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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灼影

毓骁的一步步后退清楚的验证了慕容黎与毓骁之间必然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约定。

执明的心也在一寸一寸冰冷。

雨丝宣泄着愤怒与悲伤,割不断情网。

那个民间流传的佳话,遖宿瑶光两国的王上天造地设,一曰人中翔龙,一曰天日之表,他们才配昭告天地,做一对绝世佳人。

这个真实的谣言早已家喻户晓,唯独他那么天真,总是后知后觉。

没有人会沉浸在另一个人的呵护中而无所应,毓骁为他血染江山,为他退舍千里,为他甚至亲刺曾经那一剑,他假死欺瞒败退,他把瑶光命脉交到毓骁手上,他们同车而乘,同榻而眠……

亲近之人,所以,他们早已允诺。

他,才对他的心意无所应,他又拿什么来应。

可他,也曾想为他放弃天权,为他放弃整个天下,应了仲堃仪说的话,若是放弃了,终是权势与人两空。

执明清楚的知道,他领着五万军队对峙毓骁十万军队,就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可心中难免抱着一丝希望,他只不过想验证一件事,在自己和毓骁之间,慕容黎究竟会帮谁?

他会帮谁?

……

漫天的雨丝中,一抹红色出现在这满目荒凉下,他的身后,萧然带着军队缓缓跟来。

拦在了执明大军阵前。

他与他,对峙。

雨丝如血,浸染着整个大地,慕容黎缓缓开口:“王上,收手,回去吧。”

只要他站到他的身边,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可他,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执明心中的热血在慢慢冷却,他唯一的侥幸崩然瓦解,唯一的希望尽碎:“阿离,你来拦截我,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来拦我?你就不怕寒了我的心吗?”

他明知道以卵击石的是他,他明知道对峙败的会是他,可慕容黎,助的竟然不是他。

当日宣城下,也是这般小雨,也是这般对峙,可那时,慕容黎宁愿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带一兵一卒,今日,为了毓骁,他竟带着整个瑶光军队前来阻挠。

要与他开战。

执明胸口的剑伤又一次撕裂,每一股疼痛都在提醒他慕容黎与毓骁的关系没有那么纯粹,他们真如民间所言,是天造地设,是一对佳人。

执明的心如刀绞般巨疼,他看着慕容黎:“阿离,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今日来阻拦我,是因为你和他早已允诺了吗?”

慕容黎心头猝然一痛,他来拦他,只是不想他自寻死路,只是为了让毓骁见证,他在中垣称王的决心。

但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这辩解是多么苍白,他站到了他对立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辩白的意义。

“我来此,只是不想瑶光再次卷入战火,王上,退回去吧,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这个理由真是可笑至极,他带兵拦着他,难道不是把瑶光再次卷入战争中吗?执明感到逆鳞被撕扯,眼中的温度开始有一丝冰冷:“是本王一意孤行,那你告诉本王,你和毓骁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

慕容黎感到一阵晕眩,毓骁的允诺,永不与瑶光为敌,永不攻入中垣,仅仅是因为,瑶光国主是他,慕容黎。

只是慕容黎三个字而已,倘若有天瑶光易主,这个允诺就荡然无存。

那位豪爽的王者,对他的深情,深到足够放弃天下。

这样的情谊执明会相信他们皓如明月,朗如清风吗,他只会认定这是交易。

而这更不是执明耿耿于怀,要在瑶光领土上开战的理由,慕容黎怅然叹息,淡淡回应:“这,与你我有关系吗?”

他竟然不肯说!

执明的心,又感到一丝凄凉:“有,与你有关的事就与本王有关,本王都想知道,阿离,你究竟还瞒了本王什么?”

瞒了什么?无知是最幸福的,它不需要经历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如果注定失去,他宁愿执明从来不曾拥有。

慕容黎良久无语,极力支撑着剧毒销魂的痛苦,这漫天雨丝,宛如一滴滴绯红的眼泪,他抬起头,感受着雨滴落入眼中的凄楚:“即便我有事瞒着你,难道这就是你大军压境的理由?”

