。朝下猛踩两脚。
虽然离得远,徐知颜仿佛听到了黑衣男子肋骨断裂的声音,她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方帕。
看到白衣男子的凶狠,台下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台上白衣男子还在反复殴打早已躺在地的对手,直到对方吐血不停,奄奄一息,他也不打算收手。
武隶争斗的规则是,二人相斗,叫停只有两种情况,双方皆自愿停手,或由买家出价叫停。但目前这个情况,白衣男子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向,反而越打越重。
在不知道第几次倒地之后,黑衣男子仅剩一息尚存,但他此时却轻轻松了一口气,别人或许看不清,但徐知颜作为医者,一眼就看到了。
在白衣男子即将愤怒地落下最后一击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我要他。”
众人屏住呼吸望去,发现说话者是国公府的徐三小姐,而她指向的,竟是躺在地上的黑衣男子!
历来永斗场的奴隶买卖,买家都是买能者、强者,甚至智者。经由方才的比斗来看,此人非能者、也非强者、更不是什么聪明人,买他,只能是个赔本的买卖。
徐知颜可顾不上这些,她焦急地展台方向走去,顺带嘱咐身旁的挽秋:“去找张伯,让他带两个人过来。”
挽秋立刻转身去找张管家。
李婉在身后追着:“欸,颜儿等等我啊!”
容楚站在原地不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徐知颜的举动。
徐知颜走到黑衣男子身旁,替他把脉,手搭上之后,她心下一惊,已然呈沉弦之脉,内脏俱损、骨节断裂,脉象渐渐时有时无……
要快!不然他怕是没救了。
场内人实在太多,等张伯带人前来,他怕是已无力回天,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她不愿向容楚开口,但事关人命,她没得选。
她决然闭上眼,瞬间睁开,正欲向不远处的容楚开口。
徐知颜抬起头,一双耀眼黑眸落入她眼中:“你想救他?”
是容辞。
徐知颜眼前一亮,目光里的恳求之意流露无疑,她随即重重地点点头。
容辞望着她明澈流净的双眼,面色稍有柔和:“郁尘,救人。”
“是,殿下!”
一旁的郁尘下令让其他侍卫抬着黑衣男子,他则举起手中令牌朗声道:“穆王殿下速令,救治伤者,闲杂人等退至一旁!”
穆王令一出,原本拥挤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众人让出一条道,他们很快就走出了永斗场。
容楚站在原地,轻摩着手中令牌,目光悠远:“刘侍从,你说,这块南王令也能让他们听话吗?”
刘侍从闻言一惊,后退两步惶恐跪下:“回殿下,您与穆王殿下贵为皇子,我们都会听令于您。”
容楚忽的轻笑出声,上前扶起刘侍从:“本王倒是为难侍从了。”
“不曾不曾。”刘侍从低头回道,后背已然汗湿一片。
“去仁春堂!”徐知颜快步跟着。
送至仁春堂重伤医室后,徐知颜叫上仲老医师,二人一齐进去医治,期间只有药童在进出拿药。
李婉神色凝重地吩咐挽秋回国公府一趟,告知家人徐知颜在仁春堂的事。
过了许久。
徐知颜和药童扶着仲老医师出来坐下,徐知颜走到师傅面前,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师傅,这次多亏您在。”
仲老医师捋着花白的胡子,抬手示意她起来:“你这丫头,每次都给我出难题。师傅不是再世华佗,他若经此一遭,死志尚存的话,下一次,别让他进仁春堂了。”
徐知颜低头应是。
“晚辈见过仲老医师。”
“小女见过医师。”
“好好好,不必多礼。”
徐知颜一看,发现李婉和容辞都还在。
“霞光,送师傅回房歇息。”
药童恭敬一礼:“是,师姐。”
“霞光?这小药童还有个好名字啊!”李婉喝完最后一口茶,走到徐知颜跟前,心疼地摸了摸她眼下的乌青。
徐知颜安慰地冲李婉笑了笑。向着容辞福身一礼:“幸得殿下相助,日后小女定当报答。”
“为何想救他?”容辞直直盯着她发问。
迎上对方目光,徐知颜不卑不亢地回道:“因为他还有机会。”而前世的我却无人相救,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天色渐晚,我不便出面,由郁尘护送两位小姐归府。”
“谢殿下思虑周全。”徐知颜心中一暖,无论何时,他都是最有分寸的人。
若一位皇子,送两位重臣千金回府。往大了说,有结党营私之嫌,往小了说,于女子名声有碍。
回到家之后,徐知颜让张伯在外院收拾一间屋子给那个黑衣男子住下,伤势过重,他仍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