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意识中的千尸虫

黑暗中，王昧与索拉听着彼此的呼吸继续逃亡。

“你看到了吗？”

“什么？”

“那只……千尸虫。”王昧琥珀色的瞳眸泛着微光，小步子踩得噔噔噔的响。

“我以为刚才看错了。”索拉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前跑，回忆起那只偷袭又忽然消失的幻影一样的虫子。

他们运气很好，矿洞内部洞道复杂，纵深极长。拐过一个个拐角，后面已经没有动静，想来甩开了一段距离。

“以前我也以为是传说，直到它真的出现了。”

“它有什么特性吗？”

“千尸，蟹钳，蚕首，节足，尺长，掌宽，多隐于脖颈，虚无之虫也。传说它是在意识中自我复制繁殖的，根本不是我们这个维度的生物。”

“能力呢？”

“虫如其名，控千尸，御万民。”

“简单的说就是寄生，然后控制宿主？”

“大概。”王昧回忆起“传承”中千奇百怪的知识，再也找不到其他有关的信息。

“像是阴煞之物，所以畏火？”索拉想起刚才一瞬间的交手，隐隐中有种把握它弱点的感觉。

“等等，那刚才与我们谈判的是谁？”

“显然是他本人，但千尸虫一定也对他有影响，所以才那么疯狂。”

“我好像听说过类似的事情。”索拉速度不减，与王昧科普道：“寄生虫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宿主，以达到它的终极目的，生命的繁衍。有一种叫弓形虫的寄生虫，在虫卵阶段最容易被老鼠吃进身体，然后它们在老鼠身体里孵化发育，但猫科动物体内的亚油酸环境才适合它们繁衍，所以它们改变老鼠的嗅觉，把天敌的气息变成交配的性息，从而被寄生的老鼠行为诡谲，它会主动送到天敌面前，也就是被猫给吃掉。然后弓形虫在猫的体内繁衍，虫卵通过猫的尸体或者粪便，又被老鼠吃掉，形成一次生命周期的循环。”

王昧举一反三，“也就是说千尸虫也可能有类似的目的。”

“对，如果也是繁衍的话，它的目的就是……控制更多的人。这正好与张离的野心不谋而合，所以它助长了张离的野心。”

“如果为了变强，被这种东西寄生，你会接受吗？”

“咦耶——”索拉有些恶心的缩了缩脖子，“恕我不能。”

说话间背后隐约传来声音，那是张离的尸群在狂奔。

索拉急中生智，丢了一个物件在前方路口，折返回来跳进一处岩石缝隙，与王昧尽量抑制较为急促的呼吸。

通通通的脚步声交错而过，又消失在不远处。

尸群停止在一条幽长的甬道前。张离意识到跟丢了目标，他平静的往回走，清晰的话语在矿洞回响：“躲起来也没有用，我已经封堵了出口，你藏不住的。”说着尸群一齐嗅了嗅鼻子，“女人的味道很浓啊，你们就在附近。”

王昧瞪大眼睛，因为常年药浴，她身上确实伴着一股香气。

索拉捂住她的嘴，避免她惊惶出声，黑暗中朝她摇了摇头，又点一下头。

他带着她无声的跳出缝隙，突然发足朝来时的路回奔。

只一刹那，这个动作就惊动了天罗地网的尸群。

“找到你啦！”

“追！”不知道哪具尸偶在发声。

整个甬道又响起通通通的回声，好像尸体在耳边踩着心脏的鼓点。

呼哧！呼哧！

它们直行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好几次王昧都感觉要被尸群追上，如果不是它们拐弯不够灵活的话……索拉拉着小昧的手，一言不发，熟练的拐过一个个弯。因为走过一遍，他对这条路已经有了初步印象，与其盲目在矿洞里乱窜，不如回到走过的地方，一条逃跑路线已经在他脑海里规划。