理由是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黎维护的是毓骁,而不是他执明。

好!真好!

他输得彻彻底底。

他注视着慕容黎:“这理由还不够吗?”

这理由何其自私,何其荒唐!

……

莫澜在药房摸索,鼓捣着,叹着气。执明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瑶光和遖宿已结秦晋之好,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加之被毓骁刺伤,新仇旧恨一起,带兵就去找毓骁晦气,唯恐天下不乱。

莫澜最怕的就是兵刃利器,打战这种事他唯恐避之不及,怎可能再去掺和,所以他决定来药房收集些伤药啥的,等战事结束,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给他家那个不成事的王上上上伤药,讨些乖巧。

反正和毓骁打架,肯定吃亏,而他莫澜,长了十张嘴,都劝不动主子,只能事后尽些人事。

“把这里上好的伤药都给本侯包起来。”莫澜随手就丢了一大袋珠玉给掌事的,他莫澜啥都缺,就是不缺钱。

“这些,这些。”他指着那一大袋珠宝金玉,翻出几件递到掌事手中,“多余的全都赏给你们吃酒去。”

“好勒,您稍等。”掌事见到这么多钱财,这位郡侯如此财大气粗,顿时溜须拍马,一会就翻出一大推瓶瓶罐罐,散的草药,熬的抹的各种外伤内伤的全堆到莫澜面前供莫澜选择。

“全包起来。”莫澜又不懂,全要就对了。

莫澜正扛起这堆打包好的药物,迎面就撞上一人,药物瞬间洒了一地。

“郡侯大人莫生气,马上给您重新包起来。”掌事见药物被撞散,立刻点头哈腰吩咐下面的人赶紧收拾。

“你你你,走路怎如此不长眼睛,咦,这不是给阿离把脉的医丞吗,你开得什么药方,阿离的病怎还是那般严重,一点好的迹象的都没有,你抖什么,本侯又没有骂你。”莫澜瞧着面前这人有些眼熟,发现是那日给慕容黎看病的医丞,拉着就是一阵连珠炮语。

那医丞慌慌张张,眼神闪烁,先前还好些,莫澜一提到慕容黎,他脸色霎时苍白,仿若瞬间老了十岁,吞吞吐吐竟是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莫澜一瞧这惶恐神色,再联想到那日把脉后他药箱几乎吓掉的情形,心瞬间沉了下去,感觉有些不妙,立刻扯着医丞退到角落里,伸手就掏出一包金银放到医丞手中,放低了声音:“慕容国主的病情,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王上?今日本侯给你些钱财,你最好给本侯说实话,日后若是东窗事发,本侯也会在王上面前为你周旋说些好话保你一命,你只是一个医丞,两边都是王上,本侯知道都是你不能得罪的,慕容国主的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医丞惨白惶恐抖着手,哪里敢接莫澜的钱,颤声道:“我……我来为慕容国主抓药,郡侯大人,这钱下官不能收。”

抓药需要你亲自出马吗,一看就有问题。莫澜看他惨白脸色,答非所问,沉下脸:“你要想清楚,若是慕容国主这风寒一直不好,或是有什么不测,王上定会抄你的家,灭你的门。”

抄家灭门这话一出口,医丞吓得几乎跪了下去,声泪俱下:“不是下官有意隐瞒,慕容国主的命令下官也不能违逆,其实慕容国主并非风寒,乃是中了剧毒,已是天人五衰之相,回天乏术。”

天人五衰之势,衣服污垢,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指欲界,色界之天人,寿命将尽时所表现之五种异像。

就是慕容黎寿命将尽。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瞒着,活腻了你。”莫澜一把抓住医丞,瞬间拖出了药房。

“郡侯大人,你的药。”掌事的追了出来。

“不要了。”莫澜哪还顾得上伤药,拖着医丞拦截了一辆马车就往城外飞驰而去。

天大,地大,阿离最大。

他家那个不成事的王上,还被蒙在鼓里,还在无知的挑起事端,知道了还不得疯掉。

……

天地寂静,雨落无声。

慕容黎忍着剧毒肆虐,深深低下头,没有说话。

庚辰走到他身边,用力将他扶住,轻声道:“公子,仲堃仪被人救了。”

