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废品站
“春兰，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资料？”苏长征走到一个桌子前，四下翻了翻，从底下抽出一本书递给汪春兰。
汪春兰看了看封面《1966高三数学习题集》，她欣喜道：“正是这个。”
苏长征看到她高兴了，更来劲了，到处翻找，像只忙着采蜜的胖蜜蜂。
“你看看这本！物理的。”
“这本是吗？化学的。”
“还有这本，英语的。”
……
随着苏长征的脚步，汪春兰和欧晓晓怀里摞起了高塔。
“好了，苏长征，这些够了。”汪春兰看着差不多了，叫住苏长征，“谢谢你，要不然只有我们还真不好找。”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学。”苏长征挠挠头，憨厚地笑了，心里欢呼雀跃激动地心情紧紧压在手心里。
汪春兰可不会被他现在暂时表现出来的憨笑所迷惑，有个县革委会哥哥的人耳濡目染下怎么会是这样一副老实性子？她可记得在学校时，这个人对看不顺眼的同学是怎么的嚣张跋扈。
“苏长征，我们回去了。你忙你的吧。”欧晓晓把书放在挎包里，对着苏长征挥了挥手。
“我送你们出去。”苏长征看着她们要走，赶紧跑了几步。
“不用了，你去忙吧。今天麻烦你了，等我把这些资料整理好了再把书送回来。”汪春兰看了看天色，现在大概下午四点左右，“天不早了，你快去吧。”
“那你们路上慢点，开学见。”苏长征虽然想和汪春兰多呆会儿，但他也知道汪春兰的脾气，宁折不弯的那种。今天算是开了个好头，人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感情的事慢慢来。
“开学见。”
两个人走到杨大爷那边交待了一下，对于来找书的人杨大爷一向宽容，说一句：“好好读书。”就挥手让她们走了，也不说拿回来的事。
当然这种事都是悄悄进行，否则被人抓到就是偷盗国家财产，虽然这些在某些人眼里只是破烂，但这也属于国家的。
刚骑出去一百多米。
“停下，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扛着枪的民兵把汪春兰她们拦下来。
“怎么办？被他发现了怎么办呢？”欧晓晓立马停下自行车，紧张地靠在汪春兰的身边。
汪春兰一脸镇静道：“我们来找同学学习，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民兵拿过介绍信来，仔细看了看，又递给了汪春兰，“把包打开看看。”
欧晓晓听到这话，心都要提到嗓子咽了，紧握着书包带子的手直冒冷汗。
汪春兰听话地打开她们的书包，这个民兵拿过书包翻了翻，除子几本课本没有其它东西。
“你们找的什么同学？”
“我们的高二同学，苏长征。”
“苏长征？他哥是不是苏红军？”
“是的。”
”哦，那行，没事了，你们走吧。”民兵挥了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吓死我了！”欧晓晓边骑自行车边后怕地说：“我的腿都软了，到现在还没劲。”
“没什么，我们这些都是学习资料，谁看了也说不出什么。
“这种情况肯定会消失的。”汪春兰想起梦中的后世，笑了笑。
“但愿吧。”欧晓晓只觉得这是句自我安慰的话，对未来不怎么抱希望，她现在就想上完高中让她哥哥使使劲能让她去城里上班。
“春兰，你找这么些书，是想上大学吗？”欧晓晓扭头看了一眼汪春兰，她这位同村的同学，就算是穿着一身难看的蓝色衣裤，仍然漂亮的打眼，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人如春兰。
“嗯，我想试一试，我觉得学习挺有意思的。”汪春兰目视前方握着车把，费力地蹬上一个大陡坡，头也不回地解释道。
“可整个公社才几个名额，太难了。”
“先试试吧，知识就是力量，多学点总有用到的时候。我觉得化学就很有意思，很多生活现象如粮食酿酒，酿醋;还有火药玻璃的制造，和化学变化有关。你喜欢哪一科？”
“我喜欢语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景象太美了，我真想去看看沙漠里的落日。还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写得真是太好了，我喜欢看星星，对这句诗感触特别深。”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欧晓晓是滔滔不绝，一直到村子里分手时才打住，她还觉得意犹味尽，今天的谈话让她很畅快，继续说起自己的打算：“古诗词太美了，我回去多找点看看。春兰，你说的对，就算是不上大学，知识是自己的，能带给我们精神世界的充足。”
看着兴起了学习劲头的欧晓晓，她汪春兰何尝不是也想多学点知识来充实自己呢？梦中的她两次因故没有考上大学是她的遗憾，后来在老年大学呆了很多年来补足这个遗憾。未知的东西太多了，让人忍不住一再的去探寻，直到生命的尽头。
