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又是我

特休斯在醒过来以后，仍然不很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醒过来的时间也仍然是晚上。

他迅速地点起蜡烛，直到整间屋子都被光亮填满。

他曾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待了二十三年……这是后来才推测出的时间，在他的感官里，那段时间要更长久。

在永恒的黑暗之中，他能感受到许多人匆匆忙忙地从他身边经过，或者站在门外看着他——只有两次不同。

在他为数不多的、在黑暗中凭着微弱的知觉所留下的记忆里，有一个气息极为冰冷的人曾经两度站在他的身边，距离无比地靠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里的魔力的波动。

那个人是不同的…和黑暗之中所有的其他人都不同，其他人微弱的魔力在那个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在后来的后来……他终于醒了过来。和黑暗中的那种煎熬比起来，在霍格沃茨的每一刻都美好得像是梦幻一样。

也就是在霍格沃茨，他真正地见到了那个人——不再是朦胧的感知，而是用他的双眼真正地看到、用耳朵听到、用手触碰到。

伏地魔的手从来没有过似人一般的温度，留在特休斯记忆里的形象始终是冰冷的。

第一回为伏地魔补强那具炼金术制造的躯体，特休斯身体里的血液几乎都要流干的时候，他也从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冰冷。

昨晚也同样。他在濒死的感觉里所记住的、最后的片段是伏地魔大发慈悲地握住他的手，强大得毫不讲理的魔力流进他的身体里。

“无论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可以通过吸收魔力来恢复……你这个依赖其他人的魔力活着的小怪物…除了伏地魔大人，还有谁能维持你的性命？”

然后……伏地魔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他的记忆就停留在那个冰冷的拥抱上。

“真是奇怪……”特休斯捂着头坐在床边，“怎么会感觉是伏地魔大人把我送上来的？”

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缓缓地出了口气。

虽然这回他做的事情是顺利了，但伏地魔那边可是吃了不小的亏，昨晚为了弥补折损费了不少的功夫……也不知道邓布利多是怎么做到的。

他就这样在房间里发呆到第二天上午，在悄悄地确认过不会碰上贝拉特里克斯之后，他到楼下安静地吃了顿饭，又安静地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到家，而是隐藏了踪迹、秘密地前往了他给那些越狱的食死徒们准备的房子。

在打开门走进去之后，他立刻就被十几道目光给盯住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朋友们。”特休斯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去，对他们露出一个相当友好的笑容，“面对将你们带出阿兹卡班的恩人，就没有什么感谢的话要说吗？”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罗道夫斯冷冷地说，“用自己的面孔来见我们，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么，渡鸦。”

“这就是真脸。”特休斯翻了个白眼，“怎么，看到是我就这么让你难以置信吗？”

“还是……”他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朝罗道夫斯丢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你在刑事法庭受审的时候我就坐在上面这个事实真会让你这么难受？”

在战争结束后，特休斯几乎是从头参与了所有审判，当然也包括面前这些人。

“你以为你在玩什么把戏？”罗道夫斯站起身，拿起魔杖指着他，“我要见黑魔王。在见到主人之前，我不会相信你嘴里吐出的任何一个字。”

“你真幽默。”特休斯耸了耸肩，“那好吧，其实各位都有这样的权利，但最近不行。外面的傲罗还在到处找你们呢……麻烦你们再等一段时间。”

“这和把我们关在阿兹卡班有什么区别？”多洛霍夫恼怒地问。

“至少这儿没有摄魂怪。”特休斯瞟了他一眼，“莫非你更怀念那些会吸走你所有快乐的、阴森的朋友？”

“别急啊，多洛霍夫，渡鸦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会找乐子的那个……”卢克伍德冷笑了几声，“听听他有什么好主意吧？”

“唉，果然还是神秘事务司的职场气氛比较好…我倒也确实有个主意。魔法部那些人正在想方设法地隐瞒这件事，他们把傲罗的频繁出动描述成‘为了预防危险事件’……所以我准备反过来给他们送一点小礼物。”

