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遇

与上回置身一片黑暗不同，顾妙妙这次居然能够看清身外的环境，这是一个苍茫无垠的混沌空间，无上无下，无左无右，顾妙妙悬浮在半空，紧闭双眼却能感知到周遭的存在。渐渐的，四周漂浮起金色的光点，由点到线，金线纵横交错，成为一张密集的巨网，将顾妙妙笼罩其中。

顾妙妙感觉到金线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的身体，缓慢推进，似乎正在与一种巨大的力量抗衡。丹田处忽然感觉到一阵温暖，如同一个暖炉，将暖流输向四肢百骸，全身各处。但是金线稍稍靠近自己肌肤，便有如钢刷扫过，一大片尖锐的疼痛袭来，难以承受。

“鹤爷爷，我疼得厉害。”

“忍耐，练功！”

顾妙妙知道和仙鹤说不清楚，只能闭口不言，咬咬牙又开始练习呼吸吐纳之法，心想这个呼吸吐纳之法这样简单易学，应该是个入门级别的术法，除了能够在水中呼吸，不知道有什么效果。

顾妙妙就这样被仙鹤监督着，入定、清醒、再入定、再清醒……折腾了许久，虚空中的金线始终徘徊在她的身体外围，没能接触到她的肌肤。

将近午时，头顶的阳光刺目起来，顾妙妙听到仙鹤叫了声“主人”，之后苍梧真人的脸出现在头顶。他看了看顾妙妙的神色，手指尖伸出了一根碧绿的细藤，伸入鼎内的泉水中，缠绕在顾妙妙的手腕脉门上。

顾妙妙仰头观察苍梧真人的神情，他面容平静，英挺的浓眉微微皱了一下，又回归了平静。

此刻泉水的声音突然响亮起来，鼎内的蒸汽也浓厚了起来。

苍梧真人道：“顾妙妙，午时到了，水量大增，会将你淹没。为师再传授你一个呼吸运气的法术。你要用心记住。”

虽然将近一天水米未进，顾妙妙却没有丝毫饥饿虚弱之感，只是身体的疼痛让她有些疲惫，此刻听到苍梧真人要传授自己新的法术，顿时心生欢喜，这说明她目前的状态还不错，苍梧真人真的把她当做徒弟教导。

师徒两人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记诵，不过半个时辰，顾妙妙就能将口诀背诵如流。

泉水上涨很快，即将没过顾妙妙的口鼻。

苍梧真人叮嘱道：“泉水没顶之后灵力更盛，你尝试把围绕你身体的灵力引入体内，积蓄在丹田内。”

顾妙妙这才知道环绕自己身体的金色光点和金线居然都是灵力，想问下苍梧真人具体如何将灵力引入体内，泉水已经淹没了口鼻，没法开口。

苍梧真人道：“灵力进入你的体内，才能将你体内的魔气祛除。灵力首先要进入丹田，替代丹田中的魔气。灵力在丹田蓄积，初具规模之后，才能缓慢贯通周身经脉，继续祛除魔气。”

顾妙妙点了点头，闭上双眼，依照苍梧真人传授的呼吸引导之法而为。

苍梧真人道：“顾妙妙，你静心修习，为师戌时过来。”

顾妙妙很想说“不行”，却无法张开嘴。她心中明白，说了也没有用，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只有按照苍梧真人所说，尽快将灵力引入体内。

又一次置身于混沌虚无的空间内，顾妙妙能够感觉到金线距离自己的肌肤更加接近，她专心呼吸，用意念呼唤着金线靠近，身体逐渐感觉到威压。强大的力量令顾妙妙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努力控制自己保持呼吸平稳，不住告诉自己多坚持一下。

终于有一缕金线接触到了顾妙妙的指尖，一丝灼热的气息透入肌肤，汇聚成一线热流，顺着经络步步向着丹田推进，热流推进的过程中，不断有黑色的水珠渗出，在顾妙妙的手臂上形成了一条又一条蜿蜒纵横的黑线。

顾妙妙想，这就是魔气吗？黑色印迹应该能够消失吧，不然留在肌肤上，太难看了。

黄色白色浅紫色的小花开在满山的白石缝隙中，随着山风微微摇曳，散发出淡淡清香。头顶天空湛蓝，脚下白云环绕，如同仙境。

萧龙佑衣袂胜雪，随风飘飞，傲立百锻峰山巅，卓然如仙。他看了看东边叠翠谷的方向，心里多少有些担忧顾妙妙，她被昊天神君的护山法术所困，不免受些折磨，不知道娇弱的小姑娘能不能够撑过去。

