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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齐家治国平天下

“值南川县主待字闺中,为成佳人之美,特着即册为郢王世子妃,宜令有司择日完婚,钦此!”

在场之人除了容姝,没有不惊掉下巴的。都以为定的是奉节郡王了,哪能想到还有个郢王世子啊。眼下除了几位皇子,还有谁能比世子更尊贵更得圣人青眼的?

老太太喜出望外,方才的事立马便忘得一干二净,忙领着众人领旨谢恩。

“多谢县主今日款待,让杂家看了好一出大戏。”王内侍将圣旨交给容枝意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绕步至老太太和容大郎面前:“老夫人,宁大人,恕杂家多言,县主与世子自幼相识,这赐婚圣旨,是六年前昭懿皇后拟下的,半月前圣上又亲自改动了一番,足以瞧见,圣上对县主及这门亲事的重视。”

“若谁人敢怠慢了、羞辱了,那就是千刀万剐,也使得。”他这话其实是娘娘示意他的,但也是事实。先皇晚年疑心极重,圣人不敢与其他几位同父异母的兄弟过分来往,以免有结党营私之嫌,因此除赵珩外,其他的亲侄子侄女都没有容枝意这个常被娘娘带在身边的来的熟悉。

容枝意颇为感谢地看了眼王内侍,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并没有什么出卖色相以色侍人之事,她与赵珩早有婚约,方才玉思影所言都是蓄意捏造。但让她意外的是,这圣旨竟然是先皇后拟的?犹记得,先皇后是个极为克制守礼,从无笑脸之人,容枝意每回见到她,都是耗子见了猫,连赵珩见到她,也能立马变得安分守己。仔细想来,她也没在先皇后面前做过什么出挑之事,哪能就让她相中了自己做孙媳呢?

眼下,容枝意疑惑不止,最开心的人就是朱氏了。容枝意被册为世子妃,待赵珩袭爵,便是毋庸置疑的亲王妃,那她的几个孩子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女儿去了国公府,娘家底气更足,儿子来年登科,同僚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之前还疑惑她为何都遇着郡王府那样的门第都迟迟没有定亲了,奉节郡王的父亲平王跟当今圣人还隔了两代亲呢,要论关系肯定是比不上亲侄儿来的亲近的,真是好事多磨啊。

“方才是谁人说阿姐与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我虽不算个什么人物,但也不能不将我当做个人看吧?”容姝打断了室内落针可闻的宁静。

狗急了还跳墙呢,五姑娘硬着头皮跳出来:“谁知道里头的是不是郢王世子?”

容姝语塞,容枝意依旧端坐着,摩搓着手腕上那只通透无暇的白玉手镯:“与你叫嚣的那位蒋侍卫,就是郢王妃娘娘的陪嫁姑姑所生,六岁起便跟在世子身边了,三月前我遇刺,他将此人安排至我身边护我安危。需要我提供证据给你吗?”

“阿姐,你就算供了证据,保不齐人家还要问,那他就不会纵你与旁人私会了吗?”容姝越想越有可能,容茂仁听后在一旁笑出声。

“不过与他见个面而已,别说阿姝在了,崇觉住持当日也在的,用得着说我攀高枝儿卖身吗?”千真万确,她可没骗人哈,崇觉住持当日就在院子左边的雅间里研究那局败了的棋局。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没有,便轮到我了,”她看向玉思影,“我本无意这么快就揭穿你身世,甚至还给了你一次机会离开容家,你倒好,蹬鼻子上脸,冤枉到我五婶身上了。是吧,广州花满楼,倩影姑娘。”

玉思影瞳孔一缩,忙装出一副毫不知情满脸疑问的样子。容枝意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让照水先将那幅画册拿来,毫不留情面地展示在众人面前:“倩影姑娘,你二十岁生辰,花满楼的张妈妈为你请来全广州最有名的画师,为你画了美人图,你后来嫁给那位姓苏的书生时,怎的也不带走为你的妓子生活留个念想?”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倩影!是你要害我,因我发现你与人私会,并当众爆出,便要报仇…便要杀我灭口!”她说话已有些语无伦次。

容枝意饮了口茶润润喉,说了这么大一串话实在太费嗓子了:“将人请上来吧。”

随后,那位从广州来的兄弟便押着苏姓书生进屋了。这位苏兄也给力,一眼就看见了跪在中央的玉思影,句句嘶声力竭的“夫人、娘子!”喊的容五郎连连后退。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你为何要帮他冤枉我…五郎!五郎!你也不信我么?”

