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司信泓没有见陈拓笑意温和,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折返回去,将准备好的东西给取了出来,交到了陈拓的手里。
另一边,司元已经骑马出了城。
红棕一到宽阔的官道上,立刻纵着自己飞奔起来。司元的衣摆随风往后扬去,飒飒舞动。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别院的院墙进入他的视线,红棕也从官道拐进一遍的小路里,最后停在了门前。
“将军来了,”李厨娘原本坐在屋里,听着蔺子桑说她从前在秦家湾时候的一些有趣童事,她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扶着窗户看了看,继而肯定了自己的说辞,“到了门口了。”
蔺子桑唰的站了起来,两步快跑到门口,急急的将门给打开了。
果不其然,大门上的铁环被扣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小虎从它的房里抬出两只眼睛,远远的看见开门以后司元的衣摆。它连忙将脑袋缩了回去,然后用嘴衔住木门上突出的木块,自己将门给关了起来。
李厨娘瞧见小虎这举动,忍不住笑了一声。
“将军,您怎么来了,”蔺子桑一边将司元迎进门,一边瞧了瞧外头站着的红棕马,她转身将大门合上,却看见司元正回身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往里走,脚步并不快,似乎稍稍顾忌了蔺子桑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正厅里头,司元停下脚步,他背手转过身,面对着蔺子桑道,“往后一个人要仔细着些,上次我交给你的匕首,有随身带着吗?”
他难得说的多,句句又像是关心,蔺子桑心里泛上喜悦,她点了点头,“有带着的。”
司元见状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来,他在主位上坐下,目光并不遮掩,细
细的打量蔺子桑。她似乎在这样的目光下露出一点窘迫来,然而也还算镇定。
司元原以为她便这样安静的任由自己审视,不想,蔺子桑不过等了一会儿,她低下头去又抬起来,像是下了决心,开口便问道,“将军,阿怜,便是怜妃吗?”
阿怜这个称呼,昨日自李厨娘口中说出,加之今日的不寻常,蔺子桑握紧了拳头,她的声音带着些几不可闻的颤抖,然而问出来的话干脆利落。
趴在外头听墙角的李厨娘听见这一句,心中暗叫不好。
司元眸色中闪过一丝不悦,“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他站立起来,身形高大,在她面前挡出一片暗影。蔺子桑迎上他的目光,心里是害怕的,然而她依旧执拗的坚持着。
司元宽厚的手掌捏住了蔺子桑的下巴,他的指尖略用了点力道,她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的指腹自蔺子桑的唇下摩挲而过,那细腻柔顺的触感带着温热一点点由他的指尖传递开去。
“想要知道?”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没有一开始严厉的意思。
蔺子桑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下巴上传来低于她体温的触感没有意外的带起心底里又热又烫的滋味。她抬眼就能看见司元的面庞,棱角雕琢的深刻而分明。
“怜妃的闺名的确是阿怜,只是原本的一位故交,”这句解释简单极了,不知有多少一笔带过的信息。司元的话停在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蔺子桑终于在这样似乎无止境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她低低的垂下眼眸,别开眼去。
“谢过将军。”
她的面颊染了浅粉色,触感柔和细腻几乎让司元又即刻亲吻下去的欲.望。他皱起眉头,松开了手,然后往后
退了半步,随即大步的往外走。
李厨娘不待躲开,便被司元叫住,“阿锦,你同我来。”
蔺子桑独自一人站在房里,等司元完全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主上,今日的事情,告诉子桑恐怕多有不妥。”李厨娘并不赞同方才司元对蔺子桑透露的。她知道蔺子桑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那一两句话已经足够她从细节里推敲出许多。她得了他们的信任一回事,然而她知道的过多却又是另一件事情。
“她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今日的事情已经是万幸,倘若再往深去,我觉得,”
“但她必然会往深了去,”司元指出这个冰冷的事实,“你认为倘若今天我什么都不说,她就能一直同现时今日一般不变化?这番话,开始时你与我讲还有些用,然现在说出来,太迟了。”
“必定如此的话,主上既然有心,又何必置她于险地?”既然明明白白的有喜欢的心意,何不一开始就将人护到自己身边?
