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圣树殿

烈山彦到了另一侧的密林，找到落雪，打发她自回七宝城。他独自一人，慢慢的向长庚城走去。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这么沮丧。尽管心中不停为自己打气，可毕方那一刀，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中。不管为了自己，还是阿修罗的大业，都让他无法轻松。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他再三掂量毕方那一刀，就算忽略众相山的压制效果，阿修罗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与之对抗。毕方只是个妖将，作为上位妖族的宫奇，仅是随意放出的杀气，就让自己如临地狱，就连毕方，看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就是这个宫奇，听到陆吾殿下的名字，竟然转身就跑。妖族的实力如此强横，简直看不到任何希望！难道须弥会和圣树殿的想法才是对的？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第一世的那位先生，从一无所有开始，面对着一整个帝国，屡败屡战，可曾有过畏惧？第二世的那位前辈，在两个超级强国的夹缝中，谈笑风生，可曾有过畏惧？

当然可以怀疑自己的实力，但要是因为实力不够，连自己的道路都要放弃，烈山彦，你也枉活三世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大不了学那位前辈，暂时蛰伏鬼方城，慢慢点起燎原之火。连画眉一介女子，都明白自由和幸福要靠斗争来获取，自己怎可如此没有志气！

画眉和狂章却是就在长庚城外焦急的等着他。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就急忙迎上来，想对他说什么。

烈山彦伸手止住，：“我都看见了，你们不用说了。”

狂章急道：“谁要和你说那些。七宝城刚才紧急传令，入夜之前，所有贵族都要赶到圣树殿，听取羽部大人的训令。”

他带着奇怪的神色看了烈山彦一眼：“特别传令，你这个计都必须到场。”

烈山彦心中苦笑，这毕方还真是个急性子，这就等不及了？嘴上却笑道：“看来我这个计都，从今天开始，在七宝城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按照圣树殿的说法，七宝城所在的范围，是善尽树赐给阿修罗的天选之地，而中央的紫薇城，虽然建筑在善尽树的树身上，却仍是凡尘之地。从紫薇城往上，才是通往天国之路，不允许任何凡人踏足。

圣树殿就在紫薇城的最上方，贴近天国之路的地方。从外面看上去，圣树殿只不过是一座极其宏伟的建筑，但进入之后才会发现，宏伟远不足以形容。

从外面看去宏伟的大殿，只不过是圣树殿的门户而已，真正的圣树殿，深入到善尽树树身之内，仅仅可知的范围，就已经和紫薇城不相上下。再往深处，除了殿主和十三圣巫，谁都没进去过，也不知道还有多大的空间。

就是眼前这座聚会的大殿，也不比作为门户的圣殿小到哪里去，数千名阿修罗贵族站在里面，也不过只占了其中一角而已。

一路走来，狂章都在不停的打量烈山彦。回到七宝城后，烈山彦并没有直接赶到圣树殿，而是拉上狂章到了他家。在那里，烈山彦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了一身铠甲，是这些日子长庚城专门给他定制的。然后把那两把短刀佩在腰间，大摇大摆的和狂章来到了圣树殿。

狂章怀疑烈山彦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圣树殿倒从来没说不许穿铠甲，也不禁止携带兵器，可今天是羽部大人物前来，每个人都是盛装出席，小心翼翼，哪有像烈山彦这么张扬的。他这样子，怎么看都是挑衅的意思。

一边往里走，狂章小心的斟酌着用词：“烈山彦。那个，今天来的羽部大人物，其实我认识。”

烈山彦看都没看他一眼：“我知道。毕方将军嘛。你和我打架的时候用过他的南明离火。”

狂章猛的站住，一把抓住烈山彦的胳膊，“你怎么会知道？！”

烈山彦笑道：“我和你老师那是世交，听到名字都能蹦起来的交情，你信不信。”

