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决裂
下半夜里，镜山小院格外的恬然宁静，仿若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人都睡得十分安稳。
然而天色即白时，秦长安突然睁开了双眼，即刻翻身而起，将散发随意一束便扯过衣裳踏上鞋子，系着衣带快步走向门外，开门便问过守夜的侍卫昨日之事。
得知叶上秋暂时被关在了后厢，如何处理萧璟还未下达命令后，他一切动作才跟着放缓下来，走到后厢。
随着开门声，叶上秋半眯着眼睛抬起头来，逆光下，只见秦长安着了一身单薄的黑色便服。
他的身体没事了吗？脸色看着好了很多的样子。
怎么也没披个厚衣裳呢？现在还是冷的。
那衣领的扣子，为何没扣上？是忘了？形容不整，不像他的作风…
叶上秋黑亮的眼睛，盯着秦长安的衣领，直到秦长安，走到他面前，他才低下了头。
“来送我最后一趟？”，叶上秋低着头，凝目面前的足尖，语气淡淡。他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秦长安前来，无非是审讯刑罚之后杀了他，或者直接杀了他。
叶上秋左脸紫红，肿得厉害，连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秦长安眸中浮现一丝复杂之色，他抬手示意房内看守护卫出去，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问他：“你要解释吗？”
秦长安语气和缓，听不出一丝愠怒或失望的意思。而对于已经做好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叶上秋来说，秦长安今日的表现着实令人意外。
叶上秋仍旧低着头，死气沉沉的问道：“我该解释什么？”
秦长安没有回答，反问他道：“王爷可问过你话了？”
“…没有。”
“你受谁指使。”
叶上秋耸了耸肩，随意扔了句：“没人指使。”
“是太后？”
“没人指使。”
秦长似乎听不到他的回答一样，紧接着又问：“暗门指派给你的任务？”
“没人指示。”
“单单是你自己想杀他？”
叶上秋依然轻飘飘的说道：“是。”
叶上秋话音刚落，秦长安便扬起了手，一巴掌重重落在了他的脸上，清脆的一声，连外头的侍卫都听的清清楚楚，这力气不小，直让叶上秋脸颊偏侧到一边。
叶上秋是真的被打懵了，一动不动，四周的空气也好似全然凝结了，他呆滞了好久，回过神来时，才觉得脸颊生疼，甚至耳朵也出现一阵又一阵的轰鸣。
不过，他并不生气，甚至有些高兴。
秦长安并非左撇子，却是用左手打的他的右脸，看来是刻意避着了自己昨日被萧璟打肿的左脸…
而且还有这么大力气啊，秦长安的身体应该无碍了，真是万幸。
“你还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
“啪—”
又是一巴掌。
叶上秋这次很快反应过来，他哼笑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看向秦长安：“照你的意思，是非让我说受人指使？”
“啪—”
“…我是实话实说…”
“啪—”
“能不能换一边打…”
“啪—”秦长安又扇了他一巴掌，确实换的一边，这半边脸，越发肿得厉害。
“现在清醒了吗！”，秦长安面色剧变，一把拽住叶上秋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叶上秋！若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王爷，你这么说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若是还想留条命在，最好想好了要回答什么！”
秦长安的这句话，让叶上秋忽觉有些耳鸣。
这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是萧璟来审，还是秦长安来审，从来都是没区别的，该死的一个也活不成。
而且按照往常审讯戴罪之人的经历，秦长安素来是一副“铁石心肠”，甚至比萧璟还要决绝。
在他那里，没有什么坦白从宽，却是抗拒从严。
往日夜杀者无数，这些人一旦落入秦长安手里，若咬死了就是不说出幕后主使，那秦长安绝对不会留他们到第二天，什么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他不会用这些手段去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
