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药物
爱瑞儿说出这番话，并不代表她对希杜莉，以及乌鲁克的子民产生多少同情，若是如此，她大可不必说出实情给希杜莉增添烦恼。
――离间挑拨臣民与王的关系，一针见血地将子民内心深处对王哪怕一分动摇剖析放大。
这才是爱瑞儿的目的。
然而还没等希杜莉开口，爱瑞儿就清楚得知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因为无论是眼前这位祭司，还是她的侍女贝尼娜，在说起英雄王的时候，她们的眼神总是闪着异样的光芒。
憧憬，崇拜，信任。
又一次，爱瑞儿从他人眼里看到了这样的东西。
“的确，无法举行圣婚让我们很担忧，那位王的任性无论如何也不是我们可以去干涉的，我们只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补救措施，无论是为了乌鲁克，还是那位王。”
果然，希杜莉笑着说出的话让爱瑞儿很不悦，但她现在没有心思去因为这种言语上的小冲突来惩罚这位祭司。
毕竟，恩奇都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哪怕是佯装乖顺，也要做到连自己都相信，日后才能骗过现在不知在哪里的那位随心所谓的国王。
不想再说什么了，对于这个表面诚心向神祈祷，实际内心却对英雄王怀有不可动摇的信任的祭司，爱瑞儿已经失去了与她对话的兴趣。
缓缓踱步环视祭坛，其中有不少东西引起了爱瑞儿的目光。
而她拿起的唯有其中一样。
透明的玻璃瓶，容量小到不细心看根本就是可以轻易忽视过去的东西，却因其内容物的绚丽，终于引起了对色彩冲击极为敏感的爱瑞儿的注意。
“这是……”
希杜莉刚想开口说什么，对方就已经把瓶口打开了。
霎那间，浓烈的香料味从瓶内散发出来，吸入鼻腔里的那一刻令爱瑞儿感受到了难得的刺激。
味道之浓，即便她立刻盖上了瓶口，其刺激之味仍充斥在空气之中久久未能消散。
“这究竟是什么香料，怎会有如此呛人的味道。”
抱怨之余，爱瑞儿开始庆幸起来。
所幸方才及时盖上瓶盖，没有在一气之下把它砸了，不然那弥漫出来的味道可就完全不受她控制了。
“抱歉，这个东西，巫女们还没能及时收起来……换句话说，这是伊什妲尔女神的东西，我们并不知该如何处置它。”
“伊什妲尔的？”
“不错，是大女神的香料……这个……”
欲言又止，祭司长的脸颊泛起了两片红云，不好意思在说下去，她只能扯开话题：
“总而言之，这东西是不会对普通人产生什么影响的，您不用在意。”
听了希杜莉的话，爱瑞儿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普通人不会有影响。
可是，自己并非普通人，而是神灵。
既然是伊什妲尔的东西，那应当也是给她自己用的，只是爱瑞儿并不认为伊什妲尔会用这样的香料，平日路过伊什妲尔身边之时也未从她身上闻到这么刺激的味道。
那么，这东西……
当爱瑞儿正想问出口时，有巫女小跑着过来，在祭司长耳边说了些什么。
声音虽轻，不经意提取到关键信息的爱瑞儿面露惊色。
与此刻希杜莉的表情不同，一个是惊恐，一个则是惊喜。
选择与希杜莉相反的路，爱瑞儿径直往内庭走去。
她很清楚，这位祭司即将接见的是何许人也。
混拌着香料的清风将巫女在祭司长耳边的话刮入爱瑞儿耳里，只是寥寥几个字，再加上祭司长的神情，已足以令爱瑞儿明白这座神庙已迎来了怎样一位客人。
不对，乌鲁克的东西皆属于他，那么称其为［客］便犯了逻辑上的错误。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看了看手腕处因天之锁勒过后形成的无法复原的伤痕，她不清楚恩奇都是否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包庇一路上她的罪行，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瞒得过英雄王那双锐利的眼。
神庙的中心大厅两侧有通道，通道外侧是祭司住的地方。
不愿同希杜莉祭司长一起去接见英雄王的到来，在对方主动找上门来前，爱瑞儿只想好好休息一番。
不过，走到通道外侧后，她也理所当然的被看守祭司寝殿的巫女们拦了下来。
她们不知道爱瑞儿的身份，可即便是地位尊贵之人，除非是英雄王亲临，否则她们只能公事公办。
不悦之情溢于言表，但爱瑞儿并不打算与巫女们动手。
本身来此地休息，为的就是补充体力，现在不需要为了这种小事情再浪费身体里因刚刚的进食而好不容易产生的一点神力。
