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酒肆遇险
今夜不设宵禁。
街道上的行人却也不太多,风实在是冷。
雪地上被人踩过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早间清扫的人现在也早已回家去了。
走几步,茶馆酒肆,胭脂铺子外面就有一盏灯笼。
勾月将脸埋在狐裘里,骑在马上想要快些回去,出来时候金戈说过今日要烤鹿肉吃。
纪朴跟在后面一路都没有说话。
来时并肩,现在他已经落在了后面。
勾月回头道,“哎,我手都冻麻了,我们去喝些酒?”
纪朴道,“你不是说要早点回去?”
“喝杯酒也不耽误功夫,你说呢?”
纪朴快了几步驱马赶上了她,“那就走呗。”
路遇星华楼,勾月见里面乌漆嘛黑,便随口问了一句,“星华楼还没有解封?”
纪朴道,“凶手一日没有找到,星华楼就不能正常做生意,这楼里的姑娘有些最近都被借到了环翠坊。”
“嘿,你怎么门清?天天去逛?”她打趣他。
纪朴朝天翻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就在查他们,你说我怎么知道。”
他骑快了些,随便找了家酒馆下来,窄门将风格在门外,一进门便有一股暖腾腾的热气袭来。
勾月栓好马也紧跟而来,“我开玩笑嘛,你真生气了?”
纪朴叫了半斤兰香,要了碟花生米。
“半斤,咱们喝的完吗?”
纪朴道,“喝一半,带回去一半,一会儿大家烤肉吃,你不喝酒?”
“喝啊。”她道。
伙计拿竹筒装了,放在勾月手边,“客官拿好。”
她道多谢,晃了一晃,听得并不多,“这些够我们几个喝吗?”
“你我喝,怎么,你叫文大人和我们一起喝?”
她说不是,“那不还有金戈和小酒他们几个人吗?”
纪朴摇摇头,“他们不会坐下同我们一起喝。”
“我叫他们,他们不会不应。”
纪朴笑了一笑,“你没有发现金戈姑娘其实并不喜欢我和文大人?”
勾月被他一提醒有些知觉,她原本以为宅子里的人只是不喜欢说话,不过她要是找他们说闲话,他们一个个都能说上半个时辰,倘若在文渊之面前,话便跟筛豆篓子里面的豆子一样,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尤其是金戈,上一次,她看见她在长廊与文渊之碰见,居然连礼都没有行便错开走掉了。
确有古怪。
“哎,这是为何?”勾月问道。
“我怎么知道?”他摊摊手,“你们宅子里头的事儿,问我做什么。”
说话间,忽听得一声炸裂。
一只酒瓶砸碎在了勾月身侧的柱子上,纪朴连忙起身挡在她面前,手背被瓷片割伤一道,他翻了手背在深色衣衫上揩了血,不动声色。
勾月侧头去看,透过纪朴身旁看见了一个身穿碧色衣衫的女子,缓缓从位置上起来。
待走到了他们面前,酒肆里的人见状跑了个干净,这女子脾气不好,星华楼的头牌粉娘之一,上次在这里闹事,连掌柜的都得哄着她。
“婉娘有礼了。”她施了个万福。
勾月没起身,一见面就拿瓷瓶砸人的姑娘,她不信真的有礼。
笑了一笑。
“实在对不住,方才手滑了,丢了出去。”
勾月讽道,“那姑娘这滑得还怪远。”
纪朴在她说话间一直站在她身前,婉娘的舌头顶住上颚,怒意汹涌。
仍笑了去牵纪朴,“上回你怎么就走了?”
纪朴脸色已经不好了,“我们出去说。”
勾月耳朵竖起,这是有情况,心道,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前有莲踌,后有这姑娘,扑着朝他去。
“为何不叫我在这里同你叙,你怕这姑娘听着了,吃醋不成?”婉娘继续道。
上次他方进了那房中,问了几句就知婉娘不过是在耍弄他,正要走,那催情香却上了头,他急忙往外去,当时婉娘却已死死地搂住了他。
他欲挣脱,那女子却好像专门练就了那纠缠人的武功,绳索一般结实,他一个男人都挣脱不开。等他再次醒来,自己已经跟她躺在了一起,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一概记不清了。当时同他一起去查案的同僚,见他在粉娘房中久未出来,等不多时也离开了,竟没有一个人进来帮他,只待看笑话。
“你说啊。”她颇有一种正室捉奸的意思。
勾月连忙摆手,“不不不,你是叫婉娘吧,婉娘小姐误会了,我与他只是朋友罢了。”
“男女之间有什么朋友,说出去不叫人笑话!”婉娘直勾勾盯着纪朴道。
一边低声道,“你与我走,不然我现在就捅破你和我的关系,叫她知道。”
勾月见他们两个窃窃私语,正要拿了酒水回家,看来他是摊上了桃花债,她在这里只会叫局面更混乱。
岂料婉娘话才落,便听见纪朴对身后的女子说,“我去星华楼查案,结果不知为何,一闻到她房中的香便不省人事,毫无招架之力,等我醒来,我已经被她脱光了衣服。”
这么坦诚?勾月一愣。
几句话便说清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婉娘以为他顾着她的名声,想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幸好现在酒肆中除了掌柜的和跑堂的以外,角落里只坐了个斜着身子打瞌睡的酒鬼,除此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勾月这才起了身,“那成,既然你和她没什么私交,我们就一同回去吧。”
婉娘回身看了一眼掌柜的,他也知趣,叫人关了门窗。
空荡荡的酒肆,白日里热闹,现在冬日的晚上,居然这样清冷。
“这是不叫我们走了?”勾月道。
婉娘旋身坐在了方才纪朴坐下的位置,“你喜欢这姑娘?”
