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王芬想法的转变
第72章
王秀起了个大早，去向家看看。
但到底是没赶上时间，向荣夫妻已经出门上班的。
王秀和李成祥又赶紧去省运输队。
向荣就是在省运输队上班。
王秀和司机约的也是省运输队。
但是跑到运输队之后，王秀却再次扑空了。
不论是向荣还是货车司机都不在。
“向队长今天请假了，没来上班。”省运输的人看王秀失魂落魄的模样，补充了一句。
王秀低沉片刻，很快又打起精神。
“我们今天去省城的各个学校看看。”
不仅要看高中，也要看中专。
依照妹妹的年纪，最有可能在这两所学校中。
省城大大小小一共有八所高中，中专有五所。
王秀拿出地图，圈圈画画，找出最近的路径。
首先去的便是在成衣厂和省运输队家属院路上的一所高中。
王秀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一所学校。
但打探学校的路程却不是很顺利。
这会儿正是学生上课的时候，高中学校根本不允许外来人员进入学校。
唯一的办法就是登记。
记录来学校是找谁的，之后学校门岗会进学校叫人。
让人匆匆在大门口处见一面。
王秀不得已再次拿出简陋画像，向门岗的大叔描述耳后的胎记。
“这学校这么多学生，一天天来来往往，你也没个名字，就靠耳朵后面的胎记，我也记不住啊。”
门岗大叔眯起眼睛，仔细看着画像上的胎记，也没研究出什么名头。
“这样，你既然不知道名字，这画像就留在我这里，等放学的时候我帮着看看，也顺带问问学校里的老师们。”
“不过你也别太抱有希望啊。”
看门的大叔担心王秀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收下画像之后特意补充了一句。
“现在学生都是有脾气的，我就是能帮着看看。“
门岗大叔同王秀对视一眼，挥手让王秀离开。
而王秀则在不远处的家属院得到了答案。
这会儿正是上学的时间，但是家属院有不少适龄的孩子，正在楼下玩耍。
“学校这些日子不太平，我们家的孩子上课坐不住，本来也学不到什么，索性就让他回来了。”
扎堆的人群中，其中一个这样说道，之后的附和声遍地都是。
前段时间的一个初中，有一伙学生觉得老师讲课讲得不好，正上着课呢，押着老师就出去了。
平常老师管的稍微多一点，严一点，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就是满口道理。
老师不得不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更不敢多管闲事。
毕竟多说一句话的下场可能就是丢了工作，还被学生拉出去批斗。
教书的老师们都是知识分子，自尊心很高，没人受得了这样的待遇。
学生和老师的身份好像在短短的时间中，翻天覆地。
“我听说有个老师，觉得自己教不下去了，找人调动了工作。”
“那人都说了，宁可去医院太平间看死人，也不愿意在学校教书。”
去太平间守着这件事情，正常人都不会选择。
毕竟太平间总有一种湿冷的气息在，而且为了避讳，在太平间工作，平常连个说话的人也没，工资也低。
但凡在工作上有挑拣的权力，就没人想选这份工作。
妇女凑在一起说八卦，大都是左一句右一句，经常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
但是对于王秀来说已经足够了。
越来越乱了。
“已经成这样了？不是都说尊师重道吗？”李成祥小声嘀咕，却不敢让王秀以外的人听见。
“放心，村子里不会的。”王秀拍了拍李成祥的手，让对方安心。
闹事的大都是初高中的学生，小学生再闹腾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而且村子里的学校，是大队长让办的，到时候肯定会上心。
在学校不听话，放了学找家长也很方便。
“我们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把身份证明和介绍信一定要随身带着。”
王秀说着，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自己军绿色的书包上，那里有自己的介绍信。
“我知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李成祥和王秀虽然唏嘘，但是也没有耽误两人的行程。
继续海底捞针一般打听着妹妹的消息，还去医院警局都地方确认了一下接下来的送货量。
“王秀同志。”
王秀带着李成祥从医院食堂出来后，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
“王秀同志是我，那个你在火车上帮助的女学生。”
见王秀上下打量自己，对方主动自报家门。
“省妇联帮助了我，还帮我解决了工作。”