“是你…”苏兄忽然带着满眼的杀气看向容五郎,“是你将她从我身边夺走…是你!”

蒋枞忙上前将他拉住,生怕他做出些什么不堪入眼的事。

“这是花满楼假母签字画押的证词和你二人婚书。这位苏学究当年倾家荡产将你赎身,不计前嫌与你成婚至今三载,期间更是为能让你重获生育能力四处奔波替你治好了病。”容枝意将证据一一摆在桌案前。

“五叔,你究竟是何时与倩影姑娘相识的?”

容五郎坐在地上,背靠桌角,浑然一副生无可恋之态:“今岁,八月初七。”

容枝意点头:“那便对上了,八月初,倩影姑娘回花满楼看望假母,说自己已有不到一月的身孕。这是广州回春堂的诊单,假母的证词上也有言明。”

“你胡说!我分明才怀孕四月余!”玉思影哭哭哀嚎,哭得梨花带雨,“五郎你要信我啊!大夫替我看诊多次,怎会诊错了月份!”

“太医在外侯着了吧,请他进来,顺势将那位方才替倩影姑娘看诊的郎中一并邀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日来的竟是那位熟悉的彭太医。容枝意心想,这位太医与她还真是有缘啊,怎么每回出事都能碰上他!

总归他在外头也听了个大概了,容枝意也就不避着什么了:“彭太医,还劳您屈尊替这位姑娘把脉。”

玉思影不肯,扑在容五郎身前:“五郎…你信我…他们要害我,要害我,要将我赶出去…你信我…信我…”

容五郎并不理她,心如死灰地闭上眼。娴如静姒上前制住她,玉思影动弹不得,始终不肯伸出手,嘴里仍喊着冤枉,喊的是容枝意倒打一耙要害死她和他们的孩子。

可凭她一人,如何犟得过娴如静姒。但仅仅是这个反应,众人心中皆已了然了。

彭太医起身回禀:“县主所料不错,这位姑娘已有五个半月身孕了。”

“容本官多言,姑娘也真是胆大,怀胎未满三月,竟敢与人同房?就不怕滑胎么?”

即便早有预料,但得知真相,还是满场哗然。

“有劳了彭太医了,家中事多,祖母劳心伤神,方才甚至晕了过去,彭太医既然来了,还请您再替祖母请个平安脉。”

身旁已有嬷嬷上前扶容老太太离开。事还没完,容枝意看向方才为倩影诊病的郎中:“可有何需要解释的?还是你觉得,你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彭太医还要高明些?你应当听过我在长安的名声,若是不肯道出实情…”

那郎中经不住她吓,没一会儿就说了实话,还一咕噜倒出了袖中藏的那几张银票:“是姨娘使了银钱…逼我这么说的。姨娘腹中孩子早已满了五月,今日也是毫无病况,想要栽赃五夫人,才…求县主恕罪!求县主恕罪!”

“拉去京兆府。”她半句都不想再与这些人多言。今日忙了一日,身子实在疲累得很,只想快些解决了这些事,好回院子里睡个昏天黑地。

“倩影姑娘,你呢?还欲作何解释?你是如何识得我五叔的。”容枝意给她说话的机会。

“呵…”倩影已近疯癫,“我没有要解释的。你是高高在上的县主,你从出生就活在蜜罐里,怎懂我这样低贱到骨子里的人是如何艰难存世的?我没有错,往上爬没有错。做一个贫苦书生的妻子能有什么活路?远不如去官宦人家做一个妾室来的尊荣!”

“至于你…容向峤,是我看错你了,我没有爱过你,你从头至尾就是个笑话。”她一一环视屋中众人,目光在刘氏身上停留,“还有你,你应当感谢我的。我替你辨了这个男人的真心,你不该谢谢我么?你为他生儿育女侍候双亲,替他与那些官员夫人周旋经营,有什么用?我几句话便能把他从你身边骗走。姐姐,我可怜你。”

“世子妃…”最后看向容枝意,她冷笑,“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凭你现在的姿色,吸引到他并不例外。可世间最不缺的便是貌美如花的女子,等他尝过你的滋味,等你生了孩子,等你上了年纪。万花丛中过,真能保证片叶不沾身么?你们这些大家族,外头装的多清高富贵,内里腐烂腌臜,教出来人又能有多正直!你五叔就是最好的例子!什么圣贤书什么寒窗苦读什么仕途,通通是笑话!”

