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速之客
可如今，那种久违的第三道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呼吸声响起，林羽庭和顾离对视一眼，同时紧绷了浑身的心神。
一个呼吸之后，林羽庭的神色蓦然松弛了下来。
伸手抵住嘴唇，轻轻的咳了三声，第一声嘶哑拖曳，后两声短促飞快。
朝着帐门外轻轻的唤了一声：
“进来吧，都是自己人，可以相信。”
这一番动作言语把顾离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清淡如水的眸子里泛起迷惑之色。
在顾离疑惑的目光，一个一身黑色紧身衣，浑身散发着冷肃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的目光像是两把小刀，闪着锋利的寒光在顾离的脸上刮过，随即低下头去，朝着林羽庭抱拳行礼：
“公子！”
一旁的顾离蹙起了眉头，依着他江湖行走多年的直觉，这个男子身上有着浓厚的血腥气。
这种血腥气，要么是杀了太多不该杀的人，要么是身上背负了太多无辜枉死之人的命薄，才会如此浓厚，如此浑然天成，刻在了人的骨子里，叫人一眼看上去就想要远离。
顾离眼眸微动，见林羽庭神色松弛，便知道来人是他信任的人。
不由得眉心的褶皱变的更深了一点。
林兄身边怎么都是这些人……
前有姜若瑶，一个与林兄有着血海深仇的男人的女儿，却是林兄放在心上数十年的心悦之人。
后有这个深夜的不速之客，带着一身让人难以忽略的血腥之气。
林兄身中奇毒多年，本就该好好休养才有可能享天命之年，却为了家族使命踏入这纷繁复杂的生死争斗当中。
这也就罢了，身边总该有些能让林兄宽怀欣慰之人，可这一个两个的，叫他身为林兄的专属医师看了也不由得叹息烦躁。
心里这样想着，出口的话也就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怨怼：
“林兄，这位是……？”
“临安，邓奇身边第一得力的左右手。”
林羽庭轻声介绍着来人的身份。
能在邓奇身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还一路不被察觉的做到这个位置，临安岂是凡俗之辈。
顾离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敌意，在临安看来不过是万里白雪里的一点殷红血迹，太过明显了。
比起顾离来，临安的心思深沉的与他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临安眉眼沉沉，微微抬了抬羽睫，如小刀一样的第二次在顾离的面上刮过。
第一次的打量，是因为公子说他是自己人，出于敌友之分的考量，他需要记住这个人的长相气质。
毕竟依着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一双拿刀的手绝称不上无辜清白，只是能积一份善德便积上一份吧。
这第二次的打量，则是因为顾离的表现。
说实话，他自从被公子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以后便一直跟随着公子，虽然后来为了报仇被送到了邓奇身边长大，但他自认对公子的了解，这世上他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他暗地里跟随公子这么多年，深知公子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身边招揽的也都是与公子一样深沉的人。
可这位被公子留在帐内的极为信任的人，怎么是个连基本的喜恶都掩饰不了的人！
而且，他怎么敢直接称呼公子为“林兄”的！
他这一条命都是公子救的，一身武艺心计也是公子教的，如今的身份地位，唾手可得的报仇机会也都离不开公子的帮助。
在他的心中，公子不仅是他誓死效忠追随的主子，也是他敬重爱护逾越自己性命的兄长。
即便是他，都不敢唤一声“兄长”，这个人怎么能如此喊的如此轻易自然。
临安面上不显，心中皱起的眉头比顾离脸上的还要深。
临安心中对顾离的身份存疑，难得的第二次打量他，却自持稳重，不肯开口询问。
倒是顾离听了林羽庭的介绍，目光毫不掩饰的将临安自上到下的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林兄从坟地里救回来的那个孩子？”
临安心尖一动，这种带着审视探究的目光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让人心生厌烦！
更令他心生烦躁的是，他对面前这个行为举止都在方寸之外的人一无所知，对方对他倒是知之甚详。
可见公子对他有多么信任，更可见，他与他在公子心中，轻疏立见。
“嗯。”
临安不想和他多言，可当着公子的面他不想失了一贯的稳重，遂简单的应了一声。
闻言，顾离眉心的褶皱慢慢的消散开来，回头朝着林羽庭轻轻的笑了笑：
“林兄，我就说那个孩子将来是个严肃沉闷的性子吧？”
林羽庭也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临安听出了话中的古怪，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顾离。
“你见过我？”
顾离疑惑的“嗯”了一声，奇怪的问道：
“你不记得我了？”
临安面上神色变得严肃，不再守礼低着脑袋看地板，而是郑重其事地直视顾离的脸，在过往见过的人中一一搜寻面前这张脸的影子。
片刻，无果，临安眼中的疑惑神色变得沉沉，如夕阳落下后的上天降下来的雾霭，浓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临安，这是当年为你包扎疗伤的医师，顾离。”
眼见临安神色不对，林羽庭连忙出声解释道：
“阿离，临安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你不要介意。”
此话一出，帐内陷入了异常诡异的沉默的当中。
临安的身世，顾离也有几分了解，还是稚童天真烂漫的年纪就要面对抄家灭族的祸事，满心绝望之际被人救起，死里逃生。
一夜之间，昔日的贵家小公子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自己这条苟活于世的命也是父亲母亲受尽了折辱才保下来的。
不记得……大概是不愿意记得吧。
“当年之事，多谢先生出手医治。”
许久，终究还是临安抿了抿唇，嘶哑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默难堪。
“嗯，医者仁心，本责而已。”
顾离摆了摆手，转身与林羽庭对视一眼，将喉间那一声深重的叹息掩盖在了沉默的背影里。
林羽庭亦是抬眸，深深的回望了一眼顾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