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庙一夜

沈明渊扔了野果迅速朝后背抓去，萧璟还奇怪沈明渊做什么，话没问得出口就见沈明渊手里多出一条蛇来，被他捏住了七寸。

沈明渊将小蛇甩到一边后，那蛇就飞速的游开了。

沈明渊看向那蛇离开的方向，又捡起刚才扔到一旁的野果，垂眸拍了拍沾上的泥。

萧璟连忙道：“你没事吧…”

“没…”，沈明渊抬眸，可不等他说完话，又闭上了嘴，微微蹙眉，他现在所看到的，是萧璟身后的柱子上，一条花色的蛇盘在上面正吐着信子，要向萧璟攻击过来！

“别动！”沈明渊再次扔了野果，半起身身子瞬间推倒了萧璟，那蛇没有咬中萧璟，却咬中了沈明渊的肩膀。

萧璟倒下后腰上的伤口剧烈一痛，他紧紧咬着牙，不然一定会叫出痛来。

可当他发现沈明渊被咬之后好像忘了痛一样，慌忙问道：“如何？！”

“没事。”

沈明渊呼了口气，缓缓起身，身上的两个血窟窿流下血来，顺着白皙的身子，显得分外刺目，但他却还不忘将萧璟扶坐起来。

沈明渊虽然是自己挡上去才被蛇咬了的，却还是在心底骂了萧璟一句麻烦死了。

萧璟见他被咬本就担心，这再仔细一看，那流出的血竟然泛黑，萧璟乍然意识到情况不妙，这蛇是有毒的！

沈明渊此刻两眼有些发痛，挤了挤眼睛，萧璟瞧着只见他眼眸泛红，焦急喊道：“沈兄！”

沈明渊挥了挥手，一贯平淡的笑道：“没事，这毒就狠一会儿。”

沈明渊头上浸出了汗珠，显然是疼的厉害，他用手欲将毒血挤出来，可眼睛一时间痛的睁不开，什么都看不到。

萧璟连忙跪坐在他身边，帮他挤血，虽一句话没说，但那担心和焦急都写在了脸上

沈明渊都已经睁不开眼，但他还有心思笑，刚才萧璟那一声沈兄，叫的千里之外都能听得出十分焦急，这现下，沈明渊脑海里已浮现出萧璟这张俊朗冷淡的脸着急的样子，竟觉得有趣。

沈明渊微微道：“以前也被咬过，没事。”，他紧紧闭着眼睛，虽然脸上在笑，可仍然能看出他现在十分难受。

这蛇沈明渊也打了多年交道，毒性如何自是清楚的，并不担心。

只是萧璟毕竟不是，仍旧不说话，见这血挤出来很难，萧璟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抛在脑后了，俯身想要他吸出毒血。

当萧璟要碰到他的肌肤时，沈明渊就察觉到萧璟的动作，伸手推住他的额头，轻声道：“有毒，我无碍。”

萧璟见他不肯，严肃道：“这不是小事！”

“没事，我在这里那么久了，还会不知道吗？”沈明渊啼笑皆非，笑萧璟还真豁的出去，不知道若是一吸两人都会中毒吗？哭自己怎的救回来了这么个白痴！

萧璟半信半疑的，说道：“既然没事，让我帮你。”

沈明渊心道：白痴就算了，怎还是头倔驴？他故作轻松道：“这血挤出来就差不多了…我现在不也没怎么吗？”

萧璟仔细一想，沈明渊确实是比他了解这情况，自己也不一定能帮他什么，便坐正道：“若有不适，告诉我。”

“好。”

萧璟还是担心沈明渊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他，沈明渊却似没事一样继续坐在那儿吃野果，仿佛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影响，那种安然坦荡，让一向镇定的萧璟突觉自己手忙脚乱的厉害。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伴随着狂风呼啸，他们听到了树木倒下的声音。

雨不见得停，风也不止，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也越来越凉，萧璟起身拿了衣服，摸着有些潮，但也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萧璟瞧向沈明渊，沈明渊仍旧坐在那里，倚着身后的柱子闭眸养神，动也不动。

那身上几乎要一丝不挂了，这里四处都是风，他是不知冷暖么？

萧璟奇怪的看了眼沈明渊，便转身又帮沈明渊拿了衣服递给他：“衣服。”

沈明渊紧闭着双眸，说道：“放我旁边吧。”

放他旁边？

萧璟觉得冷，便觉得沈明渊也冷，并未放在他身旁，只又说道：“穿上。”

