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忍很久了(1)
悠悠醒转,沈足金茫然地望着壁灯,豆粒大的灯蕊静静燃烧。
雾蒙蒙的夜,静寂的夜,初冬时节的小虫子销声敛迹。
沈足金是江湖老雀,凭窗内外的影差,准确地判断出时辰。
子夜,万籁俱寂的时刻,如意赌坊打烊了。
凭着记忆,沈足金住的地方,是如意赌坊内院的一处独楼。
再无睡意,沈足金披衣下床,蓦地一激凌,牧羊立窗前望向外面。
“沈大人,何不再睡一会?”
沈足金是玲珑心,明白了真相,小混蛋不会闲得蛋疼来瞧人睡觉。
做掉牧羊,是新贵童鞭的执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沈足金恰逢其会,或许,又为杀手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直到今天,谁也不知牧羊的藏身之处,沈足金成了“钓”人的饵。
沈足金挠了挠头,貎似,牧羊不必为自己“站岗”!
像是猜到沈足金的内心,牧羊的眼里有了情绪:
“两族结盟,我们就有了斩杀卫城的实力,而一旦战启,千里家园将沦为战场,百万大军厮杀的结果,是家园凋零,千万人流离失所!”
沈足金沉默,牧羊所言不虚,一场大战之后,世间再无塞北江南。
牧羊的凤眼微眯,有恨意,也有嘲讽之意。
“卫城出走,雍城无内患之忧,一干跳梁小丑竟敢捋虎须?”
沈足金失神,南国的传闻中,牧氏低调、隐忍,未忤过国主。
顺着牧羊的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漆漆的建筑群。
沈足金心系牧氏,对雍城的势力、及牧羊的性格,有深入的研究。
如意赌坊的对面,是半仙飞升的遗址、废墟,长时间无人问津。
而更始帝登基,新朝枢密院内相童鞭大兴土木,于《千手宫》的废墟上建起了暗网据点,名字很拉风,叫《群英客栈》!
有旅人的地方,就有客栈,《群英客栈》籍籍无名。
重点,是一条鞭子,是新朝枢密相童鞭的标识,代表大内。
煜氏是皇族,新朝是煜氏的朝庭,童鞭手下的暗网、暗子,是为皇家做事,毋须遮遮掩掩,索性公开了身份,是官家的官差。
《群英客栈》的左上方烙印了一条盘旋的鞭子,是官方情报机构。
有志摘取牧羊人头的壮士,均可入住群英客栈,免费吃喝。
每一夜,都有数量不详的豪客“造访”如意赌坊,从未停歇过。
沈足金也不喜欢阉人,忍不住提醒道:
“公爷,群英客栈是明面上的据点,雍城还有哩!”
牧羊意外,不由对沈足金有了几分好感,又伸出三根指头。
“放心,不会漏了一处,没有谁能逃得掉!”
蓦然,沈足金心生警兆,本能地缩头、屈身、倒地,一个懒驴打滚,竟钻进了床底,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生涩。
牧羊一呆,忍不住笑出声来,是有三条影子扑来,又倒飞了。
三箭!三条汉子僵卧,一箭毙命!
沈足金尴尬,慢吞吞地爬出来,跟牧羊并肩而立,颤抖着看戏。
如飞蛾扑火,死的人越人,会有更多的人涌来。
直瞧得沈足金双股战战,嘴唇不利索,不停地抖。
为缓解气氛,牧羊问沈足金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大掌柜,雍城里可有足够的人手?”
沈足金一哆嗦,差点吓尿了,稍思忖,不由苦笑。
牧氏人人皆兵,不会缺了人手,更不缺舞枪抡棒的打手,不由道:
“沈某诚意十足,早将天水的人手调来听命,公爷尽管吩咐!”
牧羊一滞,忍不住瞟了瞟沈足金,陶朱氏驱逐沈氏,不是玩虚的?
“陶朱氏为虎作伥,处处针对雍城,为煜氏提供便利也就罢了,更是利用垄断地位与我为敌,我放粮抑价,驴造的高价屯积!”
“陶朱氏的据点、商铺,已是雍城的毒瘤,不可不拔!”
“你准备好人手,届时,我罚没了敌产,交由你经营?”
沈足金大喜,天道有轮回,驴造的陶朱氏作孽太多,终遭报应了。
“公爷放心,您罚没的店铺、钱粮、财物,算你入股,共同发财!”
时间慢慢过,今天来的人特别多,死了一拔又一拔。
天快亮了,牧羊精神抖擞,兴奋问道:
“大掌柜,可有兴趣观战?”
沈足金一惊,复又细想,沈氏被逐,与陶朱氏还有脸皮?
“若不嫌沈某是累赘,愿为公爷吆喝助威!”
又高看几分!
牧羊久处逆境,不会相信善良能软化人性,而是相信“投名状”!
狠下辣手拔除煜氏的据点,不仅仅是颜面,几与谋反无二!
止要沈足金并肩立于群英客栈,做与不做,没有分别。
牧羊望了望天色,快亮了,不会再有贼人来送死。
“喂!干活了,干利索点!”