然而在狭窄的洞口，那第一处拐角，迎面走出一具尸偶。

如张离所言，他留了后手，将洞口封堵。

“一尸而已。”显然对方对这具尸偶很自信。

它身材高大，极具魁梧，仅一身占据了整个垭口。

适时狭路相逢，索拉集中所有精力，“通视”的感觉再次出现。

张离操作着尸偶打出超出人类生理极限的一拳，势大力沉，快如残影。

生死之间，索拉只觉得时间开始变得缓慢流逝，这一刻他终于与“画面”同步，像是张开一张围绕自身半米的“网”。网的各个角度像是三维图形在他脑海展开。他注意到了每一个细节，清晰看到对面出拳的位置和角度，然后他操作着画面中的自己，选择一个刁钻的角度，贴着拳风躲避，送肩撞入尸偶怀中。一瞬间，他的肩膀卸力，脚踝带动全身扭转……卸力的尺度、转身的力度，得心应手，像个精通太极的老师傅借力打力，一下撞开那具足有三百磅的尸偶。

王昧在他的带动下矮身、偏头，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荧光，然后惊讶的看到尸体与他们交错，从而让过矿洞出口。

尸偶一拳打空，尸体不受控制的撞到墙壁。

吧唧！

尸水像从海绵中挤出。

它回头看向洞口方向，动作像个孩童一般懵懂。

“咿——”它发出没有意义的嘶吼。

张离带着尸群赶来的时候，看见似乎被摔坏的尸偶，自己停下脚步，下令道：“继续追。”

尸群整齐离开。

他拼接着这具尸偶断裂的手臂，嘴角咧到最大。

“索拉，你真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王老师。”趁着拉开一段距离，索拉将刚才的感受告诉王昧，“除了黑暗中视物，我好像还觉醒了神识，奇怪，现在又没了。”

还以为他那不怎么灵光的“通视天赋”觉醒加强了呢。

“噗嗤！”王昧听罢一笑，边跑边解释道：“‘虚无’体系不同于修仙，修的是‘场’，世间万物都有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激发物质属性作用于人，就是激发自身的场。”

“可我感觉那一刻就像四周每一个角度都看到自己一样，打个比方说，像是开了没有死角的雷达。”

“嗯……动物包括人在遭受到足以死亡的打击时，能看到伤口出现在身体的哪个部位。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说神经元遍布全身，皮肤能够感知伤口的位置，给人一种错觉；另一种解释是，人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是连接灵魂的眼睛，所以才会有这种视觉效果。传说神给每一个生命最初的场便是‘活着’，但这个场每个生灵只能拥有一次，这个场激发的时候，祂给的启示会是‘病之所’——病，就是伤口，处理好伤口，才能活着。这个场，我们可以形象的把它称作‘死亡领域’。突破这个领域，生命就迎来死亡。”

“明……明白了。”索拉勉强道。

他们一个常年在外探索，一个享有称号游秩，经过这么漫长的奔跑，虽然有些颓势，但颇有一种亡命天涯的感觉。

王昧握紧索拉的手，任凭命运指引。

他们再次见到地下河，沿河畔奔走沙滩，如是没有月光，虚无的眸光给予女孩回应，河水便波光盈盈起来。

索拉忽然停了下来。

这里是目前他知道的地下河面最窄的地方。

“我们游过去。”他一指对面。

“呃……”一想到地下河水的冰冷刺骨，王昧身体有些僵硬。

“索拉——”远处传来阴魂不散的叫喊。

张离的声音从尸群的各个角落传来。

“继续逃啊，还是说，你已经想好加入我们了。哦？是跑不动了吗，我可是完全不觉得累呢？”

索拉嗤笑一声，同样大声喊道：“有本事让僵尸也学会游泳啊。”

说完，两人噗通跳进水中。

五分钟后。

索拉与王昧刚上岸，回头见到水里有一个个黑点在游动。

“嗯哈哈——”河面传来张离放肆的大笑，“谁告诉你僵尸就不会游泳的！索拉，这就是你的逃跑路线吗？”

“喂——你刚才说你是僵尸了吧，那快看看你的兄弟们还好吗。”索拉在岸上气势不输的喊道。说完拉着王昧往右侧跑，边跑边喊：

“水对僵尸是剧毒的——”

可以听到洞天传来回音。

“剧毒的——”

张离有些不明所以，将意识沉浸到尸群的意识网中，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尸偶有三分之一都吸水膨胀起来，还有三分之一脑子进水了。到了岸上的时候，居然只有三分之一还能保持先前的速度。

