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雨的车站
韩惜羽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他偷偷买的,少年的自己没有对烟的戒断反应,但在思虑一些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想点一根。
雨落在泥土中的味道,和烟的味道混在一起,他的思绪得到了短暂的放空。
有人拍了拍他的左肩。
“雨下大了,这个给你。”
回头,愿安宁就站在他身旁。
他手中的烟抖了一下,差点掉在地上。
刚刚还是看到自己了吗?
愿安宁递给他一把雨伞。
韩惜羽接过,赶紧掐灭烟头,尴尬道:“...谢谢。”
愿安宁摇摇头,安静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陪他等车。
韩惜羽用余光去看,她发尾微湿,肩上也落了雨滴的痕迹。
他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作祟,总觉得自己被抓包了什么事情,于是话语兜兜转转,解释道:“我们就是来给吴展送个东西。”
“我知道。”愿安宁点点头。
“你又知道?”
韩惜羽甚至想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愿安宁嘴角上扬,勾出浅浅的笑意:“我知道他家的情况,所以我跟霍老师提议,给他一个机会。”
“毕竟他也曾是受害者,要是他坚定地想要成为他讨厌的那种人,我再让他受到惩罚也来得及。”
愿安宁眨眨眼睛,睫毛如蝴蝶振翅,悄悄挡住了她眸中的情绪。
“你...”这下轮到韩惜羽结巴了,“你居然能这样想,我还以为你会特别讨厌他。”
“...当然讨厌。”愿安宁蹙眉,“现在也讨厌。”
“可你却能忍着讨厌为他着想吗?”韩惜羽感叹,真乃神人。
哪怕他多活了十年,有时也会被情绪遮蔽住双眼。
“算不上‘着想’,只是...”
只是住在东区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着畸形的家庭环境。
吴展是如此,愿安宁更是如此。
可这些不堪,她不愿意让韩惜羽知道,她想用最好的面貌去面对他,而不是沉重的、惨痛的、要被可怜的...
“...这样理解也可以。”愿安宁不愿解释。
“你——”
“你——”
两人同时发话,一时之间氛围有些尴尬。
“你先说...”愿安宁将手中的雨伞捏紧了些。
韩惜羽盯着她头顶的发旋,一时语塞。
她有时像个浑身带刺的刺猬,有时又像一只毛茸茸乖巧的小狗。
让韩惜羽看不透她。
他本想告诉她“好好照顾自己”,又或者“一定要坚持上学”,再不然“有难受的事情可以和我讲”...
但怎么说都难以开口。
于是他说:“下周一见。”
韩惜羽发自内心鄙夷自己。
什么直男发言,直接中断话题——
“再,摸摸我的头吧。”
愿安宁的耳尖红红的,她鼓起勇气看向身旁的少年,心脏似乎要跃出胸腔。
公交车在站前停下,正是韩惜羽等的那一班。
周围的乘客陆续排队上车,韩惜羽望着愿安宁的目光,此刻竟然有些闪躲。
他很谨慎,怕伤害到身边的人,哪怕是用温柔的方式。
可自己对愿安宁能做的...还有什么呢?
“小伙子,上车不啊?”
司机师傅关心地问了一句。
“师傅,等我一下!”
韩惜羽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了两下。
然后就像逃一样地窜上了公交车。
愿安宁抬头,大雨阻挡了视线,但她却前所未有地看清了一件事。
韩惜羽真的看到她了。
他真的将注意力从顾雅茗身上移开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用更真实的自己去接触他了呢?
...
回到家,韩惜羽仔仔细细想了两天。
他到底对愿安宁做了什么事,能让人家记那么久?
可思来想去,他都一点头绪没有。
愿安宁在班上是个透明人,从来都形单影只,和所有人都搭不上话。
她很孤僻,甚至有些阴郁。
不过最近这几次接触下来,韩惜羽非但不觉她阴郁,甚至觉得她聪明剔透,似乎什么都能看得穿。
于是他打电话咨询张可凡。
“啊?愿安宁么...”张可凡挠挠头,好像也没什么头绪,“你好像帮过她几次吧。”
“高一的时候咱们也一个班,大概是因为她性格软弱被拿捏的时候,你帮忙出头了吧。”
“我也记不清楚,也可能记岔了,毕竟你之前就是活雷锋,帮忙这种小事你干太多了,谁知道是哪一件。”
张可凡正在努力做作业,脑壳都要秃了。
“我很活雷锋吗?”
韩惜羽对从前的自己甚至有些陌生。
他脑海中只有为生活发愁,为顾雅茗发愁,为一切怨气发愁的自己。
“...这是什么新的自我夸赞的方式吗?”张可凡吐槽,“你不记得了?”
“高一那会,你的热心还挺出名的,甚至不少女生路过你都要看你两眼。
不过你那会眼里只有顾雅茗,看不到其他事情也正常。”
张可凡玩味的声音在电话里传出来:“毕竟你自个儿说,深情无罪,情种可贵嘛。”
“是我太傻逼了。”韩惜羽扶额,对这句话深表无语。
“等等,你问我这些...不会是愿安宁跟你告白了吧?!”张可凡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立刻脑补出了一场大戏。
“不是,你想太多了。”韩惜羽叹气,问不出个所以然,还是找个机会问愿安宁本人比较好。
“哦,那你不如问她自己啊,你俩之前不是说要当朋友来着。”
“朋友这个身份,很容易逾矩的。”韩惜羽感叹道,“不过我会问她的,行了,你继续写作业吧。我已经早早写完了。”
“可恶啊,你打电话来不会就是为了炫耀这个吧?”
“没错,被你发现了。”
...
男女之间做朋友?
挺可笑的,男女之间哪里有纯友谊,纯粹扯淡。
就像他跟顾雅茗,多么好的“朋友”关系,哪怕全世界都看出来自己的喜欢,在她眼里也只是“朋友”关系。
这种“朋友关系”,总有一方会先心动,要么忍一辈子不说,要么说破再也不见。
总有一方会受伤的。
韩惜羽深知这种伤痛久难愈合,才更难以处理和愿安宁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