狂章刚想骂人，忽然想到前些日子他说和横波情同手足那番话，顿时又把脏话咽了回去。想想也是，这家伙的老爹就是羽部大人物，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眼见已到了大殿深处，沿途的阿修罗贵族看到烈山彦这副打扮，纷纷侧目而视，烈山彦只当看不到。狂章在一旁小声向他介绍着大殿主位之下的那几个人。

横波自然在列，画眉作为苏波那的继承人，也忝列末座。下手边是十三圣巫，他们对面的五个妇人是妖族派来教导天女的阿姆，上首位置躺在软榻上的，是七宝城城主，可怜的老头，已经爬不起来了，照样得来听训。

最前面垂首肃立的，就是圣树殿殿主折颜。烈山彦闻名已久，却是第一次见面，不由仔细看了几眼，也没觉出什么特别。倒是折颜发现了和狂章一起进来的烈山彦，看着他的打扮，离着这么远烈山彦都能感觉到他的不满。

烈山彦倒不是挑衅，他本来已经做好逃往鬼方的准备，没想到毕方动作这么快。现在想什么都晚了，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哪怕实力再悬殊，也得做好一切准备，拼死到底。至于别人怎么看，死到临头，还顾得了这个。

塞班作为圣树殿的祭巫，也在下面站着。到了七宝城后，两人还没顾得上见面。他一脸严肃的走过来，站在烈山彦身旁，目视前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烈山彦低下头，小声道：“大叔，你放心吧。我没去抢翠羽。”

塞班身体一震，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钟声忽然响起，毕方和青鸾并排从大殿后走出，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两人还是止步林那副样子，青鸾笑容满面，毕方永远板着个脸。两人刚站到主位上，他的眼睛就盯向了烈山彦这里，狂章心大，还以为是看他，忙深深弯腰施礼。

烈山彦却知道他在看自己，毕竟满大殿的阿修罗，自己这样子，不管长相还是打扮，都太扎眼了些，毕方没道理认不出自己。他既打定了拼命的主意，反倒不以为意，也望向毕方，嘴角还挂上了一丝冷笑。

又是一声钟响。青鸾缓缓开口道：““十部公议，自今日起，众相山由重明王女殿下执掌，你们阿修罗又是羽部臣属了。”众人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顿时各种精彩表现，有欢呼雀跃的，有感动到痛哭流涕的。

青鸾等他们表演告一段落，才又继续说话，语声中却带了一份淡淡的厌弃：“我也不去管之前如何。既为殿下臣属，便只需守殿下的规矩。”

阿修罗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青鸾却对那五名阿姆道：“殿下有谕，即日起阿修罗不再挑选天女，现有天女一律充作殿下行宫的侍女。这里没你们事儿了，收拾收拾会离恨天吧。”

那五名阿姆大惊，刚想说什么，毕方忽然收回一直盯着烈山彦的眼神，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她们顿时如坠冰窖，一句话都不敢说，弯腰退下。

烈山彦却是又惊又喜，喜的是翠羽得脱苦海，不用再担心成为妖族的妾侍。惊的是这一充作侍女，只怕以后相见却是难了。

青鸾又道：“自即日起，众相山暂停圣树祭，与那迦的战事也取守势，不得擅自进攻。各部间攻伐，一律止战。在新谕到来前，尽量避免有人伤亡。违命者即刻灭族！”

她也不理众人反应，从身上取出十几枚玉环，“折颜，你让善尽卫各执一枚玉环，即日起巡游诸部。玉环亮起，立即向我回报，不得有误。”

折颜恭敬接过玉环，又退回原位。这是十三圣巫之首颤抖着声音道：“大人，下臣不敢质疑殿下的令谕。只是停了圣树祭，各部却没有那么多地肤养活贱民。贱民饿死了不打紧，就怕有违殿下避免伤亡的谕令。”

青鸾还没有说话，毕方冷冷开口了：“你们七宝城的粮食，多得都可以喂牲口了。我已经征调了二百头诸怀兽，不日就将到七宝城。把粮食给它们装上，送去各部应急。”

