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恶魔之咒——墓地
洛尘从吴意的唇上移开眼，自己可能是有些过分敏感了。
但在这个完全剥夺了他的听觉和声音的世界里，什么危险都是成倍数增长的。
他瞥了吴意一眼，就要转身出门。
“去哪？”吴意本想拽一下他的胳膊，但临要碰到又迅速收了手。
洛尘正垂眼看向自己手肘的位置，余光里身后的长靴缓步出现在眼前。
吴意就那么缓缓蹲下了身，一手撑在膝盖上微微抬头，慢慢重复了两个字，让洛尘看清了他的口型。
“……”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习惯性地平视这个嘴唇，看着他出言不逊，然后再抬眼扫向那捉摸不透的眸子，最后不自觉得让自己蹙起眉。
而不是现在这样垂着眼睛，却被那双深海一样的眸子仰视着。
他的确讨厌压迫感袭来的潜在威胁，但也着实没想到，说了“你不喜欢我就不做”后，连姿态都会顺势放下的迁就。
他时至今日的血腥世界里，第一次略微浅尝无措一词。
吴意撑着膝盖起身，扭头看着迅速消失在门口的衣角，嘴抿得极紧，但没忍几秒依旧笑了出来。
笑完，他自己又是一愣。
“哎小伙子，”他还在又一次产生了转瞬即逝的情绪中没缓过劲来，老人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小孩走太快了我都没跟上，外边下雨了拿把伞吧，我昨天从储物间拿来当拐杖用的，但我看还好使。”
正说着，外边忽然闪了一下，吴意回神，几步走向窗子，轰隆隆的闷雷声从远处炸响。
透过二楼的窗户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楼外，虽然雨势不大，但逐渐细细密密银丝把玻璃打出一片朦胧，让人只能看清一道人影。
那人影淋着雨愈走愈远，逐渐模糊。
于是他推开窗子，雨水斜着打了进来，在地面上逐渐留下一片浅浅的水光。
“谢了。”
吴意扬了下手里的伞，说完，人就出去了。
“……”
门口还没吐完的也停下了，一群面色苍白的脸突着红彤彤的眼睛，看向被雨打得嘎吱直晃的窗子。
“这有四层楼高吧......”
“阎王爷那他是不是有点关系......”
“怕人淋雨也不至于十五米外开闪现吧......”
庄园外。
灰色的云像是驮着一大滩雨水从远处飘来，一点一点蚕食起刚露出没多久的日光。
洛尘低着头，但雨水还是顺着眉骨滑下来迷了眼。
好像也是这样阴冷的天气，傍晚，一个破烂狗窝里，周围几个比他还高的垃圾桶上嗡嗡盘旋着苍蝇。
异常饥瘦的身体上衣褴褛，肋骨的形状一条条清晰地凸起在薄薄的皮肤之下。
忽然渗进脖颈的雨丝停了，他仰头看见了一把黑色的伞。
那黑沉沉的布料就像轻轻蒙住头的棉被，就算是冬夜也能隔绝缠绕周身的寒意。
冰凉的雨不再落下，他顺着银色的伞骨降低视线，雨水从脸颊滚落到下颌，划出一条湿漉漉的痕迹。
“这么好的天，怎么还哭了？”他看着旁边人的唇缓缓开合。
他移开目光，半晌才开口：[两句话你哪怕有一个字靠谱]
但可能是雨天的缘故，平日一直冷硬的眉眼被潮气浸缓了些。
他甩了甩头发快滴进眼睛里的水，带着“你怎么又来了”的眼神偏头看了下吴意。
“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带着差点被玻璃拦腰截断的伤，现在还想雨中漫步。”吴意垂眼看了看他半湿的衣服，“也别再说我跟着你，在小镇上我想来墓地的想法应该比你还早。”
“还有，伞就这么大，你离我再远一点是让我给中间的草遮雨么？你也别像个被抛弃过的小猫一样，连看见给你撑伞的人都要炸层毛。”
“……”洛尘蹙着咬了下后槽牙，第一次感觉眼睛有被吵到。
后山的路并不怎么好走，原本是一片土路，下了雨就开始泥泞起来。
最近的路需要穿过一片小森林，但是考虑到雨天森林里雾气会严重到影响视线，他们虽然没有交流，但还是默契地选择了绕路。
由于没人开口说话的缘故，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异常清晰，雨势越来越大，走到后山时头顶已经淅淅沥沥地响成一片。
空气泛起了层薄雾，迷蒙间不远处的山坡上显现出了一排排形状各异的影子，那些都是墓碑，大的比人还高，小的却像是只随便放了块石头。
“你来这要找什么？”
洛尘没注意看口型，他视线落在吴意随意拍了几下的肩膀上，那已经湿透了，但自己倒是没怎么淋到雨。
“我说，我应该不是很容易被忽略的那种类型吧？”
眼前忽然被打了个响指，洛尘神经一紧，下意识抬手制住吴意手腕，却又被反抓了回来，“你总这样绷着不累吗？”
洛尘脸侧绷紧的咬肌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牙咬得紧了，下颌到后颈有根神经跳着疼了几下，他几乎是甩掉吴意的手，拧眉转了转脖子。
这种一肢体接触，身体就开始有异样状态的感觉，频发到已经不能算巧合了吧......
