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河坝

长江边上的一处小屋子里，五个汉子正在烤火热酒，其中一人摸了摸边上略微还有点湿的衣服，像是遇到什么十分晦气的事情，啐了一声。

“这破雨到底啥时候才停，我老娘还等着我回家过十五呢。”

另外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叹口气：“看这样子不再下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了。”

中间那个衣服崭新应该是这五人的头头，他瞪着牛眼般大的眼睛，声音如同天上响起的闷雷：“县令说了，得好好巡逻，现在是汛期，万一出事呢？”

一个三白眼的男人用棍子巴拉火堆：“能有什么事，两年前才修好的，去年还检查过呢，哪那么容易坏，拿个鸡毛当令箭。”

头头虽然也对这位新县令的命令不以为然，但到底是顶头上司，斥责手下几声，带着他们穿好斗笠出去查看河坝了。

天黑如墨，偶尔会有几道闪电划亮天空，五人行走无不胆战心惊，期盼着老天爷能长长眼，别劈到自己头上。

终于走到河坝，头头费力的举起灯笼，还要防止被雨水浇灭，别提有多累人了，突然一声巨雷响起，吓得他失手滑落灯笼，头头赶紧捡起来，还还没熄灭。

忽然耳朵里传来除雨声雷声外的第三种声音，起先只是悉悉索索的碎裂声，之后声音越来越大，头头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浓烈，砰的一声，头顶上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冲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大股水直接浇到他头上，头头躲开，却发现河坝上的洞口越来越多，甚至有隐隐要裂开的痕迹。

“不好了，要决堤啦！”

八月十四，本该是全家准备迎接中秋佳节的日子，外面却传来了噩耗，长江要决堤了！

这雨一直下，贾安也猜到河水会上涨，但从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同时一直在监督铺子装修的杜北也回来传话说是城南发生积水，许多百姓家中都被淹了。

三奎也送来消息，雨水把稻子都压到了，老农建议赶紧收割，但后用柴火来烘干稻谷，争取挽回一点损失。

贾安同意了，同时也让杜北暂时停止铺子装修，去弄些沙袋堵在铺子四周，防止积水进去。周围的人家也有样学样，这才没有进一步扩大损失。

贾茁这边就没那么轻松了，要知道他去年才去巡视了河坝，要是真的决堤了，那他这顶乌纱帽可就保不住了。

他连夜找来同知通判，前往出事地点查看，一看可不得了，河坝上已经出现了裂痕，时不时的还会有水渗出来，当地组织劳役修坝的县令，见到知府来了，急忙跑过来行礼。

“府尊，下官已经调派人手前来修坝了，但是河坝损坏的过于严重，我们修补的速度比不上破损的速度啊。”

贾茁气的直接揪住对方的衣领：“本官去年来时不还好好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坏成这个样子。”

县令抹去脸上的雨水：“府尊，下官是今年三月才上职的，当时修坝的不是下官呀。”

言下之意，上一任县令偷工减料，去年扬州又没洪涝，自然巡视时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今年县令换了个人，老天又不作美，贾茁和这位新县令正巧倒霉。

同知冯抚拉住贾茁：“府尊，现在并非追究责任的时候，关键是如何治水，一旦长江真的决堤，我们就全完了。”

通判庞颍也说到：“除此之外，还必须上报朝廷，万一事态无法控制，我们又知情不报，那就是罪加一等啊！”

贾茁哪里不懂这些，可他很不甘心，本来只要坚持到明年任满，就能上京，偏偏遇到此等祸事，有那么一刻贾茁想要封锁消息，尽可能的堵住缺口，这样自己也算是功过相抵，但是脑海中闪过贾寰贾宇的面庞，又想到庞颖说的话，现在他这一脉已经起来了，决不能断在自己手上！

瞬间贾茁作出决定：“冯同知你去疏散两岸的居民，全都往高处远处赶，谁敢磨蹭影响进度就直接抓进牢里；庞通判你去招徭役，去修水渠，堤坝，什么对防洪有用就修什么；至于你配合通判行事，顺便把过往县衙的账本卷宗给本官找出来。”

冯抚此时也补充一句：“府尊，还需要警惕那些商贩乘机哄抬物价，造成百姓恐慌！”

贾茁也是直接下令：“把扬州境内的商家都找出来，本官请他们喝酒。”

一声令下，政府机构高度运作，贾茁白天宴请商贾商定物价底线，坚决压住物价不让其疯涨到离谱的境地，晚上不断翻找账本卷宗，试图找到上一任县令贪污的证据。

冯同知带着衙役，一路上敲锣打鼓，把沿江而居的百姓全部迁走，但因为手段过于粗暴，造成人员伤亡，因此众人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不少脑残，明知故犯偷偷跑回去，冯同知只能尽量抓捕，实在抓不到就只能放弃那些人。

庞通判迅速拉齐数支徭役队伍，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尽量补堤坝的裂缝，争取时间；一部分开凿数条通往古运河、高邮湖、瓜州运河、通扬运河等可以分担洪水压力的河道湖泊；还有一部分去检查了整条河坝，发现只有扬州到泰州的这一段问题严重，其余的河段还是很结实的，于是立刻找来精通水利的人才，设计出一条新的河坝，连通扬州和泰州。

然而再好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扬州城中那些有能力跑出去的达官贵人，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剩下的都是平民百姓，想要抓紧时间购买粮食等物资还离开这危险的地方，却发现物价早已被留下来的奸商涨高了好几倍。

那些奸商难道不怕死吗？当然害怕，但是现在不是还没有决堤吗，乘此机会大捞一笔才是王道。

贾茁的命令无效吗？还是有的，至少对比周围的府城，价格是人家的一半，但就算是这样百姓们也负担不起，甚至已经有穷苦人家开始卖儿卖女，好换粮食。

一时间就算扬州还没有被淹没，那种绝望的气息也开始在整个府城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