悄无声息,窗被风“吹”开,沈足金感觉,有十缕风吹过。
十亲卫!牧羊身边的十军汉,沈足金还送了见面礼。
“别挣扎!”牧羊拎起沈足金,如腾云驾雾一般,飘出窗外。
夜色朦胧,景物如飞一样倒惊,沈足金心惊肉跳。
蓦然,牧羊一顿,沈足金觉得天旋地转。
“嘘!赶紧地,天要亮了!”
“喀嚓!”脚下的一片瓦碎裂,引起阵阵骚动。
“嗖嗖嗖...”一枝枝铁箭如蝗扑来,沈足金吓得闭上眼睛。
屋面上大乱,百数人现了行踪,又引来更多的箭射来。
“你是哪一部分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尖喝声响起。
一俊俏公子左腾右挪,不停地闪避,身手不弱,是高手。
牧羊坏笑,嗤笑道:
“老子是你祖宗,男不男、女不女地,闲得蛋疼?”
受了天大的侮辱,俊俏公子疾掠而来,一枝枝快箭如影随行。
暗夜中,牧羊右手腕的橙绸松了,陡然缠上俊俏公子的脚脖,一个趔趄,身形稳不住顿了顿,一枝枝铁箭穿胸而过,被射成了刺猬。
一哄而散,一枝枝铁箭收割一条条性命,屋面很快静了。
再没有不开眼的丘八乱射,他们认出了牧羊的法索。
掠走屋檐,又奔飞地面,牧羊来到群英客栈的门前。
寂静无声!
沈足金不解,忍不住瞟了瞟牧羊,脸上,有点挂不住!
战斗早打响了,十军汉猥琐,干起偷袭、暗杀之事,没惊动敌人。
牧羊提气振声,声音划过夜空,远远地传了出去:
“哪来的野货,竟敢藐视本座,偷偷摸摸索地混进本座的地盘,又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不想活了?若不把你们灭了,小爷退位!”
沈足金呆了半晌,差一点被噎住,小混蛋忒不要脸了。
新朝开启新纪元,什么雍国公、雍城行军总管,统统不作数。
“狗汉子,再磨磨蹭蹭,回家奶孩子吧!”
隐隐感到牧羊的怒意,十军汉不敢大意,纷纷现身,准备强攻。
牧羊忍了很久,正想大开杀戒,狠狠地扬眉吐气。
牧壹讪笑,抡起棍子跃起,恶恶地地砸向大大的门匾。
“喀嚓嚓...”坚固的门匾晃了晃,不甘地掉下来,砸起了尘土。
见牧羊欲揍人的眼光,牧壹心里一寒,忙不迭扔下棒子,回了。
沈足金摸不清头脑,傻傻地望着牧壹,凭直觉,军汉不敢抗命。
九军汉分守八方,执棍监定了整座群英客栈。
棍子如蛇蜿蜒,蠕动着滑进客栈,似寻找最佳位置。
诡谲的一幕,棍子游行,一个个黑衣人不顾生死扑来,却捉不牢棍子,刀砍、锤击、堵截,统统无用,眼睁睁地看着棍子自由行动。
到了,建筑群的中央,群英客栈的枢纽中心。
群英客栈不是普通房屋,枢密院不缺好手,陶朱氏不缺钱,是按高标准、高质量建造的攻守合一城堡,要不然,怎敢太嚣张?
木棍竖起,一条条根须伸出,恶狠狠地扎进坚硬的玉石,光秃秃的棒子长出一粒粒嫩芽,快速地开枝散叶、长高成材,气势越来越宏!
不知会发生什么,任谁都知道不是好事。
一个个豪杰悍不畏死地扑上去,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拔树。
又有更多的兵器砍、切、削,无所不用其极,却止不住长势。
两丈高,顶到天花板了,树木一顿,是向环向生长,越长越粗。
两丈径,如巨大的木柱缓缓向上顶,而且,继续粗大。
“沙沙沙...”石顶开始掉碴,又掉碎石,地面微颤。
三丈径的巨柱“穿”透了顶屋,继续往上再顶。
“没吃饭么?赶紧地!”牧羊不耐,冷喝连连。
好嘞!如你的愿!
柱子骤然一顿,仿佛蓄势,下一刻,石破天惊!
“突!突!突!”柱顶“吐出”一段木桩,不停地吐...
柱子膨胀,年轮一圈圈扩张,孔洞越挤越大...
半柱香,柱顶穿透了十层高的楼顶,长出一篷树冠。
越来越粗,孔洞被无限地挤大。
“轰隆隆...”沉闷的倒塌声,震撼了地面。
巨大的建筑被巨柱的挤压,终于失衡倒塌,什么样的埋伏、什么固若金汤,统统是不值一提的笑话,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九军汉消失,迅速击杀纵起的豪杰,兜头一棒!
蓦然,沈足金心生警兆,失声尖叫。
牧壹伸手,一柄小剪刀易手,还有一只断臂。
一老妪抚胸呃血,花白头发遮住了脸上的沟壑,沈足金惊叫:
“童蝎!童鞭的授业恩师,何苦来哉?”
阴冷、狠恶的目光扫过沈足金,直吓向奸商连连后退。
盯住牧羊,童蝎的声音阴冷:
“小贼,侥幸胜一时,岂可与天斗?”
牧羊大怒,飞起一脚,将一颗苍头踢爆。
橙绸翻飞,将一个个漏网的豪杰缉拿归案,一个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