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忆

汪大铁一屁股坐在桌子前，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怎么样？成了吗？”牛迎花又给他倒了杯水，迫不及待地问道。

“成了！”汪大铁抹了一把嘴，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冯老师这么好说话？”

“一开始不同意，安老师让冯老师考考咱春兰。那么长的英语，咱春兰听一遍就会了。把冯老师和安老师都惊呆了。”汪大铁讲得眉飞色舞，把冯成明和安文忆的表情又仔仔细细描绘了一遍。一回忆起那个场景，他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咱春兰干啥都行，从小学习就好，吹笛子比你吹得都好。”

“呵呵，对对，春兰就是聪明，这十里八乡的就没一个比得上咱春兰的。”

“春兰学了这个英语，比那些知青都强了吧？”

“这个不知道，知青都是文化人，也没比较过。”汪大铁对城里文化人还是怀有敬畏感的，特别是看到冯成明随手写了那么多他不认识的文字后。

“咱春兰这么厉害，让她大奶奶家的大海问问部队有没有合适的，最好是大干部。”

“太早了吧，春兰才多大啊，万一人家干部看上了，春兰不愿意怎么办？”

牛迎花一边挑着煤油灯的灯芯，让灯暗了点，一边道：“过了年就18了，也差不多了。你看看这几年介绍的，都是些啥玩意，也配得上我家春兰？”说到这里又一脸不屑地继续道：“牛秋花也不看看她儿子那样，一个矮墩子不照照镜子，还想肖想咱家春兰，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话也就在家说说，可别出去说，要不然牛秋花又要找你事了。”

牛迎花眉头一拧，两眼一瞪，两腮炸起，一脸恶狠狠地道：“来就来，我还怕她？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睡觉去吧，明天还有得忙。”汪大铁不愿多谈了，闺女太好也有的愁，不想了。直接熄灭灯火，摸黑上了床。

李梦瑶没有在向飞燕那里借来资料，她照着镜子，看着越来越美的自己她的心像是盛开的漫天烟花，她甚至都不想放下镜子，这样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暗暗给自己加油，她要鼓起勇气去找章之源。如果只是借资料，章之源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梦瑶有些忐忑不安，万一被拒绝那就太丢脸了。在她心里，章之源这位未来的高官虽然外表温文尔雅，但其实一直是高冷骄傲的，除了对汪春兰外。

原来的他们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啊，金童玉女。

他不知道他和汪春兰在一起后，她是如何的伤心难过。

回城后，大家没了联系，后来她换台时看到省台的新闻，发现了上面正在发言的章之源，那时的他才四十多岁，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游刃有余，比二十几岁时更加的成熟稳重，气质儒雅，是最令女性着迷的样子。

从那以后不看新闻的她每天盯着新闻看，就怕错过他。在报纸上找他的身影，收集他的照片，甚至用录相机把新闻录下来，反复观看。每次看到他时心就如小鹿乱跳，她又找到了年轻时暗恋的感觉，她会想像如果他的另一半是她又是如何的美好。那真是灰暗的生活中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她可以对现在的章之源能控制自己，但对四十多岁的他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猛然她想起自己的年龄，是她记错了，那不是四十多岁，应该是五十多岁了。

过了三十后她就不记自己的年龄了，也把他的年龄也记错多年，他看上去真是年轻啊!而她都不敢仔细照镜子，每次都是匆匆一看而过，她不敢细数自己脸上的皱纹，下垂的两腮，头上增多的白发。

她是多么得想要变得更美更年轻啊！想要能够配得上他。

她想在现实中遇到他时能够昂首挺胸风清去淡地去面对，而不是一个落魄的中老年妇女的形象，她害怕遇到他。

和他相比，她太丑了。

他只会有一种印象，一个老去的熟人，看上去有些可怜。

那只会撕碎她那些旖旎的不可告人的美梦。

每当她自卑地不敢看他的照片时，都会忍不住哭一场，哭自己的命不好，哭自己没有嫁给喜欢的人。

这一次她一定要主动出击，夺回他！

李梦瑶的眼神由摇摆不定到坚定，毕竟她现在比土包子一样的汪春兰更美，也知道如何来表现美。

李梦瑶穿着件白色的确良上衣，黑色阔腿裤。的确良虽然透气性不算好，但不容易穿破，也不起皱，在七十年代特别受欢迎。浓密漆黑的长发扎起一个高马尾，由于经常扎麻花辫，马尾还有些浪漫的卷曲，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乌亮的眼睛里秋水涟涟，妩媚动人，高挺的鼻梁下是温润饱满的红唇，让看过的人垂涎三尺。