一开始叶上秋就以为秦长安的目的只是审讯自己，想知道是否有幕后主使。
可如今看来，他是认定了有幕后主使。
而他的目的 ，就是问出这幕后之人，帮自己…逃脱责任。
叶上秋清楚的知道，就他现在的情况，若说还有一条活路，那就是依靠秦长安了。
就算萧璟此刻想将自己千刀万剐，只要秦长安求情，萧璟一定会听他的。
秦长安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是他能够抓得住的救命稻草，只要自己说是何人指使，秦长安定能保他性命…
可是，叶上秋并不打算抓。
叶上秋哼笑一声，终于抬头迎住了秦长安的视线，问他道：：“你就这么断定有人指使我吗？”
秦长安急促的说道：“夜杀沈明渊有几成可能你心里有数！就算你真的杀了他，王爷又如何饶得了你！若非受人指使，你做什么如此冒险！难道是你喜欢往刀口上撞找死吗？！”
叶上秋无视秦长安的情绪，嘴角还带着笑意，说话仿若玩笑：“找死？我从始至终做的就是找死的买卖，即使往刀口上撞，也撞的高兴啊…”
“理由！那你杀他的理由呢！”
叶上秋不以为意的回道：“王爷一有时间便窝在这美人膝上什么都不顾，遭殃的是谁？可是百姓，我这人生性善良，实在看不下去，杀他沈明渊算是为民除害啊～”
“够了！”，叶上秋的态度本就让秦牙齿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这越发无厘头的回答更是让他失去了耐心，他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一把甩开他的衣领，呵斥道：“叶上秋！你真是疯了！简直无药可救！”
叶上秋哈哈一笑：“我这是大义！”
叶上秋这混不在意的样子与说辞，让秦长安心底怒不可遏，由于太过愤怒，他嘴角抿的紧紧，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自认为足够了解叶上秋，所以即使那刀剑指向了沈明渊甚至划到了自己身上，他内心还是有种莫名的坚持，相信叶上秋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做出这些…
本想今日与他好好谈谈，即使不能完全帮他脱罪，也能救他一命。
可如今，别说心平气和与他讲话，秦长安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只想狠狠揍他一顿，揍到他承认所行之事确实有人指使为指。
叶上秋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秦长安，看他气的涨红的脸，看他紧紧握着的拳头，叶上秋沉吟片刻，便往前倾了倾身子，轻声问道：“我若说我确实受人指使，你能保我平安无事吗？”
秦长安捏了捏拳：“能。”
“若我只说受人指使，不说是谁，也能？”
“…能…”
叶上秋洋装着一副担忧的样子，问道：“可若王爷铁了心要杀我呢…”
秦长安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清醒了，松开了紧握的拳，十分认真的回道；“我会求王爷饶你一命。”
“是吗？你这是…要为我违背王爷？”，叶上秋笑着，可那笑容又很快收敛，与秦长安对视的眼神也变得如同刀锋一样，冷冷的说道：“你不会忘了我是王爷身边的奸细吧？竟然信我？还想救我？哈哈哈哈哈哈，可笑！你也真是蠢啊，看来我的力气没白费啊，这平日里逗你两下，现如今就真把我当朋友了。啧，其实说来我还一直敬佩你是条忠犬的…”
此时，秦长安的脸色立刻变的白惨惨的，叶上秋故意停顿了一下，用极轻佻的眼神打量着秦长安，看着秦长安脖子已经跳动起的青筋，又继续说道：“这如今看来，你都能为我背叛萧璟了，原来也不是一条好狗啊，真是叫人扫兴…”
如此冷酷刺心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扎在秦长安的心头。可即使如此，秦长安面上仍保有着一份莫名的坚持：“沈明渊的身份，你并没有说出去…”
叶上秋在他话音未落便接道：“我既答应了你不说，若再说了出去，还能骗得你如此信任？想想就明白的事，你还在给自己找理由来相信我？有…”