纪朴没回答。
勾月暗自叫苦,看天色也晚了些,要是阿渊回来早了,想来会担心她。
“他喜不喜欢我,关你什么事?”
婉娘妩媚一笑,“是啊,不管我什么事,因为无论他喜欢谁,我都会杀了。”
勾月呆滞,这么猛?
“呃,要不我们讲和?”勾月不想惹麻烦,这是天子脚下,打出事来还得叫文渊之给她善后,她不想叫他操劳。
“怂包。”听得纪朴道。
勾月眼一瞪,“要不是你惹她,我们能被人堵在这里。”
他委屈道,“姑奶奶,是我被人给睡了,哪里是我惹她?”
勾月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婉娘小姐难道不知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的,我自己知道。”她朝着纪朴抛了个媚眼,眼风如勾子。
勾月最讨厌这种强按牛头喝水的,问了纪朴一句,“你钟情于这女子吗?”
“不。”他果断道。
又添了一句,“上次我离开前,已在桌上放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勾月眼见婉娘的眉眼变得凶狠了,低声对纪朴道,“你提这个做什么,怪侮辱人的。”
纪朴冷冷道,“是她侮辱我在先。”
“你们二人一唱一和,是在我面前演一场情深?”
勾月道,“一炷香完事吧,我们得早些回去。”
“嗯。”他心中隐隐不安,上次她缠着他时,分明是有些武功的样子。
勾月叫他坐下等着,“我们两个打她一个,实在欺负人,你就不要插手了。”
“你这是为我而战吗?”他玩笑道。
须臾又道,“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了。”
婉娘不等两人决定好,一掌已经袭来。
纪朴一把握住勾月的手臂,将她带到身后,同时也一掌击出。
两掌相遇,掌风吹得纪朴耳侧碎发一震。
他心中暗自庆幸没叫勾月去接她这一掌,她虽身法快,可内功近于无,若真交了这一掌,恐怕受伤。
一面又震惊星华楼的粉娘中竟还有这样武功高深的女子,看来薛宋二人的案子只会比他想得更复杂。
“内力不赖。”婉娘欣赏道。
纪朴没答话,方才他一手牵着勾月,担心内力震荡伤到了她,“你没事吧?”
勾月道,“没事。”
他松开了手,对婉娘说,“你若执意纠缠,我们便战一战。”
“好啊,我也想看见你有多厉害。”她阴阴一笑,目光锁在他身后那女子脸上,恨不得碾碎她。
他越珍惜她,担心她受伤,婉娘就越想毁掉她。
前几日还笑话娘娘冲动,今日轮到自己身上,再笑不出来了。
她认出了这女子就是娘娘画像上的人,名为勾月。
她不该叫勾月,应该叫勾人,不但勾走了文渊之,还勾着纪朴对她动心,手段比星华楼里的粉娘高了不少。
这一男一女便在狭窄的走道内动起手来,桌子椅子砸坏不少。
掌柜的走过去叫醒那睡着的男子,“客官还是避一避吧。”
男子又倒了杯酒,仰头喝了下去,“是个好日子,叫我避什么?”
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什么狗屁好日子,掌柜见他不动,随他去了。
勾月眼见纪朴落了下风,那女子不出十招便打得纪朴没有还手之力,她也顾不得什么二对一欺负人了。
婉娘又是一拳,眼瞅着朝纪朴的脸去,勾月喊了一句,“哎,打人不打脸啊!”
上前拦下了这一拳。
她以掌包拳,化解了婉娘的杀招。
婉娘被她制住,并不急躁,唇角有一丝笑意,仿佛就在等她上前。
勾月不知她笑什么,心里头有种森然的恐惧。
婉娘再次以手化为蛇形,这招数诡异而多变,勾月若不是凭着机敏的步法,恐怕一击便要被她戳个血洞,这完全不是危言耸听,因她扑空之处,指尖竟将木柱子击了一个三寸深的口子。
“当心!”角落里有人说道。
勾月明知交手之时不该分神,可这人的声音好耳熟,像是听了千百万次一般。
她忍不住回身去看是什么人。
正好看见他起身,伸出了袖箭,一时间,勾月竟愣在原地,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只有那携风而来的箭。
箭朝她飞来。
那一瞬,她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