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去的绿洲,绝望的部落

尤金的动作很隐蔽，但依旧无从瞒过圣吉列斯的感知。

那头名叫卡班哈的嗜血大魔纵然面容可憎，但他的某些话语却有着几分的道理。对于鲜血，圣吉列斯有着本能的渴望，空气中每一缕鲜血的味道，都无法逃过她基因侦测隔膜（omophageaic membrane）的捕捉。

就像是一个酿酒师能通过酒香判断出红酒的年份和质地一样，圣吉列斯也可以通过鲜血的味道，大致分辨出其主人当前的健康状况。

尤金——

这个部落当中备受尊敬的长者快要死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她本就年迈苍苍，可怕的辐射在她孱弱的身躯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而在这段急行军的时间当中，过度的操劳，在燃烧着她所剩不多的那点生命。

癌症在她的身体中蔓延，她每行走一步，都要承受着千刀万剐般剧烈的疼痛。

可这般的疼痛却并没有影响到老人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将自己的状况掩饰的很好。

整个部落里。

除开圣吉列斯和拉多隆，剩余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这位老者已经病入膏肓。

“令人敬佩的意志力。”圣吉列斯低语道。

感谢尤金的到来。

将卡诺从窘迫的境地当中解救。

在享用了简短的早餐后，剩余的纯血子民们渐渐散开，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忙碌着手头的工作。

“在巴尔的古老传统当中有着对天使的信仰。”圣吉列斯和卡诺站在一起，两人眺望着断崖下被风沙所埋葬的城市残骸，“部落中的许多人都将我当成了天使的化身。对于这件事情，我有些在意，可以麻烦你帮我讲述下其中的细节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卡诺拍拍胸脯，因为灵能过度消耗而蜡黄的脸色上也迸发出了几分光彩。

他略作沉吟，组织下语言，而后开口道：

“对天使的信仰，具体起源已经不可探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人类殖民者到达巴尔的时候，生活在这里的远古居民们已经持续了数千万年对天使的信仰。

数百万年后，人类在巴尔的两颗爱媛——紫檀星和吉祥星上建立了殖民地，并且保留了远古居民们对天使的信仰。

在传说当中，这伟大的天使乃是一体两面的存在。

金色的是守护天使，黑色的则是毁灭天使。

每当人们创造出一件绝伦的艺术品时，每当我们为了弱者而奋不顾身殊死一战时，光天使的力量就会强上一分。而同样，每当有人屈服于杀戮的狂怒、贪婪的欲望、失去理智残害自己的亲人同胞时，黑天使的力量就会增长些许。”

“他们之间的战争可曾分出胜负？”

圣吉列斯凝视着面前的城市，用风一般轻柔的语言问道。

“未曾。”

卡诺摇摇头，“这样的平衡已经持续了数个千万年的时间，在未来的无数年中这样的平衡或许也能继续维持下去。”

“但天平已经开始倾斜——”圣吉列斯回忆到自己在幻想中看到的场景。

她没有将自己的忧虑诉出，只是微微颔首。

“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想要和我分享吗？”圣吉列斯注意到卡诺挠了挠头，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倒也没什么。”

卡诺嘿嘿笑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感觉那层隔阂消失不见了。”

“隔阂？”

“在以往的时候，我对您很尊敬，但也会因为尊敬而感到紧张。可现在，这种情绪凭空消失不见了，只有亲近的感觉。”

卡诺仔细的解释了一番，想到他刚才称呼天使为母亲，卡诺便觉得自己疯了。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怪异之处，这让他无法理解。

“这很好。”

圣吉列斯认真的说道，

“人们称呼我为天使，但我知道我并不是。或许我有着一些异于常人之处，但本质上我依旧是人类。我会犯错，我希望那个时候有人能毫不留情的指出来，从而避免更大悲剧的发生。”

“我会的。”卡诺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

呼！

沉闷的热风吹来。

山崖下的平原上，一缕缕红色的雾气袅袅升起。

卡诺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该死！”他怒骂一声，“红雾出现了，我想我必须得尽快通知同胞们做好准备。”