像是港台明星突然出现在一群普通人之间一样，一张更符合后代时尚的脸放在现在的冲击是相当巨大的。

正在休息的男知青们看着眼珠子快掉下来了，太美了，太有女人味了！原来大家一致认为的美女汪春兰也索然无味起来，在李梦瑶面前，像是丫鬟和富家千金的比较，让人一看就觉得李梦瑶更高一等。

“章之源，你有高中资料吗？我最近在重新学习高中知识，资料太少了。”李梦瑶清甜的声音让一众知青清醒过来。

冯建国在心里卧槽了一声，他怎么之前没注意到李梦瑶这个人物呢？太漂亮了！他突然体会到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钱富国立马白了脸色，他不久前还自认为对汪春兰的爱意坚定不移，想下定决心在这里守护着她。他为自己的爱情感动不已，他认为爱情是纯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但就在刚才他背叛了他所谓的爱情，他生出了要与李梦瑶比翼双飞的想法，他为他的想法感到深深的羞愧。

爱情，不过是一时间的动情。

他果然是他爹的孩子，身上流着风流的血液。他没资格看不起他爹，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同样的三心二意。之前的一心一意也不过是就那么一个汪春兰符合他的理想罢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李梦瑶，他的心同样欢跳如鼓，他只是看人颜色好而己。

他高看了自己，他应该回去了，回到他应该呆的地方。

章之源没想到李梦瑶是来找他的，他愣了一下，内心还有点自得，但立马告诫自己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犹如夜星般的眼睛看着因害羞更美丽的李梦瑶，他的声音不禁更低沉温和了：“你想借哪一科的？”

这声音真温柔啊！他的眼神让她融化，让她的身体不听指挥地要靠近他，再靠近点。

这一刻她也变得无比自信，原来外貌真是个大利器。她的声音都轻快起来：“数学，我高中数学成绩不是很好。”

章之源点点头，在桌上的一堆书里翻找。

“李梦瑶，你数学不行，可以找我啊。”旁边坐在床边的冯建国看得李梦瑶娇羞的样子心里痒痒的，他忍不住搭讪。

“谢谢，我想先看一遍资料，如果遇到不会的再来请教你。”李梦瑶轻笑着婉拒了，就是要请教也是找章之源，多么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啊。

她的目标也只有章之源。一个美丽的女人对一个男人忠贞不二，这是任何男人都会感动的事。

章之源拿着了一个厚笔记本，递给李梦瑶，离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清新好闻的气息，像是雨后的丁香，又像是清晨的百合。

他温声说道：“你先看这本吧，这是比较基础的。”他的手微黑修长，带些薄茧，滑过李梦瑶的手掌，激得她浑身起了一阵电流，第一次亲密接触，让她几乎都要落泪了。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回报。

“谢谢你，章之源。”李梦瑶接过笔记本抱在怀里，白皙的脸上像是抹了胭脂，嘴唇如含饱待放的玫瑰，她含羞带怯地道：“我先回去了。”转身离去，留给几人一个妙曼的身影，以及淡淡的余香，令他们回味不已。

李梦瑶把笔记本爱不释手地左右翻看，好像这是章之源写给她的情书一样。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钢笔字，她能想像他的如何的一笔一画在上面认真地书写。她把脸放在笔记本上，上面有着一股松树般的墨香味。

她痴痴地笑着，终于能够和他更进一步了，这次她要好好把握，不要让汪春兰和他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她要占据他的目光，占据他的心灵，她要他永远都是她的;她要风光无限地站在他的身边，接受别人羡慕的眼光;她要别人承认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

汪春兰注定是个失败者，像以前的她一样，不！比她要更惨，一个农村的村姑没有人带着怎么能出得了这片天地呢？只能是终日与地为伍，她爹娘舍不得她干活，难道结婚后她的婆家也会惯着她？到时候她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身材和她娘一样，肥胖臃肿。她会自卑得在她李梦瑶面前抬不起头来。

在幻想汪春兰的惨相中，李梦瑶甜甜地睡去了，她做梦都是笑着的。章之源是她的，高官夫人是她的，这天地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