容枝意沉默地看着她,想到了被迫去做妓子却绝不卖身的楚七娘,想到了成为他人外室而为活命走的毅然决然的尤霜姑娘。她并不厌恶以及怨恨她们,甚至因为她们而对这个群体有无限的怜悯,因为不管命运有多艰难,她们始终在坚强的活着。

可是她真心的厌恶她。

“姑娘此言差矣——”

容枝意心头一跳,来者身穿紫色圆领襴袍,腰悬金鱼袋,脚蹬长筒六合靴,堪称高视阔步,一派气宇轩昂之态,言语中还带着几分哂笑。已至隆冬,天色阴沉,唯他一人炫人眼目,晃晃而不容忽视。

她站起身,那人方才还见过的。

“诸位不必多礼。”赵珩背手迈步至呆站着的容枝意身旁站定,款款含笑扶她坐下,她偷偷握住了他背在身后的手。

赵珩俯视从他进来时便痴痴凝望着他的倩影,倩影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郎君,好像画里走出的一般,眼睛都瞪直了。

容枝意正要问他怎的来了,容姝却嗤笑:“真是胆大包天,见到郢王世子不行礼还敢直视。”

倩影含怒瞪她,而后竟又装作一番乖觉姿态低头,似是受了什么委屈。这做派都将容枝意弄笑了,难不成这人还想当场替她试验一番赵珩是否会变心?

“姑娘方才那番话实在有失偏颇,世上确有不少喜新厌旧的男子,但也有不少从一而终之人。本世子父王母妃,宋寺卿及其夫人等等,皇家与官宦世家尚且有不少,民间则更甚。姑娘既从未见过吾,又怎敢断言吾不是?”

“且据吾所知,你夫君为你遍寻名医治病,失踪后更是满广州城的找你,你几次三番与老鸨说他待你极好,如今又在这哭诉自己身世凄惨夫君凉薄?行此荒唐苟且之事竟还觉得自己无错,吾看你才是那最可笑之人。”

容枝意听后觉得很意外,上回她只是随口与他提起,他竟然还去打听了这件事。

“阿影…”苏书生跪步至他跟前,“咱们回家吧,带着孩子回家吧…”

倩影甩开他,竟拽上赵珩衣摆:“求世子可怜我…”

“求情也该换个人,满长安都知道本世子脾性不好,你若再碰一下,吾现下便让人剁了你的手,说的出便能做得到。”没想到此人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还不赶紧把这人拉出去,在这干看什么?”

蒋枞忙给身后人使眼色,赵珩又道:“押送至京兆府交给谢少尹处置,永世不得再来长安。”

趁着收拾倩影的空隙,容枝意才有空问他怎的来了,赵珩只觉得嗓子燥得慌,坐下饮了口容枝意喝了一半的凉茶:“来提亲,没曾想半路遇上王公公,说世子妃在家中大杀四方。”

话音未落照水已将新茶端上,赵珩接过又一饮而尽。

室内安静无声,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二人,容枝意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起来了。恰逢这时彭太医来回禀,只说老太太并无大碍,只是一时被气到,多开了副安神的方子让人睡前给她饮下便好。

容枝意点头,叫人送彭太医出府。刘氏忽而站起身,至容枝意与容姝面前道了声谢,又同赵珩行了礼,无言又落寞地离开了,容枝意连句安慰都来不及与她说。

这下室内又变得鸦雀无声了,众人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容大郎到底还是长辈,上前一步:“下官治家不严,让世子见笑了。”

“嗯。”

结果竟换来一句嗯,这不是客套话吗!怎么还有人当真啊。容枝意在一旁轻咳,虽然是事实,但能不能稍微委婉一些啊!

