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绝不会退
苏妙青却仿佛看不见他滔天的怒火,只瞧着他身上的道服,说道:“京中推崇修道问仙一途的,唯有威远侯府的老安人。”
花朝满面阴沉。
没想到不过一件衣裳,就叫苏妙青看出了他的谋算。
又听苏妙青道:“而那位老安人,是慈安宫太后娘娘幼时的手帕交。他家在秀女采选那一年,送了个嫡系的女儿进宫,颇受太后照顾,虽未有孕,却有圣恩。花云高烧逝去前一日,她曾去探望过。在花云逝去后不久,被封为嫔位,封号为和。”
花朝看着苏妙青,“你早知晓。”
苏妙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无凭无据,又是深宫之中,便是知晓和嫔做了什么,你又如何能替花云报仇雪恨?”
花朝冷笑,“说得好似你能做到一般。”
苏妙青看着他覆雪花容,顿了顿,道:“威远侯夫人有旧疾,调理的药方,出自我手。”
花朝骤然色变!
苏妙青神情却很平静,“且那药方每隔一段时日就得调整一回。除了我,无人能改。”
花朝慢慢地站了起来,身后的藤椅激烈地晃动着,仿佛他此时隐藏在冰冷神情下激荡的心绪。
他忽地朝前走一步,阴森低问:“先前为何不说?”
苏妙青抬眼看他:“花云之事,参与之人,绝不止和嫔一人。我帮你引她出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花朝垂眸看着苏妙青,她那伤痕残存的脸上,没有拿捏住他软肋的得意,也无有居功自傲的颐气。
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完全一副在与他商议着一桩互为利益的生意的表情。
他不知为何,心下却比方才更加愤怒了。
恼恨地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苏妙青眼睛一眨,随即起身,望着他,认真道:“花朝,你觉得我会拿六郎七娘的安危与你做鬼?”
花朝竟一下被她噎住。
是了。
没有人比他更知晓,苏妙青有多在乎苏家人。
他心中不快,更觉此女面目可憎。用他亲妹的死与他这般拿捏算计。
甚至为了算计他手里的力量,连她自己的身契都能舍弃得去!
当真心如蛇蝎!
偏过脸,道:“你要如何!”
苏妙青心头一直提着的大石顿时落了下去,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声音放低了几分,“昌伯爵所托之人,当是个内宫,面皮白净,身材略显富态,右耳后,这个位置,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痦子。”
她指了指耳后,道:“你帮我找出来这人是谁。”
花朝冷脸,没有说话。
苏妙青只当他答应了,想了想,又道:“你再去查查威远侯府是否在求医。若是求医,你便给侯府放出消息,说有人能治疗侯夫人的旧疾。”
花朝问:“侯府如何能信?”
苏妙青想了想道,“我到时给你开张方子,她见了后自然会信。”
花朝却眉头一皱,“你现在便开。”
苏妙青看了他一眼,摇头,“救下六郎七娘,我再帮你引和嫔。”
“!”
花朝当真恨不能生捏死这个心黑的女子!
却不料,听她又说了句:“威远侯府到底行伍出身,家中守卫极其森严,你莫要再冒险去探。”
花朝一愣,转脸看她——她看出自己受了伤?
苏妙青却没点破,她在进店内闻到的那股药味,分明是治疗内伤的药。且偷袭她那人身上没有这味道。
那用这药之人,只能是花朝了。
转身要走。
忽听花朝在后唤了声,“喂!”
她扭过头,便瞧见一物砸来。
伸手一接,竟是一把匕首。
她愣了下,抬眼。
便见花朝又一身懒骨头地靠回了藤椅里,也不看她,晃悠悠地说道:“一瓶药粉有什么用。真有人对你不利,这一刀子进去不比那劳什子药粉厉害?”
苏妙青心知他是好意给了自己一把匕首防身,只是说的话实在不中听。
扒开牛革刀鞘看了看,寒光森森,果然好物。
收进袖中,看了眼花朝,道:“我的药粉无用?看来花老板昨日不曾吃亏?”
“你!”花朝猛地起身!
可抬眼时,苏妙青已穿过小院,自那后门处跨过,纤细的身影没入一片昏暗之中,消失不见。
此时金乌初现,天云卷舒,满京城的烟雨渐渐疏散,温和的春光倾洒而落,半空中有霓虹跨越天际。
华美的颜色,透过雨雾,渲染了那个离去的背影。
花朝盯着后门看了半晌,忽而嘲弄一笑,靠回了藤椅里,刚晃了下,又忽然捂住胸口,闷咳了几声。
西市外。
苏妙青穿过一座九孔的石桥,就听路边有人惊呼。
顺着抬起伞缘朝外一看,便瞧见了那如梦似幻的霓虹斑斓,正横跨在潏水上方,宛若天上仙人桥,引红尘往九霄。
云光霁霁,满目生辉。
桥下荡过的小舟上,有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士对天吟诗赞叹。
她忽而想起,幼年时,阿爹阿娘也是这样的春日里,带她去那开满桃花的郊外踏青。
她欢呼雀跃地到处奔跑,两个堂弟在她身后大笑着追。
二叔抱着牙牙学语的曼曼,在旁边一个劲地起哄,惹得二婶拍了他好几下。
桥下水光潋滟,往昔如泡影,一晃即碎。
她握着伞柄的手用力收紧。
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将胸口的浊气吐出。
——纵使前方是巍峨高山,是荆棘毒潭。她也绝不会退!
转过身,走下了桥,朝安兴坊走去。
身后的西市,胡人药铺的后院中。
张大力一手拿着个馕饼,正大喇喇地坐在台阶上,边大口地吃着边看悉云的手势。
片刻后,忽而眼神一厉。
“你说她哭了?”
悉云小脸一板,快速做了几个手势后,朝张大力瞪眼掐腰——还不怪您!非要将那孙明的行踪告诉大娘子!
张大力将手里剩下的馕饼三两口吃了,又喝了一大壶清酒后,站起来,摇头,“她的性子,你没我了解。别瞧着她面慈心善,实际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让她去,就是为了断了她想救武宁侯府和苏府的念想。”
悉云翻了个大白眼,又做手势——苏家本无错,您何必要拉他们下水?大娘子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