锋行真人对自己钟爱的弟子向来宽容，偶尔抽查一下课业，从来不管他是否认真听课。今日百锻峰的弟子齐聚试剑阁，听掌事锋行真人授课，萧龙佑不想去便不用去。

今日十九，是他前往摩云岭的时间，萧龙佑沿着白石铺就的小径，下了百锻峰，经过万剑崖，走过十丈白石桥，来到聚云殿，远远看见殿后立着一个黑色的窈窕身影。

每次前往摩云岭，萧龙佑连锋行真人都不曾告知，此时自然不愿节外生枝，但是那黑色身影却已经飘了过来，正是清净湖的飞霜师姐。

她年约十八九岁，芳华正盛，挽着百合髻，步摇随着她的身姿轻轻摇晃，摇曳生姿，一双秀凤眼脉脉含情的注视着萧龙佑。

萧龙佑避无可避，端正仪态，拱手行礼，叫了声“飞霜师姐”。

飞霜轻轻地“嗯”了一声，还了一个礼，凤眼含笑，几乎要滴出水来。

萧龙佑无心与她多做纠缠，径自从她身边行过，向着飞云脊方向走去。

飞霜一怔，娇艳的笑容瞬间消失，满面冰霜，冷漠却艳光四射。她咬了咬嘴唇，转头看着萧龙佑离去的背影，眼神痴迷。

萧龙佑爬上飞云脊，在会云堂前停顿片刻，再次远眺叠翠谷的方向，那里苍松翠竹，鸟鸣啾啾，生机盎然，竹木材质的殿阁散布在繁花绿树中，看不分明。

会云堂后的路口有三条岔路，正北方是清净湖，东北方向是归云峰长老殿，西北方向是奇黢岩。正东方向是一片爬满藤蔓的巨大石壁，青绿色的藤蔓上开满了紫色的花朵，花瓣随着微风飘落满地，如梦如幻。

四下无人，萧龙佑大步流星向着紫色花朵最为密集的那片石壁走过去，无声无息的进入石壁中，不见了踪影。

顾妙妙已经在除秽鼎中打坐了三日，手足终于可以活动自如，浑身的疼痛却更加剧烈，幸好金线在手臂上又前进了许多，距离丹田越来越近。

她仰头看着鼎上露出的蔚蓝天空，竖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此刻守在外面的是仙鹤。这位鹤爷爷不爱说话，督促她练功直接用长喙敲脑袋，顾妙妙哪敢有片刻懈怠。但是僵坐在鼎内时间久了，难免会松懈片刻，为此挨了不少猛敲。

鹤爷爷生硬的声音突然在鼎外响起来：“主人召见，妙妙认真练功！”

顾妙妙答了声“遵命”，心中狂喜，随后一阵扑簌簌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想必是鹤爷爷飞走了。顾妙妙顿时觉得浑身的疼痛也不是那么剧烈难忍。

她心中一荡，唱起了一首童谣：“风儿轻，月儿明，水边蛙儿彻夜鸣。阿爷阿母笑嘻嘻，搂着宝宝数星星。”

这歌谣已经很久很久，那时她还是天兴帝国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酷热的夏夜，乳母夏嬷嬷哄她入睡，便会唱起这歌谣。如今，她认识的人几乎都已经化作了尘土。一念至此，歌声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鼎外响起，饱含惊喜：“顾妙妙，是你吗？”

顾妙妙一怔，激动的喊道：“萧萧，萧萧师兄，你在外面？”

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头顶，顾妙妙仰头看着萧龙佑眼中星辰一般耀目的光彩，忽然有些酸楚，她低下头掩饰夺眶而出的泪水，又想起自己在水中浸泡了三日三夜，还不知道狼狈成什么样，不觉有些羞恼。

萧龙佑含笑看着小脸绯红的顾妙妙，心中欢喜，轻声道：“我早该想到你在这里。”

顾妙妙收敛心神，好奇问道：“萧萧师兄，这里是哪里？你怎么来了？”

萧龙佑四下张望一番，轻声问道：“你一个人在此么？”

顾妙妙答道：“每日上午都是师父的仙鹤守着我，它方才已经离去。戌时师父会过来查看我的情形。”

萧龙佑道：“此地隐秘，你不要和人说见到我在此。”

顾妙妙憋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说说话，也想趁机解解心头的疑惑，自然连声答应。

萧龙佑探下身子，对顾妙妙道：“你把手伸上来，我给你探探脉象。”

顾妙妙努力举起右手，感觉到三根微凉的手指头已经轻轻搭在了自己手腕的脉门处。

半晌没有动静，顾妙妙不由得“嗯”了一声。

萧龙佑松开手道：“我学艺不精，只是感觉到你的体内已经有灵力蓄积，同时还有另外一股强大的力量。”

顾妙妙道：“师父说我体内有魔气，彻底祛除需要在这里打坐七七四十九日。”

萧龙佑点头道：“我知道你有些不同寻常，却不知道会让护山匾额反应那般剧烈。”

顾妙妙一惊，好奇道：“你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