特休斯重新戴上面具和兜帽，又用变形术变了个模样，然后拿出一台相机：“要不要来和我一起拍张照？我们直接把这个寄给预言家日报，让他们写一篇让魔法部焦头烂额的报道。”

“有意思…”卢克伍德拍了拍旁边还阴沉着脸色的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老哥，你也别沉着脸，这段时间的报纸你也看过了，现在确实没法立刻开始活动嘛。”

于是他们合照了一张。特休斯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狰狞的团队合照，好像他欠了他们每个人几百万一样，食死徒的职场气氛真是太差了。

但是没关系，反正这也不是他要拿回家收藏的，他们是什么表情和他关系不大。

他回到家之后愉快地将照片洗出来，配上一封写着他是如何轻松地带出这些人的挑衅内容的信，匿名投递给了预言家日报。

然后他将这边的情况写信说给了卢修斯和小巴蒂，并嘱咐他们有空的话就到那边去安抚一下那群人，但绝对要小心谨慎，别把不该去的人引过去了。

把事情外包给其他人，他自己则挑了个好时候去格林格拉斯家，准备把阿斯托利亚接回家里。

但是在进入了格林格拉斯家之后，他直接被带进了卡缪·格林格拉斯的房间，苍老得不像样子的卡缪正坐在屋子里等着他。阿斯托利亚并不在这里。

“卡缪家主。”特休斯没有和卡缪对视，他低头避开了那道蕴含着沉重感情的视线，“我来接阿斯托利亚回去。”

“特休斯。”卡缪叹了口气，“你还没放下啊…”

“很难。”特休斯说，“就像您也没有原谅自己一样，我一直觉得我该为布伦特学长的事负九成的责任。”

“你为他所做的事已经足够多了，特休斯，一直沉浸在过去之中的人很难走向未来。”

卡缪说得很轻，好像在劝特休斯，又好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特休斯摇了摇头：“放下这个词说得很轻易，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卡缪家主，或许比起我，您更应该担心自己的身体……轻率地决定离开的是他，而这并不是您的问题。”

“我想说的话和你的回答差不多。”卡缪说完，又笑了起来。

“……那么，您希望再见见他么。”特休斯轻轻地问，“要是世上真有那么一件能让人见到逝者的宝物……”

“不，像这样的相见也只是徒增伤悲——但要是真如你所说，那么我希望达芙妮和阿斯托利亚可以见见他……而不是让他只存在于一段记忆里。”

卡缪的拒绝是出乎了特休斯的意料的，他原本以为对方会答应下来，毕竟自从布伦特死后，对方一下子就苍老得让人不敢相认，说没有悲伤是不可能的。

但仔细想想他所说的话，特休斯也有些理解这个选择。相见固然能弥补一部分遗憾，可是在那之后呢？重视的人死去后，活着的人心里永远都会留下一部分空洞，是除了逆转生死以外的办法都无法弥补的。

在闲聊了几句以后，特休斯退出了卡缪的房间，带着已经等了他有一会儿的阿斯托利亚离开了格林格拉斯家。

“特休斯叔叔，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回到家里以后，阿斯托利亚看着他问，“我也问过姐姐，可她不肯对我说。”

“你的父亲……”

看着阿斯托利亚越来越像她母亲的面容，特休斯短暂地迟疑了片刻。

他想到了卡缪的话，那个很久之前冒出来过的想法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要是布伦特学长能看到阿斯托利亚现在的模样，说不准会意识到当初轻率地选择抛下一切的举动有多傻吧。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温柔、严谨、内心坚定。只要是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很少有觉得他不好的。”

他摸了摸阿斯托利亚的头，这样对她说。

阿斯托利亚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特休斯以为话题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她又轻轻地说：“但他让祖父很伤心，也让特休斯叔叔很伤心。”

“……即使如此，也不会改变我对他的评价。”特休斯说，“但无论我再怎么描述，我口中所说的永远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等你十一岁的生日之后，阿斯托利亚，我会将他留下的记忆取出来，你可以看看真正的他。”