他眸子垂着，漆黑的睫毛阻挡了吴意的视线。
吴意盯着洛尘额前柔顺的发尖，总觉得他连头发丝都应该是刺刺的，盯了几秒，他没再伸手触碰，只是退后半步撑着膝盖，等着洛尘的视线移到了他嘴上才开了口：
“其实我挺好奇的，别说普通人，连警犬都不会有你这么警惕的习惯吧？”他说着，目光落在洛尘垂着的手上，“你——”
吴意拖长了声调，洛尘忍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按了按手指关节。
“你不会是雇佣兵一类的吧？毕竟.....怎么看也不太像遵纪守法的良家公民。”
“……”
“猜错了？”吴意歪了歪头，“刀，不，应该是很擅长用匕首，但路子完全不像正统部队出身，可手上还有轻微的枪茧，国内能长期碰到枪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我这么猜也算有理有据吧？”
洛尘无语地闭了闭眼，他看着吴意淋湿的后背，过会勾了勾手指示意人靠近点。
吴意缓缓站直身体，却只迈了一小步，似乎是生怕过近的距离再让他不舒服。
可洛尘却忽地扯住他的大衣领口，把人拽弯了背。
“我问过你的事吗？”温热的气音吐在潮湿的雨里，像是冰层里跳动的蓝色火焰，烫得人眼睫一颤。
吴意垂眸看着那截被衬衫领口包裹的脖颈，有一滴半滑开的雨珠正沿着苍白的皮肤缓缓下滑，他看着它洇浸领口才起身道：“我不介意你问。”
[但我介意你问]
吴意不在意地比了个手势，开始胡说：“ok，那我主动承认我是打拳的。”
“……”
“地下那种知道么，也不是很能见光的。”
“………...”
“好吧，”他笑了下，看着洛尘的眼色非常有分寸的点到为止，“那谈心暂且搁下，回归正题，如果这个诅咒就是因为恶魔想给汤米报仇的话，那么解除诅咒的可能就有两种。”
“如果仇还没报完，那就帮它报仇，如果是该报的仇已经完事，那说明是恶魔自己还有什么执念没有完成。”
洛尘浅浅点了下头，的确无外乎这两种，但他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汤米日记里提到的人都已经死了，后来又多死的三个教堂设计师，反而更像是恶魔泄愤的结果 。
而导致这些结果的事情就是汤米的死亡，虽然目前为止这只是推测，但这么多死人，当然要去坟里看看。
然而就在他刚刚迈步准备去掘人祖坟的时候，吴意忽地抬手收了伞，噼里啪啦砸在布料上的声音倏地消失，紧接着他就被人一把拽到了旁边的树下。
之前明明把分寸把握得分毫不差，这会又突然动手，激得洛尘差点一拳抬起来，他忍着怒意抬眼瞪过去。
结果眼神还没递完，嘴忽的被人捂住。
“嘘。”吴意按着他的肩往后推了下，彻底把人藏在树干后边，然后向墓地的方向抬了下下巴。
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捂嘴的洛尘，背靠树干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
左侧后颈到胸口的皮肤开始发烫。
“唔抱歉，忘了你不能说话，”吴意在洛尘打开他的手前及时撤开，然后向人身后仰了下下巴，“快看。”
“……”
洛尘发誓，接下来他看到的东西，但凡有一点普通，他一定要在这块墓地找块边角给吴意新立一座。
他拧着眉偏头看去，下一秒忽而理解了吴意在警惕什么。
不远处成片黑压压的墓碑影子中……似乎混入了一个东西。
它好似人形，在略微朦胧的雾气里慢慢前进着，像是游离的黑影，让人毛骨悚然。
没过多久黑影停在了一处，它抖了抖，身形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大，眨眼间人形的后背倏地伸展出一双极其宽大的双翼，那翅膀像呼吸一样浅浅扇动着，挥得那片雾气都薄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那翅膀忽然停住，朝着森林这边一点点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