沈明渊微微睁开眸子，不过是低垂着的，没一直看着一个地方，好似思虑了片刻，才伸手接衣。

不过，他的手，好似有些漫无目的。

萧璟骤然发现不对，蹲下身来将衣服放在一旁，在他眼前摆了摆手，沈明渊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璟轻轻蹙眉，问道：“看不到了？”

沈明渊也没继续隐瞒，只毫不在意的回道：“无碍，放心。”

“你怎的不说！”萧璟心中一慌，训了他一句，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些许，但话落之后，他发现自己态度不成，又和缓了语气：“要去医馆。”

沈明渊先被他突然的训诫吓了一跳，心里骂了句混账东西，又轻笑道：“你这一知道，不就着急了？回去之后，敷点药就好了，放心，我总不会害了自己。”

萧璟也是知道沈明渊心里有分寸，虽然担心，但也只能随着他如何，说道：“先穿上衣服。”

沈明渊伸手摸索了摸索身边，萧璟说道：“我来。”

“我自己便好。”

萧璟去拿他的衣服，沈明渊也伸手摸索着，可衣服没摸到，倒是摸到了萧璟的手。

……

两人陷入沉默。

沈明渊移开了手，摸索着衣角笑道：“你也不便，我自己来。”他说着，便拿起衣服自己套上了。

萧璟应了一声，才缩回了手，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被沈明渊握了一下的手背。

沈明渊的衣服简单，一件麻衣和一件粗布裤，这个天气，看着都是冷的，萧璟不多思虑，脱下自己的外袍给沈明渊披了上。

沈明渊显然一愣，又把衣服拿下来道：“我这农家人整日风吹日晒的，不怕冷。”

“穿上。”萧璟看着外面，语气淡然，却有说不出威严，沈明渊总感觉自己被强行下了命令，许久才反应回来，笑道：“晚间会更冷，你穿上吧。”

萧璟瞟了他一眼，便倚着他对面的柱子坐下，说道：“你也知道晚间会更冷，穿上。”

沈明渊淡笑道：“我都习惯了，像你这样的贵族子弟，哪里有冷过，容易染风寒的。”

萧璟道：“你瞧不起贵族子弟 。”萧璟看向沈明渊，那张俊逸的脸上被火映出温暖的模样。

沈明渊柔和的笑僵了一下，萧璟若是说句“你这是瞧不起贵族子弟么？”，沈明渊就算是真瞧不起也未必说了实话，但萧璟偏偏说“你瞧不起贵族子弟”，说的那么肯定，叫确实是有些瞧不起贵族子弟成分在的沈明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沈明渊暗暗责怪一声萧璟胡思乱想，又很快解释道：“怎能说瞧不起，想着公子定未受过寒，是禁不住冷的。”

萧璟未能注意到沈明渊细微的表情变化，听了沈明渊的话后，反而有些心如潮涌，只见他面无表情，眸光静淡，显然是心里生了些什么心绪。

哪里没有受过寒？早年在宫中，那些太监宫女的煤炭都忘了送，更别说地龙…

他至今清晰记得十二年前的隆冬，那是一个透骨奇寒的冬天，滴水成冰。

在折胶堕指的一个晚上，宫里活生生冻死三个丫鬟。

那是萧璟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死亡，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不在了。

萧璟不受控制的回想那几年寒卧凉枕被如冰，不知何处突然迎来一阵刺骨的寒，那寒是由内而外的，原来不是寒在身上。

他不太好受，再不多说什么，衣服给沈明渊披好，轻轻道：“穿好。”

沈明渊听萧璟的话，明显的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怎么？是不开心了？自己惹了？不能吧，自己说错话了？

沈明渊也识趣的再没拒绝，道了句谢便并不多言，接过了衣裳盖着，倚柱休憩。

萧璟见沈明渊似是睡了，有些好奇，为何沈明渊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丝恐惧？

他毫不慌张，好似永远也不会慌张。

这静如止水的性子，粗布麻衣也遮不住的矜贵，沈明渊真的只是一介山农吗？

萧璟无意间撇到了筐子里的红色飘带，突然想起来他来的路上很多树上都绑着红飘带，问沈明渊道：“这红飘带…”

沈明渊心道：问题真多！不知道问多了惹人烦吗？他道：“也不怕你笑话…我识不得方向，即使走了那么多年，没有引路的东西，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原来是这样…竟然不识的路？

萧璟没再说话，一段时间后，沈明渊似乎是困极了，便仰躺下来，很快，萧璟就听到了舒缓的喘息声。

这就睡着了？

“沈兄？”