青鸾笑着接口：“你们千万别说没有粮食，那样我会觉得七宝城废物太多，羽部可不养废物。”

众人都觉脊梁发寒，纷纷低头称是。

毕方却不耐烦道：“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散了吧。折颜、狂章，还有那个计都，你们留下！”

烈山彦心里冷笑，这就来了？不过刚才青鸾和毕方的话，虽不知他们出于何意，却让他产生了一丝好感。敌意没有之前那么重了。

众人纷纷退下，偌大的殿堂里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狂章忙跪倒在地：“拜见老师。”

毕方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先站到一边。”

旋即他的脸又沉了下来，“折颜，你给我说说，这个计都是怎么回事？”

折颜却是神色不变，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大人，这件事我也是近期才知道。还未及查证，就遇上羽部重掌众相山之事，司晨部急于将天女带走，事有轻重缓急，我就先将此事禀告上去了，计都之事，未辨真假，不敢妄报。”

青鸾接口道：“你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吧。你可是那人一手栽培起来的，计都怎么回事，你会不清楚？”她看着烈山彦，笑容敛去，现出憎恶之色，“他那副贱样，还需要验证吗？”

毕方冷笑道：“折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众相山本来就是须弥山，善尽树的名字，本来就应该叫苏质怛罗波姹罗吧！”

折颜面色大变，失去了一直的从容，双膝跪倒在地，用颤抖的声音道：“大人明鉴，折颜万万不敢有如此想法。”

狂章毕竟父子连心，见父亲惶恐，也急忙跪倒，“老师，我父亲有什么事情，狂章愿意一力承担！请老师不要难为我父亲！”

看得出毕方对狂章这个学生与众不同，他这一跪，毕方脸色顿缓，对青鸾递了个眼色。

青鸾又挂上了笑容，对狂章道：“你起来吧，没你的事儿。”见狂章仍是伏地不起，无奈道：“折颜，你也起来说话。”

见他们父子起身，毕方放缓了语气道：“我说话有些重了。折颜你毕竟是经过殿下考验的人，不会那么没有分寸。”话锋随即一转：“不过你心怀那人恩德，有意纵放这个杂种作乱，这却是事实！”

青鸾也和声道：“你别怪毕方将军发怒。苏波那死在他手上，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苏波那是天国守护，众相山无敌的象征。能在众相山杀死苏波那的，只有计都。你放任这个杂碎来七宝城，肯定会让当年那些人又心存幻想，这难道不是你的错？”

狂章心念电转，又跪倒在地：“老师，青鸾将军，计都来到七宝城，是我带来的。我亲眼见此人神勇。就连无甘老师，他虽然死于烈山彦之手，但那是公平决斗，无甘老师也再三叮嘱我要善待于他。老师，你知道我好武成痴，遇到这种勇士，那是断不肯错过的。这事千真万确，与我父亲无关。”

毕方冷哼一声：“你是个孩子，懂得什么！你父亲和无甘却都是知道个中厉害的！我特意叫你留下，就是要叮嘱你，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和这个杂种撇清一切关系！还有，计都这两个字，不许在众相山传播！再有提起的，杀无赦！”

折颜蹙眉道：“大人。不是我有意卸责，此人计都的身份虽然不知真假，但他和无甘那一战，看到的人实在太多，只怕杀不胜杀。殿下的意思，可是不想此时多做杀戮。”

青鸾娇笑道：“这个容易啊。计都可是你们阿修罗武士的图腾，如果这个杂碎是个废物，那自然就不是计都，他杀死苏波那，肯定是用了手段，还有谁会当真？”

折颜和狂章疑惑不解，却都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毕方却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这个主意不错。只要废了这个杂种，谁还会在乎他是不是计都呢？”

从头到尾，烈山彦都只是站在那里，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到这时，才突然开口：“这位将军，我叫烈山彦，不叫杂种。”他眼中寒芒暴射，不再掩饰自己的怒意，“你一直叫我杂种，那我是不是应该尊称您一声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