“够了。”，秦长安终于张开了干裂的嘴唇，他的语气很淡，仿若并不关心，可他的全身已经完全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你既非要寻死，我也不会拦你。”秦长安这一句说的很轻，轻到叶上秋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这话落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叶上秋又无所谓的呵笑一声，高声说道：“我做自己的事，用什么外人拦着，少给自己贴金。”
秦长安离开的脚步并未停滞，也未曾想着要再回头说些什么。
叶上秋看着他的背影，眸中闪着一丝痛处，秦长安腰杆很直，可现在看着，他身子却有些佝偻，好似身上压了什么，沉重不堪。
木门被轻轻的打开，又被悄无声息的关上。
叶上秋又重新低下了头，这下，他们是真的决裂了。
罢了，他难过也好，失望也好，只他好好记得，记得人心隔肚皮，记得知人知面不知心。
待自己死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回到原来了轨道，而他的身边，也只是少了一个两面三刀、阴险狡诈的小人罢了…
***
沈念一挠了挠睡乱的头发，还未睁眼，便睡眼朦胧的坐起身来，又眯了一会儿，才终于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
他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只是睁眼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伸到一半的懒腰也停住了。
自己和爹爹之间隔了好大的空隙。
但是！夫君和爹爹之间，没有一点空隙！
原来榻上萧璟正揽着沈明渊的腰身，让他紧紧地靠在自己的怀中，而沈明渊脸颊正贴着萧璟温暖的胸膛，双手抱着他的脖颈，一只腿还压在他身上。
二人紧紧相拥，那锦被半盖，好似也不知寒。
可都让念一尽收眼底。
沈念一瞬间没了半分困意。
好过分！好可恶！
他秀眉蹙了蹙，盯了二人半天，而后悄悄挪到他们旁边。
他双手扯过被子，给自己盖好，也给二人盖上。
不过，不只盖在身上，他把萧璟和沈明渊的脑袋也悄悄盖上了。
紧接着，只见沈念一高高抬手，隔着被子便啪的一掌打在萧璟头上，然后迅速躺下装睡。
萧璟猛然惊醒，立刻掀了被子坐起身来，警惕的环视四周。
可是，这屋内静怡非常，只有沈明渊沈念一和自己。
因为萧璟的动静，沈明渊也悠悠转醒，他微微蜷曲身子，模模糊糊的搂住了萧璟的腰身，脑袋也跟着一挪，躺到了他腿上去。
萧璟顺手抚摸他的头发。
沈明渊就在自己怀中，一直搂抱着自己，不可能是他的。
沈念一…
那更不可能！念一正睡得香沉，而且他那么乖巧可爱，怎么可能打自己呢，肯定不是念一所为。
萧璟仔细想了想，最终怀疑自己是不是发了什么癔症。
“王爷，要起床了？”
“嗯。”萧璟回过神来，将他脸颊上的碎发塞到耳后并未打算告诉他方才自己好似被打了一下的事，只道：“早膳想吃什么？本王去吩咐。”
沈明渊摇了摇头，轻轻道：“不饿…”
“待过会儿就饿了。”，萧璟轻轻笑了笑。
沈明渊不听，萧璟感觉到，沈明渊抱他更紧了。
萧璟心头窃喜，可昨日并未吩咐今日早膳事宜，总不能叫他们起床后就饿着肚子，而且…
“本王要去看看长安，过会儿再来陪你，成不成？”
听到此处，沈明渊睁开了眼睛，确实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昨日渡息也算成功，应该无碍了吧？
沈明渊坐起身来：“我也去。”
萧璟连忙扯过旁边的衣裳给他披好：“昨日你休息的太晚了，再睡一会儿，你答应本王的，这几日可会听话。”
“秦大人是因我受伤，我自然担心。”
“有几个太医守着的，放心，而且在一个院子里，何时见不是见？”
“好吧…”
萧璟在沈明渊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便穿衣起身，沈明渊也重新躺好，这一转头，才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
沈念一躺在自己身边，躺的板板正正。
他睡觉可是最不老实的，平日里若自己不抱着他，睡觉姿势就乱七八糟的。
今日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睡得这般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