若非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权衡利弊，爱瑞儿自然不会那样做，只是现在，她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与其等待，不如相迎。
自知无法躲过某些未知厄运的降临，爱瑞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那里有什么人在，只不过，他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就不是靠她的想象所能推理出来的了。
在听完恩奇都与那个女人一路上所发生的奇事后，吉尔伽美什并未面露任何惊讶之色。
早在他们踏上旅程之前，他已预估到了百种可能性。这样的发展，在他的预料之内。
当看见主动从内室走出来的爱瑞儿后，英雄王的脸上露出了让人费解的无聊神色，好像在说着［你这女人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有些令本王感到无聊］之类的话语，看的爱瑞儿一脸懵然。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被这样盯着看，爱瑞儿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总感觉这家伙又要给她添麻烦了。
不经意瞥见恩奇都的眼神，令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两日，你这女人的品味实在令人咋舌。”
心虚的将手放到背后――爱瑞儿的这个小举动被英雄王选择性的忽视了。
他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他的友人并未提起此事，但当他看到少女的那一刻，同样的他也看到了她手上被天之锁所伤留下的痕迹。
想到这个女人因其愚蠢的逃跑行为而迫使友人拿出天之锁去对付，这样的惩戒对她而言并不算太轻，再加上恩奇都有意隐瞒，吉尔伽美什也不打算再拿这件事情去惩罚她。
比起这个，他反倒更在意另一件事情，摆出一脸嫌弃的样子继续说道：
“虽说在民间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的香料自然比不上本王为你挑选的。可是如此下等劣质品是怎么回事！涂抹这种散发着一股闻了就立刻令本王没有食欲的味道的香料简直是大不敬！”
“……”
这可真是令人生气。
被莫名训斥一番的爱瑞儿刚想开口，却被祭司长抢先求了情。
“请息怒，吉尔伽美什王。”
王能否听进她的进言，全凭王的心情决定。
即便如此，希杜莉还是微笑着替爱瑞儿做了辩解。
“您恐怕误会了什么。伊什妲尔女神的香料味道太过刺鼻，这个女孩子的身上不可避免会沾到一点，并不像您所言是涂抹了劣质香料所致。打扰了王的心情，我深感抱歉，这件事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呵，这种东西你也敢沾染，果然是无知者无谓吗？愚蠢得可以。”
听完希杜莉的解释后，吉尔伽美什并未感到不悦，只是把目光放回爱瑞儿身上，原本无聊的神情因某份期待而消散一空了。
“丰收女神的香料而已，沾染了又能怎样。”
理直气壮地回答，不过是掩藏不安的虚张声势罢了。
事实上爱瑞儿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不适应，但她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刚开始对身体的异样抱有［仅仅是对人界生活的不完全适应］的悠闲态度，自听了吉尔伽美什的话后，爱瑞儿越来越怀疑是香料所致，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身体虚弱，需要补觉。饥肠辘辘，及时进食。
这些都是在人界生存的法则，她也能很快适应其中，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只是，目前这种头重脚轻身体乏力的情况的确令她有些无法适从。
本来只是轻微的小症状，因英雄王的提醒，身体对此倒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哦？你理解的只是这个名词片面的解释么？希杜莉，你怎么不向这个小姑娘科普一下这东西的作用呢，本王认为完全有必要让她清楚现在她作为神的境地究竟有多危险。”
“……神？这个……”
确认自己耳朵没有听错，也没有理解错王的意思后，希杜莉仍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爱瑞儿所在的位置。
