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是而非

“嗯。”夜飞雪深深点头，“是的呢。听过江湖上种种传说，大都将太虚幻境视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凶狠毒辣并且野心极大的邪恶势力。

另外，好像还听人说他们行踪诡谲，四处飘忽不定，行事无从逆料、不可端倪，神秘莫测之极。

也有一些人说，这个诡秘组织，其实已经暗暗传流了好久。从开初那代算起，到现在可能都有近千百年历史啦。

似乎中间有好几次，也曾为正道武林联合各方力量集体荡平。可他们却又很古怪，都打不死似的。

在前番风波平息了若干年后，他们总又能不可理解地再度崛起，又一次出头挑衅正道群雄，与天下为敌，卷土重来，妄图独霸江湖……”

夜飞雪说到这里，可能是所知有限，至此业已词穷，因而慢慢打住话头，闭口不言。

“在你看来是这么回事么？”骆无尽哑然失笑，“你还知道些什么，不妨一一道来。”

夜飞雪搜索枯肠良久，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假思索地继续讲述：“噢，我还知道你们闹的最近一次，距离现在都已经有很多年了。

不过，我也不清楚这很多年以前的事，究竟距离现在具体几多年头，只听说当时太虚幻境主人率领宛如风起云涌集结而至的高人强者，突然又现迹武林，高调复兴。

乘着天下江湖狼烟初靖，元气尚未完全恢复的机会，他们纵横驰骋，大展宏图。所到之处，可谓望风披靡。营造的声势，亦直令四海色变、天下大乱。

但没想到，我师父他……他居然也会是其中的一员？怎么会？这……这根本就没道理，也不可能啊？

此事好难理解。不过，也难怪连一些品性败坏的宵小渣滓，都敢吱声指责他是个声名狼藉的罪人了。唉，他这么做，倒的确是授人以柄，的确是落人口实啦。”

“就这些么？”司徒腾低哼了一声，话短语促，然个中的不满，亦隐约可闻。

“哦，对了，在我们索溪分舵那边，还常年寄住着一个来自外界的女子。对她，我们尊称为颜清雪姑姑。

她看着年纪不大，学问学养可渊博精深得紧。她的爱好就是看书。她真的好喜欢看书，附带研究各种十分冷门的学问。

我常有听到大家在私底下的议论，说起她的身份，好像原本还是你们太虚幻境里的一位圣婴呢。

虽都是些背后之言，可也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只我却总有些怀疑。”夜飞雪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出。

他这话当然故意说得似是而非。

哪怕对于太虚幻境的了解有限且趋于刻板，但对于颜清雪太虚幻境圣婴的身份，他其实在墨戎苗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知道了。

司徒腾闻言，面无表情。骆无尽则浓眉一挑：“你总怀疑什么？”

“怀疑他们信口雌黄，因为那些都特不靠谱啊。我觉得，太虚幻境都已经消灭了好多好多年了，而颜清雪姑姑，她看上去好小的样子，年纪一定不大。

并且，我们武陵剑派，和你们太虚幻境，大家又分别属于正邪势不两立的敌对阵营，是鱼死网破的关系，又怎么会让颜清雪一直住在那里？

所以在我看来，这件事尽管传得挺像那么回事，但也未必是就是真的。”夜飞雪说完这些，故意摆出一副似乎极难相信的模样，两道眉头蹙额，相互紧捉着，面带满满疑惑。

可骆无尽和司徒腾此时却忽然敛容，两人精神齐齐一振，显得相当鼓舞兴奋。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正色回应：“是真的。圣婴。对的，很对。你方才说到的那位颜清雪姑姑，她正是我们太虚幻境地位尊崇的圣婴。

别看她好像年纪轻轻，那不过是因为从小修炼的功法，让她永葆青春，能够驻颜有术。实际上她的年龄，早也老大不小啦。

嗐，实际年龄这些对女子而言比较敏感的话题，咱就都不说啦。

哈哈哈，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时间过得好快啊。转眼之间，就几十年啦。我们，也都好多年没有再去拜请谒见了。”

夜飞雪满眼诧异：“什……什么？颜清雪姑姑难道也……”

司徒腾颔首：“不错。事实就是如此。清雪她跟我们一样，确确凿凿，都是来自太虚幻境的人。”

“啊？”惑然中的夜飞雪愕然四顾，“那么我师父他……他也……此事当真、当真如流言传说的那般？”

“是的。江湖很多流言，它们本来就是真的。”司徒腾这句回答，可谓足够直截了当。简明扼要，一发入魂，不容置疑。

夜飞雪把这答案听在耳里，一时之间，只感如堕冰窖。

他上下嘴唇微微抖动，喃喃地自语：“原来，事情果真是那样。

难怪那些江湖宵小会那样非笑他，难怪他会把这一切真相，都把得死死的，牢牢守口如瓶，瞒住我半点也不透露了。”

就在瞬息之间，师父曾经光明伟岸的高大形象分崩离析，幻化成了碎碎的，无从着手搭建的粉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灰暗迷蒙且无限怅惘的低落情绪里。

这让夜飞雪忽然意识到，师父对自己表现的一切，都是表演，都是欺骗。

哪怕已经知道当年可能是师父在战场将自己从血肉模糊的胞衣中拯救出来，给了自己继续活下来的一切。

若非师父，他在人世间存活的时间，可能不过降生之际那短短的片刻。

可他仍旧对师父充满失望，充满怨恚。

这重心态，让他反而觉得自己委屈。让他觉得自己对师父巨大的孺慕和景仰，多年以来毫无保留的的信赖都只是一厢情愿的错付。

从前自己为容忘我在想象里一力构筑的，那些关于武陵剑派亏待恩师的不公不正的幻想，瞬间便遭遇瓦解。

因此而衍生的，就是无尽空虚和懊悔。从前那些对于武陵剑派的无端仇恨，莫名复杂愤怒心情，也随之飞速消融，很快便支离破碎，乌有如烟云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