其实这时候距离阿斯托利亚的生日也没有多久的时间，这说明她很快也能到霍格沃茨读书……另外就是，霍格沃茨的暑假放假日期也同样临近，戴尔菲和达芙妮两个人快要回家来了。

特休斯在家陪了阿斯托利亚几天，然后终于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了阿兹卡班越狱事件的报道。

魔法部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尤其是因为特休斯在那封信的最后所写的内容——“我们会想方设法地杀掉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一切为了黑魔王！”——让魔法部受到了不少的声讨。

因为谁都知道，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是没可能与这么一群黑巫师抗衡的。要是这些人全为了抓住他而在行动，就连躲起来都显得有点困难了。

特休斯站在电梯里路过魔法法律执行司的时候，看到进进出出、忙来忙去、暴躁地猛按电梯的傲罗们，心情变得特别好。

反正神秘事务司不用加班。他悠闲地工作了一个小时，正准备到书架空间里阅读一下那些手记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纸飞机飞了进来。

上面写着魔法部部长简短的命令：到我的办公室来。

特休斯在地下一层的部长办公室里再一次见到了正在气势满满地处理文件的巴蒂·克劳奇。

“部长。”特休斯主动提起了话头，“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下个学期，你去霍格沃茨做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巴蒂·克劳奇简洁地说。

“不，这怎么能行呢。”特休斯立即拒绝，“我的资格不够……而且邓布利多先生也不会同意吧。”

“他同意了。”巴蒂抬起头，“我准备让摄魂怪去保护霍格沃茨，邓布利多提出需要魔法部派一个工作人员留在霍格沃茨，保证摄魂怪不会攻击学生才行。”

“我没有指挥摄魂怪的权限。”特休斯皱了皱眉，“还是派一名傲罗去更为保险吧。”

“邓布利多说最好是你。”巴蒂抬起头，“我也想派一个傲罗去…但他们要负责更为要紧的事。你的实力同样不差——虽然没人见过你出手。但我愿意相信你能保证不会有人潜入霍格沃茨，对哈利·波特图谋不轨。”

特休斯心里想的：

哈哈我不能哦因为他们就是我放出来的。

特休斯实际上的表情：

他有点痛苦地低下头：“我…还有拒绝的余地么？”

“没有。”巴蒂平静地说，“准备一下，邓布利多要你在九月一日乘坐霍格沃茨列车进去。到时候摄魂怪也会在列车上进行搜查。”

等等……特休斯整理了一下其中的因果关系。

因为巴蒂要往霍格沃茨派摄魂怪，但邓布利多说必须得派人看着摄魂怪，所以他必须得去霍格沃茨。

那想办法取消摄魂怪这个环节不就好了？

“要是摄魂怪去袭击学生呢？”特休斯微微皱起眉，“我能对它们用守护神咒么？”

“……随你。”巴蒂被他问得也皱起了眉，“但是摄魂怪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很少主动行动……”

“摄魂怪是由欲望凝聚成的……生物。要是学生们的快乐过于强烈，很容易就会吸引它们。”特休斯说，“必须得再三确认它们绝对不会擅自行动才行。”

话是这么说，但魔法部从来没有真正地控制过摄魂怪，不论再怎么确认，摄魂怪该去还是会去的。

这一点特休斯很清楚——毕竟当时他那么轻易地就让它们反过来对付那些傲罗了。

要是到时候摄魂怪遵从会被快乐吸引的本能而开始袭击学生，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且，要是神秘人亲自去了……”特休斯慢慢地说，“大家都知道他的能耐。摄魂怪是没有忠诚可言的，想保护霍格沃茨，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好啊，那你说说，更好的办法是什么。”巴蒂抬眼看着他，“用傲罗代替摄魂怪？或者干脆相信邓布利多能将那些食死徒一个不落地杀干净？我们都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

“傲罗们现在正到处搜捕渡鸦和那些食死徒，邓布利多更是不肯离开霍格沃茨半步……要是他一个人能看住整个霍格沃茨，那也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让波特一直躲在霍格沃茨不就好了？”

特休斯的第二次拒绝也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