“索拉——”一声愤怒的吼叫。

沿着河畔跑了很远，前面出现一片乱石堆积的废墟，尸群再次丢失目标。

早已穿过废墟的索拉和王昧放缓脚步，走在远离河畔的岔路口，他们躲进一个新的矿道，狭窄曲折的洞道反而给人一种安全感。

“索大哥，水对僵尸真的是剧毒吗？”王昧不懂就问。

“我乱说的。”索拉其实想的是他们坠落的地方对面是片碎石堆，也许是跟他们石室失事造成的岩层塌方有关，也许是其他原因，但是对于不太灵活的尸群来说，肯定会被他们拉开一定距离，所以才渡河往那边跑。这才是他计划的逃跑路线。

“不过要是能给它一点心理暗示，也不是不可以。当它把我们跟丢的时候，本来水是没毒的，但它不得不怀疑水是不是对它造成了什么影响。”

“你说的它，是指千尸虫吗？”

“对。既然它是存在于意识中的，目前我也没什么手段可以对付它，就吓吓它。”

“要是梦露的话，就真的起效果了。”索拉无端的想起那个“言出法随”的女人。

“梦露？”

“没什么……”

王昧狐疑的看着索拉心虚的眼神。

“索拉，有点冷了。”

窸窸窣窣。

不久后，两人再次穿着半干的衣服上路。

在多个路口故意布置他们“拐弯”的痕迹，身上能丢的带有气味的东西都丢完了，毕竟尸群曾经通过气味寻人，这让他们印象深刻。

在两人都有些精疲力竭的时候，道路迎来了最后一个拐角，矿道来到尽头。尽头有一扇混合泥修缮的拱形门，门口可有一副对联：

“山有灵，龙有主，神明避世于此。”

“云无影，海无涯，大鹏展翅高飞。”

索拉与王昧对视一眼，呆了呆。

穿过拱门，内部是类似于呈不规则圆形的洞厅，直径十米左右。一个挖空的地洞占据地面八成大小，两根粗壮的横木在中间交叉，支撑木上是一个轴型支架，卷着几根绳索，看样子是矿洞上下层的转运站。

“这是哪个矿工在门口作的对子？”索拉有些无语，“看来什么时代都不缺做梦的人。”

“很有趣不是吗？”王昧眯着笑眼看他，背过双手到身后，臂弯勾勒出胸前完美的曲线。

“算了。”索拉懒得多想，“我感觉，我们不如先去下面矿区躲一下。”

从横梁走到中间的轴承，悬垂的两指粗的麻绳已经老化结痂，铁制的轴轮因为生锈卡死。索拉背上王昧，掂了掂吊绳，向下爬去。大概五六层楼的高度，他们抵达矿洞下层。

踩在同样的岩层，出乎意料的幽深空旷，像是再次被黑暗笼罩眼前的一切，索拉看着王昧同样发光的眼睛，以为自己的夜视能力失效了。

“你能看清吗？”

“能见度很低。”

“那就打个火看看。”

“啪！”打火机点燃。

“这——？”两人同时呐呐出神。

光源扩大了他们的视野，即便如此，洞天依然看不到边界。交错林立的支撑石柱像沙漏型的巨人，放眼望去，他们就像掉入宫殿的蚂蚁。如果大自然形成的这一切，那么老天爷一定是个优秀的建筑师；如果人为建成的地下世界，很难想象这是怎样的浩大工程。

“别走远，这里就像一个迷宫。”

索拉抬头望着空中的吊绳，一种难言的突兀感涌入心头。但这一路下来，不合理的情景太多了，龙山、枯洞、坠崖、虚无、控尸人……一时间心绪不知从何抓起。

“嗯，如果迷路了，可能就回不去了。”王昧悦耳的声音细数道，“虽然有个坏人在追杀我们，但是上面有条河，有水、有鱼，还能等待救援……”

咔嚓！木头脆断的声音。

女孩脸色一白。

“小心！”索拉拉着她往旁边一闪。

巨大的横梁木坠下，四分五裂的砸在地上，引来一串哐当的响。带着麻绳的铁轴，滴溜溜地滚到他们脚边，连带着他们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下来。

“回去的路……没了？”王昧呆呆道。

“谁？”索拉怒目上空，有一种被命运戏耍的感觉，“卧槽！”

“谁——”

“槽——”

唯余音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