“容大人对待公务可谓是尽职尽责,上至圣人下至百官对您无一不是褒奖,大人教学子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己也当以身作则才是。”

容大郎连连应是,这下话题又变得有些严肃了。

忙了一上午,容枝意就觉有些饿了,瞧方才赵珩喝水那样,想来也无空进食,便开口让人布膳留他一起用。容家几人这下被打的猝不及防,连老太太都躺不下去了,爬起身坐到了饭厅。

容老太太本欲邀赵珩上坐,却被他拒了:“您是长辈,晚辈怎敢僭越,我与意儿坐一块儿便好。”

容姝愣了愣,方才母亲不是说要分席的吗?她都准备了两桌了!转而看向朱氏,他也有些束手无策。罢了罢了,婚都赐了,改也改不得了,不分就不分吧。

赵珩倒是比谁都自在,酒足饭饱的同时还能与各方人士有问有答的。也是,这世上就没什么能叫他不自在的。

容枝意也是听了大伯父问,才知道他从益州回来后如今被圣人安排去了六部,叫他近三年内轮流去兵部与刑部任职,能熟知各部门工程事宜。这其实也是在为太子铺路,赵珩是他坚不可摧的左膀右臂,让他去与各部门的人打好关系,往后太子要办何事只会更得心应手。

容枝意忽的有些感慨,姨父对表哥可真是尽心尽力,从前是对他倾囊相授,后来表哥任职刑部尚书后更是毫无保留。比起史书上那些表面上父慈子孝实际上互相试探疑心极重的皇家父子,这才是真正的舐犊情深。

但是姨父才登基三年,何至于如此着急呢?一步步来不是更好吗?难不成,姨父是嫌做皇帝太累了,想早些去做太上皇逗鸟养老去了?

“意儿。”正出神时,身旁人唤了唤她,“你午后可有空闲?我明日便要去刑部了,一会儿想让你陪我去见几个人。”

她本想回院里睡得昏天黑地的梦想这就破灭了:“好啊,一会儿用过饭,你先陪我去祠堂给爷娘上柱香吧。”

容老太太还婉转迂回地问了赵珩婚期定在何时了,来年六月容姝就要嫁去魏国公府,如果姐姐能在妹妹之前,那肯定是最好的。容枝意觉得应该是赶不上了,不到半年的时日要准备这么多事宜实在是来不及,加上司天监和礼部最近因赐婚多,官员们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日子肯定不会安排在她两位表哥之前了。赵珩只说司天监还在算,等到时请期自然就能知晓了。

用完膳,他二人不要人伺候,一块儿漫步至容府的祠堂。容枝意让他不必拘束,照常点了香,嘴里还念叨呢:“阿爷、阿娘,孩儿的亲事,如今终于定下了。今日特意带着他来给您二人上柱香,你们瞧瞧他,是不是还挺眼熟的?”

赵珩轻笑:“何止眼熟,曾经还因与你太过亲近,上骑射课时,被岳父单拎出去比试了一通,教育了一通呢。”

容枝意讶然:“还有这种事?你怎么从未与我说过!”

赵珩不答,撩袍跪地:“从前岳父大人的教诲小婿谨记,这门亲事是小婿真心求娶。只要有我在一日,绝不让意儿再受委屈,永葆平安富贵。唯愿岳父岳母大人在上,保佑小婿与意儿白头相守,琴瑟和鸣。”

“你这称呼换的也太快了。”

赵珩勾唇,想起那年夏日,他练得浑身湿透,正急着回去洗漱一番换件衣裳去找容枝意吃韶光楼的酥山,不料被容大将军单独喊了出去,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身板后就道:“若要娶我女儿,得先过了我这关。”

而后不由分说开打,与他比试了好一番,赵珩起先还占上风,结果容将军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那一招招一式式的,他光是看都看得眼花缭乱了。但依旧不肯认输,最后把他打得跪趴在地,荣将军看了他一眼:“往后骑射课结束,留下来由我教你。”

说是留下,但他大约只带了他们不到两月的骑射,很快便同郢王一块儿奔赴战场了。赵珩在那两月学得比从前两年还要多,武艺精湛了不少,连得了圣人好几句夸赞。

那时容枝意因为父亲在长安,两个月里都没想着找他几回,他也从未与她提起过这事。

如今偶然想来,离别前最后一个被留下的傍晚,这位岳父大人随意地坐在练武场的草垛上,拿出了两罐子烈酒招呼他近前:“此次与你父王去燕谯,不知何时能归。如今你大有进益,我不在的日子,劳你照看。”

虽没明说是谁,但赵珩知道他说的是容枝意。于是,金色夕阳下,他接过酒一饮而尽,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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