“长征，我听说你今天和同学一起学习了。”苏红军进门脱下绿色军装，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一身的腱子肉随着他的动作窜来窜去。苏红军从小练武，一出手能打三四个和他同体格的壮汉。作为打遍这镇上无敌手的苏红军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这点在他的长相上也同样突出。他的脸偏长，下巴微尖，眼睛细长深邃而利，鼻梁高挺，笑起来带点不羁的痞气，不笑的时候带着些阴冷，让人有种距离感。
尽管这时候大众审美还停留在帅哥是浓眉大眼国字脸的印象中，苏红军这样具有攻击性的长相仍然有不少小姑娘喜欢，他的身上带着更鲜活的色彩，用后来的话来说就是有个性。
苏长征特别崇拜自己的哥哥，在他的心里苏红军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存在。
“学习？听谁说的？”苏长征挠挠头，对他哥的这句话摸不着头脑。
“蒋二说的，有两个女学生来找你了？长得都挺好看的。”苏红军洗完脸用块白毛巾擦着手进了门，肩宽腿长，动作潇洒。
“哦，是啊，她们来借课本，我给她们找了几本。”苏长征没想到他哥会关心这点事。
苏红军在苏长征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啃起来，说道：“你小子这么上心，关系不错啊？”
“都是同班同学。”苏长征低头看着沙发腿，支支吾吾地解释了一句。
看到弟弟这个表情，苏红军笑了笑，肯定不是一般同学，又问道：“家是哪的？”
“白水河公社第五大队的。”
“是不是叫汪春兰？”
“你怎么知道？”苏长征抬起头瞪了一眼他哥。
“我想知道肯定能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她？”苏红军对他弟弟挑眉笑了笑，帅气逼人，不过他可表错对象了。
“我喜欢又有什么用？人家不喜欢我。”苏长征垂下头沮丧道。
听了这话，苏红军立马沉了脸色，变得凶狠异常，眼神冰泠地像冷血动物一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他冷冷地说道：“不喜欢你还来找你？这不是利用你吗？”他现在对汪春兰没什么好印象，这是要吊着他弟弟啊。
苏长征看他哥不高兴了，怕他哥去找汪春兰的麻烦，急忙解释道：“不，不，不是来找我的，是在废品站遇到的。她们来找高中资料，我知道在哪里，主动要求帮忙的。”
苏红军的脸色缓和下来，把手里的果核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他又问了几个问题：“你这个同学学习挺好？”
“嗯，学习挺好的。”
“平时劳动积极吗？”
“积极。”
“行，我知道了。你去学习吧，别整天在外面瞎混，人家汪春兰都知道要学习，你也不怕被人家笑话你这个高中生没有真材实料。”苏红军嘱咐了他弟弟几句，准备要去院子里练武了。
“大家不都这样，像汪春兰那样的有几个啊？”苏长征撇着嘴嘟囔着。
“你要这个想法，就别指望人家看上你，以后人家上大学你在家干瞪眼。”苏红军刺了他弟弟一句，大步走了出去。
苏红军当然不怕汪春兰看不是他弟弟，只要他弟弟喜欢，他肯定想办法给他弄来。但感情的事情不是那么绝对的，说不定他弟弟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喜欢那个，等他稳定稳定再说吧。
汪春兰回到家，跟正在喂鸡的牛迎花打了个招呼，就回屋了。掏出从废品站拿回来的书，挨个翻看。
先从数学开始，按照课本，从第一章开始，内容看一遍，例题跟着做一遍，习题做一遍。有难度的题实在做不出来的就抄到本子上，开学后问老师。
然后是语文，汪春兰记忆力好，读两遍就都记下来了，但要深入解读的话还是有些费力，毕竟练的太少，她同样把问题抄到语文笔记本上。
英语，她对梦中的事只记得个大概，具体考什么一概不知，不确定到底考不考。但英语就是现在不考，以后也要用到，该学就得学。她们现在学校上课英语基本不怎么学，有点课也被占了由大家一起读报，总共有的那么点基础还是初中学的。
这也难不倒她，在废品站中她找到一本英语速学，适合自己自学。发音不准也不要紧，过两年条件好了，买台录音机跟着学。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知青中章之源好像英语挺好的，只是可惜了，她要和他少接触，就不能找他学习了。
咦？可以找喂牛的赵老师呀。冯老师是名六十年代初的海归，在大学教书，因为有海外关系被下放到这里来。不知道他具体的名字，只知道他身体不算好，大队长尊重他是教书先生，安排他做些轻快的活。冬天天气阴冷潮湿时冯老师容易生病，村里的妇女会被安排轮流给他做饭，牛迎花也去过几次。
汪春兰偶尔会在白水河畔遇到过坐在那发呆的冯老师，只有公社不来人，村里对这些下放的人管得并不严格，只要不出村就行。对于读书人，底层的老百姓还是很尊重的。
汪春兰并没有着急地去找冯老师，而是把物理、化学、政治、地理、历史按学习进度一一学了一遍。
她相信在高考之前，所有的课程都能来三遍。还有两年的时间，就算第一年她考不上，第二年她还可以再来一次。
光自己这样学是闭门造车，如果能组成一个学习小组，大家集思广益就更好了。
能在一起学习的人肯定是志同道合的人，现在肯下功夫学习的并不多，除了知青点的几个人。想到章之源和李梦瑶，算了，还是闭门造车吧，等把课本内容过一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