难怪，她在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会有那种感觉，就像往日与大女神交流时那般，她的确有感知到对方神性的天赋。
只是……
希杜莉不敢相信罢了，往日只可通过言语才可通灵的神明，竟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
若不是吉尔伽美什王亲口所述，希杜莉仍然是不敢轻易去相信的。
难以克制心中一直想见一眼神明却无所得的激动心情，在见到了活生生的本人之后，希杜莉看上去十分惊喜。
“您……您是神……”
“有问题吗？”
算是间接给了希杜莉肯定的答案，此时的爱瑞儿对现在自己的境遇完全无所知。淡然的表情，与希杜莉惊喜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那个……”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希杜莉有太多问题想要问这位默认为神的女孩，换作往日，她会将自己对神界的种种好奇悉数说与对方听。
只是现在，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得先解决才行。
“您刚才打开的香料瓶，里面的东西是大女神与国王举行圣婚仪式所必要的东西，简而言之就是……它对人类无用，但若您也是神的体质，或许香料对您也会有影响。”
“解释的太隐晦了希杜莉，没看到她一副什么都没听懂的表情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会使人身心愉快的东西……
可是爱瑞儿所体会到的并不是这样的感受，所以对于希杜莉所说的话，她算不上听懂。
“这是在圣婚仪式上用的，这样的解释，即使是你也能理解了吧。所谓的香料，正是发挥作用的东西。”
这样说着，吉尔伽美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还没等自己动手，这个女孩子竟然也会做出如此自掘坟墓的事情。
看着爱瑞儿一脸震惊的模样，吉尔伽美什决定做点什么来提醒提醒她这种事情的危险性。
“如何，与其想着这件事情的荒诞程度，不如为你现在的处境好好想想办法。”
抵抗只是在最初的几秒，很快趋于平静，肌肤异样的滚烫令她没有精力去花心思对抗英雄王的［突袭］，反应过来时，她已被英雄王横抱起。
“你这家伙……”
如果不是英雄王将爱瑞儿带往内室，在得知了香料的真实用途后，恩奇都也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这里。
一旁的希杜莉红着脸，她清楚王把那名女孩带往内室会做什么，尤其是女孩有可能受香料影响的情况下……
若是王在意她，他就不会对她这种境遇坐视不理……
然而……
抬头看了眼遍布伊什妲尔女神浮雕的穹顶，希杜莉的心里无法不担忧。
恐怕今日之后，祷告的声音再也无法传到那位女神的耳里了。
圣婚，历代城邦之王与守护女神所进行交合之礼，方可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因乌鲁克英雄王的拒婚，他与丰收女神的圣婚仪式亦是无法举行下去的。
作为大女神，掌管大地作物丰收的伊什妲尔，她对身形愉悦之事从不避讳，甚至与其他神明相比，她更加懂得如何令自己在这种行为的过程中享受到最大程度的欢愉。
摆放在神庙中的香料，正是伊什妲尔准备用与英雄王举行圣婚的，而因其仪式的取消，姻缘巧合下被爱瑞儿误用。
更加可悲的是，这个从未体验过情事的神灵，连自己在这种处境下应该如何去做也不知道。
第一次见他，她被他的武器重伤；
第二次见他，她被神秘男人绑架；
而第三次再见他，她莫名被沾染上了药物。
如此算来，每每和这个男人相处，爱瑞儿总是陷入窘境之中。
本不相信命运的她，现在也开始慢慢接受了命运女神水晶球里的厄运显现。
若她的生命里出现任何意外，那定与那个恶劣的男人脱不了干系。虽然未来未到，这笔账已经被她任性地算在英雄王的身上了。
毫不怜香惜玉地被一种近似于［丢］的方式摔于大床之上，再以极其狼狈的姿态坐起身，以她所保留的所有警惕，对英雄王展开全方位的戒备。
身体越来越无力，犀利的眼神不过是虚张声势的逞能而已，爱瑞儿很清楚。可即便是表面功夫，也不能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已无多少力量能与之对抗。
目光落在看上去面不改色、实则战战兢兢的少女身上，吉尔伽美什嘴角露出了嘲弄的波纹，凑近她的脸冷笑着说道：“愚蠢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