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阵法
“阿兄觉得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卫挽勾着笑意,有几分试探的回身,玉手捏上他劲瘦的掌心,拇指摩挲着他掌心的厚茧,“阿兄这般问,是觉得我……骄恣妄为?”
“这算什么骄恣妄为,”容羡轻笑片刻,身姿后仰,懒散肆意,“阿挽便是再逞性些,也不妨事,”
“阿兄……照单全收。”
“这话,还真一时让人找不着北呢,”卫挽撂下手,紧了紧脖子上的狐裘里,“可……毕竟旁人总不如阿兄这般包容我,”
“此般……阿兄意欲何为呢。”
“自是为那昭昭之心,举世皆知,”容羡散着蛊人心神的笑,轻敛狐目,低垂眼睫,“无人可与之攀比。”
“此计,可堪称歹毒阿,”卫挽唇际挂着淡笑,嗓音懒散,尾音延长,“可阿兄是否忘了,即便你这昭昭之心,可见日月,那也是以嗣周公子的身份,”
“而不是你容羡,容兰亭。”
卫挽叠手而立,指尖转着手上的扳指,姿色无双,百般难描:“此心,阿挽可不敢认。”
“如若今时今日,我为容羡,”容羡的狐目带着似笑非笑,上扬的眼尾透着邪气,“阿挽便敢认么?”
卫挽不点而赤的唇轻缓的抿起,而后挂着极为浅淡的笑,只道:“这世上,没有如若。”
容羡也不去揭露,而后拉上她的臂弯转身,眼前卫家军顺着高峭山崖划着绳索而下:“蛮人善骑,卫家军孔武有力,善步,”
“纵然步兵可在一定程度上的压制骑兵,但战场之上,本就变幻莫测,更莫论北蜀还有位跟楚勾连善用巫蛊的单于庶子,”容羡劲瘦修长的手探进卫挽的广袖,抽出袖袋里的舆图展开,指着上郡上方的山脉,“此地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可将营帐安置此处,南下便是上郡,东行便是居庸关,十八万卫家军兵分两路,十万跟随你夺取雁门,八万跟着卫骋随行相护。”
“不,”卫挽闻言,只摇了摇头,“三万卫家军跟着阿骋足以,”
“树大招风,卫王本就想将卫家军据为己有,若派遣八万人,卫王便会急着谋算,”卫挽凤目沉思,敛眉看着舆图,“其次,三十万卫家军剩于半数之多有余,却不进反退,难免会遭天下人非议。”
“卫让那边,也势必要有王臣之人过眼。”她抬眼看向容羡,凤目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紫荆关驻军可否与我们同行?”
容羡唇角的笑意依旧,波澜不惊:“阿挽决定便是,”
卫挽闻言,眉目低垂,视线又回到了舆图上,心中有了几分思量:“紫荆关驻军善弓,倒是可与卫家军相辅相成,施展井阵。”
“蛮夷骑兵扇冲后势弓兵,井阵可避免弓兵被冲,取合围相护,且将镇四方,各路相通。”
如今情势与前世不同,那先前的作战方式便也不再具备参考的价值,紫荆关的相助,刚好打破了这僵局。
“蛮人善骑亦善射,自古以来骑射不分家,井阵的弊端便是极易将相位置暴露给敌军,更易被乱军之中取人首级。”容羡耐心细致的等她说完自己的战略部署,才娓娓道来他的见解,“擒贼先擒王,”
“蛮人是冲动,但对于军法要略,他们未必不懂。”容羡的食指在舆图上描绘出一个阵图,余光扫着卫挽认真的神色,“或可改为黄河九曲阵。”
“黄河九曲阵?”卫挽眉头微凝,上抬眼眸看向容羡,眼中是沉思过后的困顿,“可这九曲阵……只见于商武之期,周王之后便再不得见,也从未实践过,”
“传闻此阵,可以势夺人。”
“当下是未曾得见,但或可一试,”容羡探下身子,捡起一块锋利有棱角的石块,在泥地之上为卫挽演示排兵布阵,“战场最讲求出其不意,战略布阵无需那般完美,即便是寻常易组的阵型也需在实践中不断完善,古阵也是如此。”
“这阵亦需将相立于中心,以弓兵合围内圈,步盾兵裹挟外圈,呈两圈环绕,”容羡用碎小的石子做桩,嵌在泥地中,“步兵以每三十人,合围呈一个半环,交叠勾连形成九弯。”
他持着锋利的石头将桩子勾画串联,“中央环围五根木杆,杆上需悬挂着赤、姜、玉、黛、靛的五色帜,”
“上书,”容羡持石,挥洒间行云流水,“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
容羡低垂的头忽而抬起,狐目含笑,看向上方正聚精会神观摩阵图的卫挽,恰好四目相对:“合为一阵,分为九阵,此便是九曲要略。”
卫挽眼底映着他列松如翠的身姿,白衣翩然猎猎,明明周身散着书卷之气,可那双狐目,此时眼尾飞扬,给他平添了几分孤傲睥睨,周遭万千风景,皆不如眼前此人夺目。
良久,卫挽驱散眼中雾霭,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不由勾着笑意:“阿兄此时,倒比以往让人惊艳。”
容羡闻言,笑意霎时渗入眼底,但面色依旧亘古不惊,随之起身负手,唇边勾着浅笑,他的嗓音也刻意敛了笑意,不动声色的压低,像是雷雨之际的霆霓绕着气息:“其阵法并不如传闻那般玄妙,但胜在变化莫测,补阙拾遗。”
“自也担不得阿挽此言。”
“阿兄不必自谦,”卫挽低下身去,伸出食指在桩上循着容羡钉入的痕迹细细描绘琢磨,“此阵在现今无人可以复演,即便最终难以呈现,阿兄依旧先于他人。”
容羡低眉敛目,长睫遮挡的瞳孔里,笑意毫不掩饰溺在其中,映着那道裹紧大氅孜孜不倦学习的单薄身影,上扬的眼尾带着蛊人的弧度,勾着无限的宠溺。
那边白十二按照卫挽的要求集结好了卫家军,抱着金翅头盔和起居注阔步而来时,便见到的是这般景象。
白衣少年遗世独立,寒风猎猎荡在他周身,恰似九天神祗脚踩浮云跌落世间,眉目如画,神色眷恋,而那映入仙人眼底的女子,身披玄色大氅,领口狐裘随风涌动,眉目艳滟,恰似魔宫之主挥洒间翻手为云,指点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