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得寸进尺一下,没关系吧?
再次来到东区,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韩惜羽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紧张。
还觉得有点无处遁形。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小区里。
大约找了十分钟,韩惜羽找到了一个红底白字的“麻将”招牌。
据吴展所说,愿安宁家似乎就在附近。
这是一家开在院里的麻将馆,麻将咕噜的声音和方言混杂在一起,显得极为嘈杂。
麻将馆门口坐了个抽烟的男人。
“叔叔,”韩惜羽走过去问,“请问愿安宁家在附近吗?”
男人脑袋没动,眼睛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眼神有些怪异:“你找她做嘛?”
“我是她同学,老师让我来给愿安宁送作业。”
韩惜羽从手提袋中拿出写有愿安宁名字的笔记本,但是藏起了她给的那把伞。
“啧,”男人不耐烦地哼哼一声,给他指了个方向,“出去右拐。”
“谢谢。”
韩惜羽刚要走,突然又被叫住。
“等等,”男人像是想到什么,问他:“周末你送作业?”
韩惜羽突然觉得不对劲,他脑中迅速编出一个理由,回头说:“啊,这是之前不小心被弄丢的那个,周五我帮老师改作业才找到...”
“行行行,去吧去吧。”
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韩惜羽疾步离开了小区。
小区外是一条马路,正对面是上次他们来的大操场。
韩惜羽顺着马路直走,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愿安宁和一个女人站在小摊前,正忙碌得做着沙冰。
天气早就转暖了,但她穿着长袖,耳侧还挂着口罩。
韩惜羽走到摊位面前,指了指摊子:“怎么卖?”
“沙冰一块一杯。”女人和愿安宁长得很像,她热心招呼着韩惜羽,“小伙想要什么味道的?芒果、草莓、葡萄...”
“芒果吧。”韩惜羽掏出一元给她。
愿安宁一直沉着脑袋,她把冰舀好,挖了一勺芒果味的料,这才抬头递给他。
二人视线相交,愿安宁眼中满是震惊。
“韩...”
下一秒,她将口罩戴了起来。
但是来不及了,韩惜羽已经看到了。
愿安宁的脸上有伤。
划痕结下的伤疤,还有微微发肿的眼尾,嘴唇伤破开的口子——皆是触目惊心。
女人“咦”了一声,问愿安宁:“宁宁,认识啊?”
韩惜羽没有开口,他等愿安宁的反应。
“...嗯。”愿安宁的声音有些低沉。
得到她的默许,韩惜羽这才开口:“阿姨好,我是她同班同学,之前她的作业本丢了,我特地来送。”
“啊,好好,来,我多给你挖点冰,”女人又给他挖了一勺冰沙,塞进他手中。
“还没见过宁宁有同学来,你们去学习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愿安宁担忧地望向女人:“妈妈——”
“没事,去吧。”她拍拍愿安宁的手,冲她笑了笑。
...
“...让你看到这些,不好意思。”
两人坐在大操场的看台上一起吃冰沙。
“没什么。”韩惜羽明白,愿安宁家中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才让她如此逃避与闪躲。
韩惜羽并没有追问,怕冒犯到她。
于是他还算圆滑地说:“你一周没来,我们都很担心,所以来看看你。”
愿安宁努力打起精神,“谢谢你。”
她一周没去学校,就是不想让韩惜羽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不想让他心生怜悯,亦或是退避三舍。
但没想到的是,韩惜羽居然来看她了。
她戳戳冰沙,有些懊恼。
脑中百转千回之后,还是说:
“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
其实谁知道都好,可偏偏是韩惜羽知道,她心里很郁闷。
韩惜羽想了想,问她:“疼吗?”
愿安宁点点头:“嗯。”
“等我一下。”韩惜羽起身,往操场外走去。
愿安宁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操场出口。
她回想起几年前那个黑网吧门口,也是这样相似的场景,但主人公却好像完全不记得了。
不一会,韩惜羽拎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
“抬头,我帮你擦一擦。”
愿安宁脸上的上没涂药,恰逢热夏,恢复得很慢。他买了消毒水和消肿膏,想帮她缓解一下伤口的疼痛。
愿安宁听话地抬起头,还闭上了眼睛。
眉间微蹙,似乎有些怕疼。
韩惜羽拿棉签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眼角,脸颊,还有嘴唇...
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这张脸,比上辈子在电视上看到得更有生气。
不知不觉间,他涂药的动作都放慢了。
直到愿安宁没忍住被药刺激地痛了一下,韩惜羽才猛地回神。
“好了。”韩惜羽坐回她身边,把塑料袋递给她,“每天都要涂药,一天三次。”
愿安宁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他,可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
韩惜羽被盯得耳尖发红,赶紧扭头躲过,和她说:“我不会猜到的,你想说,就告诉我,不想说,也不用有负担。”
是在回复刚才的那句话。
愿安宁愣了愣,笑着将手中的塑料袋收好,说:“...我只是怕你可怜我。”
韩惜羽或许不明白,愿安宁在痛苦的环境下成长,早早就看透了许多东西。她在学校努力当个透明人,是想默默陪在韩惜羽身边,不想被他发现。
她心中有个计划,等她摆脱了这个家,就可以毫无累赘地站在韩惜羽面前,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他往来了。
可自从韩惜羽第一次和她搭话之后,愿安宁就明白这个计划失败了。
人总是由心的,得寸进尺一下,也没关系吧?
韩惜羽半天没说话。
上辈子愿安宁是靠拿奖爆红的。
她被称为文艺片女神,那双眼睛里藏满了故事与忧愁。曾有节目采访她,她大大方方地将过去和盘托出:高中辍学,逃离家庭,北上打工,她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在一次偶然的试镜上被一位女导演提携,演了一部关于原生家庭的电影,贡献了神一般的演技。
但她却说:“不是我的演技好,而是我经历过一些相似的事情,所以能够共情这个角色。”
“对于一些人来说,我是不幸的,但我也是幸运的,或许苦难与幸福总是如此两极,在你不经意间就会颠倒位置。”
那一年,韩惜羽还是个楞头,他听不懂愿安宁这句话的意思,多年后他饱受生活的捶打,才终于明白了几分。
把苦痛掰碎了给所有人看,得是多么坚强才能平淡地讲出口呢?
“我做这些,不是因为可怜你。”韩惜羽双手向后撑着,望向远处的人群,“相反,我还想感谢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