天地辽阔,身边的九垟山的山势已经足够将人睥睨。司元偏头将视线投向那别院的一处小院门上,然后缓声道,“天下之大,她必然要用她的方法告诉我,她足够好,”他凉薄的视线慢慢的转回李厨娘的身上,“身份不能说明任何事情,然而安于身份却能说明许多,你是那样过来的,如今却心软了?”
李厨娘哑然的看着司元,隔了一会儿她才低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了。”
“将军,”
司元闻声偏头看去,蔺子桑倚门站着,她面上带着欢喜,询问时有一些小心,“时间差不多,这边准备了许多吃食,将军中午要在这里用饭吗?”
她这
点小小的请愿让司元不想拒绝,他点了点头,果然立刻看见了蔺子桑脸上掩饰不去的笑容。
小虎在屋里忐忑的等了一会儿,半天没听见外头有人声,才镇定下来。
说不定是已经走了,它小心翼翼的用嘴衔开房门,无声无息的往外走,没走两步却赫然又看见司元站在廊下,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
这人的身上有杀气,且对自己并不友善。
小虎的脚步一顿,立刻露出戒备的神色来。它的身子往下压,姿态匍匐,随时做好往上一跃的准备。
“小虎?”蔺子桑自后头走上来,见小虎这般,她连忙拦在它前面。
昨天夜里炮仗放了一整夜,小虎哪里见过这阵仗,于是没有敢出门上山。蔺子桑想它这会儿正饿着肚子,正从厨房里端了前头存的肉来给它吃。冬天时节,生肉放在外头也都硬的如同石头一般,她方才用温水化开,才拿出来。
小虎吃惯了新鲜的生肉,见了这样的肉必定是不喜欢的。然而不吃就要饿肚子,这它也并不愿意。是以,在蔺子桑的示意下,它还是一边回头打量司元,一边甩尾巴走到了角落里头,低头对着那盘肉心不甘情不愿的吃起来。
陈拓恰好赶着饭点回到别院,他两手都拿着东西,不免显得有些狼狈。
“都是给我的?”蔺子桑在听他说完司信泓给自己带的口信以后,有些惊讶。那包裹里头放着不少东西,有几匹成色十分好的布匹,面脂什么的也一样不少。
“小少爷说,左右你这里送了不少衣服过去,现在有成色合适的布,也可以做几件外衣穿一穿。”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等蔺子桑回到房里打开两个包裹仔细的瞧了,里头全都是嫩色的布匹,哪
里有多少是合适男子的?更别说那些个面脂一类的,老祖宗那边的赏赐必然不会经心到如此。知道这是司信泓对自己的关心,蔺子桑越发有些挂念起他来。
司信泓比寻常他那年纪的孩子懂事不少,蔺子桑与他相处,两者皆算是坦荡,她对他便有几分实在的姐弟情。
秦阳侯府那地方,人与人之间本就比寻常家里少了几分温情,更不说司信泓那不上不下的位置。只盼着如今老祖宗名正言顺的孙子出生,司信泓能得些轻松安然度日吧。
话说到秦阳侯府出生一个多月的小金孙,半个多月前的满月酒办的算是张扬。上上下下都是一番打点,里里外外想要借机奉承的也有不少。虽说与司元没什么关系,可得了这条关系,往后有用得上的事情也有许多机会不是,总不能随便放过的。
一个来月的孩子已经褪去了出生时候的红皱,白净胖乎的十分好看。这孩子整日被抱着,不是奶娘的手里,便是他母亲的手里。当然,醒着的时候,最多还是在他祖母的手里。
老祖宗虽然不是第一回抱孙子,然而在她的心里,这是第一回如此郑重。司信泓那时候到底有个身份地位的母亲,名义上也是庶子。然而司信容不同,他是秦阳侯府第一个名分上便十分正经的孙子,境遇自然也与司信泓全然不同。
老祖宗抱着那肉乎乎的小奶娃,眼睛笑的要睁不开。
“阿容得了他父亲的鼻子,”她轻轻的伸手碰了碰襁褓里孩子的鼻子,转头对季念文笑道,“不过眼睛像你,”
季念文出了月子,原本丰腴的身段也一点点的消了下去,初初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她端着茶盏坐在一边,一边轻缓的应声,一边细细的抿着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