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四八）天南星记忆浮现

手腕上的刺痛将天南星的意识拉了回来，但他却无法呼吸。又是一阵疼痛直击神经，从指尖蔓延到脊背再到头顶。

他动了动，发现手臂根本抬不起来，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

睁眼，看到的是一片血红，连上方的太阳都变成了橘红色。

叫喊，带着腥味的血水灌入喉中，他咳嗽着又呛入了更多。

挣扎，身体依然受他的控制，但却是纹丝不动。

四周传来阵阵念咒的声音，空旷而遥远。等意识完全回归，他才知道自己是躺在一块玉板上。手腕脚踝各钉上了一根手指粗的刺骨针，将他死死与玉板钉在一起，撕裂的疼痛感让他生不如死。

看着手腕的血不断渗出，与湖水融为一体。眼前的红色更深了。

有人走过来，腰间佩着长剑，蹲下来朝湖底看了一眼，道：“长老，祭品醒了。”

“让他醒着吧，反正也快了。”

天南星知道那人说的是什么，他快死了。逃不过的还是逃不过，该死的人永远是他，祭神祭天祭鬼祭地祭海，他这种命格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他的命，他终究还是认了。这次有人拿他来祭水，换得几年风平浪静，他觉得也没什么不值，只是这祭祀的方法让他痛不欲生。

又是一阵听了心烦意乱的念咒声。不知道念了多久，反正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神识涣散，眼前变得模糊，听力开始减退，再过不久就可以解脱了，但愿下辈子做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吧。

他半阖着眼，脸上最终凝固了一个凄凉而绝望的笑。

神识极速散去，在完全闭上眼的那一刻，有人跳下来解开了他的手脚，将他从湖底捞出。

“南星！”那人唤他，他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知道是个穿紫色衣服的。

“记得没错的话，该是第三次逃出来了吧？这次跑得挺远啊小杂种！”远处隐约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你丫的噬魂刑没受够是吧？要不是看你是无影城的圣子，我他娘的早弄死你了！”

有少年的哭闹声，悲惨又痛苦。

“抓住那个紫色衣服的，处以极刑！”

“成和国的祭水仪式也敢来搅和，嫌命太长了吗？”

紫衣人将他背起，长剑出鞘，一步步杀了出去。

“醒着，别睡！”紫衣人还抽空跟他说话。

他嘴里喃喃“同舟”，最后一丝神识终于散去。

天南星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呼吸着，却并没有溺水的迹象。他伸出左手，将右手放在衣袖上，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去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准确的来说也不是秘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上，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疤痕。

他将袖子撩到小臂上，看着腕上的疤，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些伤疤是这么来的么？

光线不是很亮，估摸着辰时刚过。他环视了一圈，室内的布置很眼熟，是之前在桃源居睡过的那个竹屋。

他站起来，走到桌边喝了一口水，他知道刚才不只是做了一个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识海深处的碎片终于逐渐漂浮起来了，他死过一次。

“我叫你小声点！”凌北辰压着声音，很是不满。

天南星朝窗外望去，石桌前围了一大群人，凌北辰、江落、复苏、金源玉。还有乐千羽，他手里正拿着玉令不知道在念什么，听到凌北辰的提醒，抬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哇，南星还不知道你这么凶吧？”

凌北辰没有答话，瞪了乐千羽一眼。

“打住打住，现在南星和小杀需要休息好吧，你们都小点声。”说完，复苏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是我说，这件事同舟确实做的有些过分了。”乐千羽撇撇嘴，不好再多做评价。

“亏他是生神，找人替死的事都做得出来，杀梦庚明明都被推向献祭台了。”江落翘着腿悠悠道，“这种人最危险。”

天南星听着，就算心里有再多想法都不值一提了，几百年前的事最多只是一个回忆罢了。

“你也少说两句。”复苏扔了一颗石子打在江落肩头。

对面的房间有动静，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紫衣人，是同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苍白，径直朝凌北辰走过去。

“赶紧带着他滚。”凌北辰先开口了，声音冷淡，压制着怒意。

此时天南星也推开门，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金源玉：“！”

复苏：“醒了醒了。”

乐千羽：“哇塞，可算醒了。”

江落：“这么快？”

“哥哥！”凌北辰快步走来，扶住他。

“北辰我没事。”他笑。

同舟也过来了，站得端端正正。

天南星本想跟之前一样若无其事的叫一声“同舟大人”，却见同舟突然深鞠一躬，极为愧疚地说了声：“长大人对不住。”

他突然愣住了，道不道歉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反正他现在不活得好好的吗。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又融化开，扶起同舟道：“都过去了。”

这次换做同舟愣住了，看着眼前的人除了愧疚还是愧疚，不知道说什么。

“你把我救出去过后，不也帮我聚魂了嘛，咱们扯平啦。”天南星笑着。

这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日，村民们只知天道长身体不适，一路跟来了好多从来没见过的俊俏郎君。

对于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还以为是龙卷风要来了。更不知道这些年暂留在村里的许瑾，再也回不来了，只是以为这孩子又跑到哪儿去玩乐了。

天南星并无大碍，休息半日便下了山，凌北辰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昨晚他晕倒后，凌北辰择近将他带来了桃李村。后来许瑾终是散去了神识，杀梦庚煎熬了好久最终将许瑾的魂魄收入附魂灯，因为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也被乐千羽带来了桃源居。

天南星走在田垄上突然停住，转身面对着身后的人，“北辰，昨晚多亏你帮忙啦。”

“是我离开太久了。”凌北辰沉默了一会儿，听起来很是自责。

天南星愣了一下，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嘛。”没道理要自责。

“哥哥不问我去干什么了？”

“要是你想说，第一次就告诉我了不是吗？我何必再问呢？”天南星的声音随着风，吹到后面来，听起来更轻柔了。

“我之后会告诉你的。”凌北辰语气过于认真了，像对着神明起誓的赤子。

天南星又停下，再次转过身，仰头望着凌北辰，不知眼前这人何故如此认真。他看着，又笑了，杏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