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若敝屣

不过，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而后又逐渐恢复些许冷静的夜飞雪，他百味杂陈的内心之中，对于骆无尽和司徒腾二人的言辞，多少还是抱有几分依稀的怀疑的。

也因为此，对他们方才所灌输的东西，夜飞雪尚并不肯照单全收地全盘接受与毋容置疑地完全相信。

少年警惕的眼神和闪烁其词的表达，暴露了他潜意识里尚未毫无保留地完全信任对方的心理状态。这让骆无尽和司徒腾二人相当不满。

两位太虚幻境的孤臣在互相对视一眼后，决定对这种建立在壁垒森严的意识形态之下，有选择性的冒犯并不假以辞色。

夜飞雪似乎对此已有所预感，因而事先就将身姿蜷缩，向后退了半步。

却听那骆无尽和司徒腾二人同时发出冷笑，却由骆无尽直接开口：“怎么了？防备心理这么强，难道你认为我们有必要编故事欺骗于你么？

或者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这些作为太虚幻境的人，都是些活该让人齿冷厌憎的邪门歪道？

你以为，和我们掰扯上任何关系，都一件非常丢脸，相当掉份，极其可羞可耻的事么？

那我不妨告诉你，完全没有必要。就凭你目前的能力，完全没有让我们可以设计接近的资格。

能令我们愿意出手帮你，跟你讲述这些陈年往事的唯一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真的，绝无任何虚假和欺诳。

在你僵硬固化的头脑思维里，可能我们全都是些丧心病狂、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反派邪魔。

可事实上，我们太虚幻境上上下下，也全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大家有血有肉，对待亲厚的人，也同样热忱真诚。

在我们的眼里，但凡太虚幻境中人，通统都是大好男儿、大好女子。也从来都将这一重身份，视作生平最高荣耀。

我们将其引为荣耀，对此无比自豪。我们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每个人都可以挺起胸膛，大声宣告中不愧这寰宇乾坤之万类众生。

虽然被列入邪派，我们却从来都不是灵魂的罪人。我们堂堂正正。我们之中，更不曾出过任何龌龊可耻，行径卑劣的败类。”

“啊，是的是的，是我见识浅薄，认识不到其中更深刻的内在。”夜飞雪诚惶诚恐地承认错误。

但对方似乎还不甚满意，冷嗖嗖地看着他未答只言片语。

在司徒腾和骆无尽冷冽的注视下，夜飞雪连忙又抹了一把额角瞬间浸出的涔涔冷汗，继续唯唯点头表示：“两位……老前辈是我的前辈，又是救命恩人。

仅凭你们二位的英武过人和豪迈气概，就足可由一斑窥见全豹。可想而知，当年太虚幻境各色人物，风采当皆是何等之璀璨夺目了。”

骆无尽、司徒腾听他这时又将“外公”改为了“老前辈”，并且故意将二人的亲疏关系不加区分，笼统混一，知道他话虽说得逢迎好听，实际上内心仍旧在抗拒排斥。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要让一个人转变内心业已根深蒂固的观念，接受某种不愿接受的异端，绝非易事。

对此，他们只能交给时间去逐步感化和改造，目前终须无能为力。

想通了这一点，骆无尽和司徒腾瞬间没了脾气。所以二人脸色稍微和缓，仍继续无声无息地，冷静地看着少年夜飞雪表演。

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夜飞雪察言观色之余，心下也约莫有了点底。

他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无论自己如何执拗不喊这个突然凭空自天而降的外公，只要继续大肆恭维太虚幻境众英雄了得、英勇非凡，他们就不太会甩脸子给自己看。

可是，吹捧阿谀话就好比肥肉，食用适度甘美可口，倘若过量太多，则又令人立马腻歪不适，索然无味如嚼蜡。

也许是灵敏的意识让少年夜飞雪及时到了这一苗头，他当即转换了主题，将话又引往自己关心的方向：“虽然屡次承蒙师父解救，但我对他的了解其实并不多。

所以并不知道，我师父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由于一直对此好奇心盛，内心委实求知若渴。

所以在这里，晚辈斗胆想请问两位老前辈，对于师父，你们究竟是何看法？对他做下的那些不太容易被世俗礼教理解的事情，又有何评价？”

骆无尽与司徒腾闻言，默默互望了对方一眼。都是千年的狐狸，所有花里胡哨的花言巧语怎可能迷惑心智混淆视听？

夜飞雪一张嘴，他们对他的心理动机，早就已经洞若观火。

不过，在他们两人眼里，夜飞雪的这些，不过也就是毛孩子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而已，没有什么认真对待的价值。

况且，容忘我是一个相对而言，性格非常复杂的人。

这个人的种种行为，在外人以为，怪癖无法理解，在他自己，却有一套完美的解释办法。

他和世俗意义上的成年人完全不一样。他的世界观是完全一元化的，没有正邪对立，也没有戴天恩仇。

在他眼里，世界就是彼世界，众生也就是此众生。普普通通，相互平等，都应该一视同仁，而不应该人为划分阶级加以区别。

他到处拜师学艺，却不求高人一等。他追求的，仅仅只是体悟道行的快乐。

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秉古道热肠，常怀赤子之心。遭到误解也不以为意，时刻用自己的方式应对问题。

能解决固然皆大欢喜，于事无补也不以为意。

江湖传说，他的祖上就是那位不惜耗尽家资，只为保得被举世通缉的佳禾太子周全的“聚乐第”幕后主人容若星。

容若星在那个时代，就是一个辉煌的传奇。以乱臣贼子的身份崛起于列国商界，触及各行各业，大力扶持百工，发展实业，迅速壮大。

在极短的时期内，跃身成为海内外首屈一指的豪富巨贾。

传说中，其家资之丰饶，冠盖诸国王族不说，甚至多于彼时前五富强大国十年收入之总和。

但为了一个被诬为叛贼的废太子浩星璀璨，他义无反顾，弃富甲盖世的家业若敝屣，风骨无人可及，引百代叹唶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