沈明渊没有回话。

真的睡着了。

沈明渊稍稍动了一下身子，那盖在身上的衣服，划下一些，萧璟看到，便起身帮他扯了扯，随后，也并未回去自己的位置，而是倚在沈明渊刚才倚过的地方，想来若再有蛇来了沈明渊身边也能赶快驱赶，盖着的衣服滑下去也能一伸手就帮他扯上来。

一想到蛇，便想起沈明渊被咬的伤口，也不知是如何了…

萧璟放心不下，俯身凑近沈明渊，想看看被咬伤的那里到底怎么样了，这刚刚凑近，便感觉到了沈明渊身上暖暖的气息。

萧璟突然想起昨日沈念一说沈明渊身上香香的，萧璟竟是不禁的闻了闻，说不上香，是一种淡淡的气息，夹杂着微微的草药味儿，闻着让人十分心安。

这是什么香？

火堆的光忽明忽暗，沈明渊睡梦中蜷缩了一下身子，萧璟才终于拉回神思，意识到自己奇怪的行为连忙直起腰来，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知自己是干什么。

不是看伤的吗？闻什么香？

这是发什么疯了？

落了一次悬崖，还得了失心疯不成？

萧璟小心动了动沈明渊的衣服，被蛇咬的两个洞很是明显，四周泛黑，萧璟惊住，这毒定然是不简单的，虽说十分担心，但沈明渊这无所谓的样子让萧璟安心不少，让他也没有因此表现过激，压制住了想立刻将沈明渊送去医馆的心情。

外面风雨交加，屋内篝火微明。

先不说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单单这淋过雨又是呆在山上就已经凉的不行了。

夜里沈明渊在睡梦中又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萧璟一直未眠，见此便知他是冷了，也不多想又脱下自己的一层衣服为他盖上，之后，又找了些树枝将火燃的大些。

大概是火苗旺盛的原因，也或许那条蛇只是意外，这一夜没有任何一条蛇来捣乱，也没有其他危险，萧璟端坐了一晚，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一直端详着沈明渊。

他生的真好看。

外面天色泛白，灰暗的林子里有了微光，屋外仍然有风，但已经不下雨了。

萧璟站在寺庙外面，水珠从房顶和树叶上落下，有些水珠正巧打在萧璟身上，一瞬间凉意遍布全身。

大抵是因为阳光还没有完全出来，雨后的林子泛起白雾，泥土的味道混进其中。

有那么一瞬间，萧璟感觉生活在这里一定会很好，特别好。

沈明渊是被不知哪来的风吹醒了，模模糊糊的又裹了裹衣服，本想再眯一会儿的，可突然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多了不少，摸了摸衣服，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沈明渊拍拍脑袋，他这脑子，这一夜就忘了自己昨日被蛇咬了。

沈明渊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应该都是王景给他披上的吧？

昨日让他脱还不好意思脱的，现在这衣服竟然都盖在自己身上了。

“你醒了。”萧璟转身回到屋里，见沈明渊醒了。

沈明渊拿着萧璟的衣服，递过去道：“快把衣服穿上。”

因为看不到，沈明渊递过去的方向只有一个柱子，萧璟笑了笑，走过去道：“我在这。”

沈明渊心道：王八蛋！

“你是欺我看不见？快穿上衣服。”

“我不冷，你刚醒，先穿着，染了寒，会传给念一。”想着沈渊昨日夜里都要缩成球了，倒是让人怜惜的。

“放心。”

萧璟看他许久，也没接过衣服，说道：“不放心。”

萧璟见沈明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开口就说出了这话。

沈明渊抿了抿嘴唇，心中不屑道：我让你操心了吗？

沈明渊表现愧疚，缓言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萧璟坦然接受了他的道歉，并道：“穿上，我接受道歉。”

“…”沈明渊沉默了一会，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吧。”他见萧璟不接衣服，就连忙穿上他的衣服，他承认他虽然想骂一顿萧璟，但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心他受寒的，想着快些回去，家里至少比这儿暖。

萧璟也想着快些去给沈明渊看看眼睛，应了下来。

萧璟帮着沈明渊穿好衣服，拿起他装柴火的竹筐，想着沈明渊什么都看不到，便拉过了他的手。这是沈明渊没想到的，他本能的将手抽了出来，萧璟见沈明渊抽走了手，有些不满道：“嫌我？”

“啊？”沈明渊略显尴尬，道：“我…我没想到你会牵我…”他心道：混账东西就不能先说一声再牵吗？

沈明渊为了避免这些误会，自个摸索着，又重新牵上萧璟的手。

两人沉默。

怎么感觉…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