“快去吧。”圣吉列斯说。

*

红雾。

巴卫二上特有的极端天气。

这次的红雾比上次在鲜血山脉营地中遇到的那场还要更加恶劣。连圣吉列斯都躲到了封闭的车厢当中，抱着自己的膝盖，安静等待着灾难的结束。

圣吉列斯左侧是卡诺，右边则是女猎手奥凯利。

除此之外。

还有另外的七八个少年人，让车厢内环境显得有些拥挤。

连往日里最活泼的卡诺在这样的环境当中都保持沉默，不发一言。空气变得格外沉闷，只能听到风吹过的沙沙声，以及砂砾敲击在车厢铁皮上发出的细密脆响声。

突然间，

圣吉列斯的晶莹剔透的耳垂轻轻弹动了下。

在沙沙的风声当中，她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车门被打开，有人在红雾当中走动。

那是尤金。

她并没有穿防护服，只是穿着件简陋的灰袍。

她踉跄着，一瘸一拐的走到悬崖边缘，而后动作僵硬的坐下。

她眼睛模糊不清，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可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却在这个时候变得愈发生动——那是一片绿洲，清澈的泉水在柔软的草地上流淌，金色的阳光从枝桠的缝隙间洒落，郁郁葱葱的树梢上挂满了果子。

那是她思念了一辈子的家乡。

是遥不可及的绿洲。

但现在——

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就只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真可惜啊。”尤金气息奄奄的想着，可随即又笑了起来，“没关系的，那些孩子们能回到绿洲，就已经足够了…”

——

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渐渐的，风沙吹过的声音消弭于无形。

“结束了。”车厢里，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口，沉闷的气氛很快被宣泄的情感所打破。

“呜呜呜，我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女猎手奥凯利一把抱住身旁的同伴。

卡诺也撑开双臂，想要和同伴们来个拥抱。

可惜的是—

他左边是冰冷的车门，而右边则是圣洁的天使。

圣吉列斯歪了歪脑袋，而后眯着眼露出笑容，伸手轻轻拍了拍卡诺钢针般的短发。尽管只是很普通的动作，但足以让卡诺感到受宠若惊。

人们从车厢中离开。

相互拥抱。

为自己能在天灾中幸存下来而深感庆幸。

“尤金呢？”就在这时，有人大喊道，“尤金怎么不见了！”

“在这里！”

很快有人发现坐在悬崖边的尤金。

她低着头，双手合十，脸上还挂着一丝安详的笑容，可生命气息却早已经消失不见。

“在红雾中一个人跑到外面，她疯了吗？”有人用难以理解的声音开口。

“闭嘴！”

人群纷纷朝着两侧散开。

拉多隆咬着牙齿，面色阴沉的从远处走来：“她当然没疯，她只是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我们。”

他说道，“在之前和变种人的战斗中，一部分防辐射服坏掉了。尤金放弃了活下去的权利，这才让你活下来。懂了吗，你这个白痴！”

刚才开口的年轻人顿时低下头。

脸上满是羞愧的表情。

“她无数次的和我们讲述过自己的家乡。”有人哭了出来，“她是那么渴望再次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没什么好可惜的，也没必要为她哭泣。我们要做的是将尤金的牺牲铭记在心里，正是因为这样崇高的品行，才让我们这些巴尔的孩子们能战胜恶劣的天灾、战胜残酷的变种人顽强的生活到现在。”

拉多隆将尤金的身体抱起，“让我们继续前行，最起码，我们还能将尤金的尸体埋葬在家乡的故土当中。”

抽噎的声音消失了。

但圣吉列斯能看到人们眼中燃烧着的信念。

经过了简单的修整之后，车队再次启程，沿着既定好的路线出发。

纯血部落的子民们和天灾抗衡，击溃变种人的袭击，一路渡过重重磨难，终于来到传说中绿洲所在的地方。

“到了！”

复仇之魂号的车顶上，卡诺兴奋的挥舞着自己的双臂。不顾危险的站了起来，“越过前面的那座山丘，便是绿洲所在的地方。”

嗡！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

视线渐渐向上爬升，终于越过弧型的丘顶。

然而、然而——

卡诺眼中兴奋的光泽在看到绿洲的那一刹那凝固了，仿佛是上天对纯血部落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绿洲的确在这片沙漠上。

但它已经死去了。

被变种人的化学武器所杀死，只剩下一个扭曲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