慕容黎抬眸,寻求着答案。因为剧痛折磨,他可能漏掉很多重要信息。

庚辰:“执明国主不知从哪里查到关押仲堃仪之处,昨日去过牢房,就在刚才对峙之时,仲堃仪被人带走了。”

“那就着人调查,若是寻到踪迹,跟踪便好,不用下手,若是我不幸……就把消息带给巽泽,他知道该怎么做。”慕容黎深深闭上眼睛,又一次感受着信任崩塌的苍白无力。

今日形势,定是仲堃仪挑唆,果然,执明还是中了别人奸计,听了仲堃仪谗言,莫名其妙挑起两国之战,甚至引发三国之战。

他一直不告诉他关押之处,就是以防他冲动易怒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门徒盯梢,访到牢狱救走仲堃仪,没想到他还是入了局。

做不到绝对信任,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挑成不可逆转的导火线。

终究对他信任不够,执明的心意,只有一种欲望:得到他,毫不遮掩,赤裸裸的欲望。

无药可救。

慕容黎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从庚辰手中接过灼影剑,杵在地上,支撑着身子。

“今日我若不退,执明国主是不是要令瑶光这片土地尸体积天,血流漂杵?”

灼影剑,有影无形,藏于黑暗,瞬破初阳,伤人于无形,是慕容黎的佩剑。每个君王都有一柄属于自己的佩剑,慕容黎惯用箫中剑刃,并不常带佩剑,今日灼影破出,就代表着他誓死不退的决心。

茫茫雨丝,在慕容黎身侧飞舞,那眸子中都是血色,住着神魔般,变得不再像他,不再如谪仙般清冷如月,执明感受到自己胸中的怨怒也在郁积。

“你拦着本王,是笃定本王不会对你动手,所以,本王在你心里究竟有没有一点分量?究竟是瑶光重要,毓骁重要还是本王重要?”

执明漆黑的瞳孔,是陌生的,他如是日光,已遭阴影遮盖,因愤怒有了残缺。

他与他之间,一切成空。

瑶光是慕容黎的命,没有了瑶光,慕容黎就没有了命。他缓缓道:“你纠结这些有意义吗?”

有意义或是没意义都不重要了,慕容黎的心,从未放他在第一,从前是瑶光,现在是毓骁。

冰冷的雨水包裹住执明,执明忽然暴怒起来:“阿离,你知道本王只想要你,本王在意的只有你,本王可以为你放弃天下,也可以为你毁了天下,你若要护着毓骁,本王就灭了他,谁阻了本王,本王就毁了谁。”

慕容黎:“你敢!”

究竟是你能灭了毓骁还是会被毓骁所灭。

他与他之间,只剩下刺骨的敌意。

若慕容黎不是君王,岂非就能任他左右了,执明突然很认同这句话。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慕容黎一生一世陪在他身边,若因为慕容黎是君王而无法实现,他竟想将他的王位摧毁,蹂躏他,禁锢他一生。

执明心中惕然一惊,抛开这几乎控制他的心魔欲望,如此自私的想法,如此霸道的渴望,即便拥有了天下,即便赢得这场战争,囚禁着的慕容黎,万念俱灰,也只会剩下一具躯壳,那这样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

他也会孤独,寂寞,一无所有。

他要的是他的心,也是他的人。

他只是想要慕容黎说一句,他答应他,他就可以为他放弃一切,可他偏生冷硬的只说了两个字。

你敢。

冷硬如冰。

执明望着慕容黎,眸子中有深深的痛,可他终究还是冷冰冰的带着一丝嘲讽:“本王有什么不敢的,阿离,若你不是瑶光的王,是不是就能随了本王的意?”

所以,为了自己私欲,竟要毁了他的家国吗?慕容黎惊骇的望着执明,沉静的眸子中有了一丝愤怒:“那便,出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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