“我现在是医院的清洁工，每个月拿固定工资呢。”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看着对方的笑脸，王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谢绝对方非要请客的要求，带着李成祥回了招待所。
“今天早点休息，等明天一早就去省运输队和司机汇合。”
招待所中，王秀最后清点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慢慢闭上眼睛。
两人起了个大早，去省运输队。
向荣此时就在省运输队中，正在清点今天要发车的人员。
王秀的视线滑过，又重新去寻找司机的车。
“这么早就来了？”向荣点名过后，主动走向王秀。
“早点回家早点安心。”
“前天晚上说的事情，还请向叔多多费心。”
“放心，等到有消息，我一准儿给你写信。”
向荣一副将事情交给自己的样子，“你们村子的粉丝口感是真不错，我这次出车的方向正好是你们那里，等我回程的时候，拐个弯顺带去买点。”
“向叔您不用客气，等回了家，我给您寄点。”王秀连忙拒绝。
向荣摆摆手，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倒车的司机，“也不光是粉丝的事情。”
“他闺女结婚，我这做人伯伯的，虽说出车日期不固定，但前后总要去一趟，是我的心意。”
说完向荣也不等王秀继续说什么，便指了指不远处的货车，“在等着你们了，快走吧，省得耽误了时间。”
王秀和李成祥随身没带多少东西，这次回去车也空了一半，因此车速比之前还要快。
“等这批货卸了，你来开车怎么样？”出了省城之后，一直沉默不出声的司机突然开口。
“这批货就送到前面市里的煤炭厂，之后一路都是空车。”
“你正好也想学，不如试试？”
李成祥整个人都呆住了。
“真的让我学？”不可置信和激动一起冲击着李成祥的头脑，让他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飘。
“我学，我一定好好学。”注意到司机的眼神，李成祥急忙点头。
这完全就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你们找妹妹多久了？”等换成李成祥开车之后，司机似乎是轻松了很多，甚至有了和王秀闲聊的兴趣。
“没多久，上次去省城一边谈合作一边找的。”王秀低声回应道。
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
向家夫妻一定是知道关于自己妹妹的消息的。
王秀想起向家的全家福，有一瞬间的恍惚。
全家福上的笑脸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自己妹妹真的是向家全家福上的那个女孩，她现在的生活一定过得很好。
王秀想张口，将这个猜测挑明。
但司机却已经闭嘴了。
司机似乎只是一时兴起，问过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你昨天去省运输队找向荣了？”司机指点了李成祥两句，又继续问道。
“我想着我妹妹这个年纪可能在学校上学，便想问问省里一共有多少高中。”
“没想到向叔正好出门了。”
车厢内变得有些沉默。
王秀在自己口中察觉出一片苦涩。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想昨天向家全家福上的女孩。
但偏偏越想仿佛越模糊。
墙上的全家福，突然对应了王秀上一次去省城的时候，在路上看到的一家三口。
一家人不紧不慢走在路上，边走边笑，看起来就让人开心。
王秀又觉得，如果自己的妹妹真的是向家的女儿。
也挺好的。
至少能够过得很开心。
王秀不想让自己沉浸在这种猜测之中，索性将视线放到了窗外。
看着路边的景色一点点滑过，一直到越来越远。
“前面的人是在拦车吗？”王秀眯起眼睛，想要将前面的路况看清楚。
听到有人在前面站着，李成祥也下意识地减缓车速。
“加油门，快点走。”司机的声音随机响起。
王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
李成祥的动作已经下意识听从了司机的指挥。
土路上，一阵尘土飞扬，视线都有一瞬间的模糊。
但王秀还是在开车的间隙，听到了车外的咒骂声。
“所以真的有人？”
司机点头，“故意拦下来的讹人的，车速越慢越容易被讹。”
“加快车速后，他们这些人也不敢和货车硬碰硬，反而没事儿。”
去的时候遇到想要弄坏货车，扣留货物的人。
回来的时候又遇上在路上就想碰瓷的人。
“开车一定要胆大心细。”司机看了一眼李成祥。
其实他倒不是想要专程教李成祥开车技术。
只是这路程到底太长，还要开夜车。
如果没有李成祥和自己换班，司机真的担心自己开车到一半睡过去，发生什么意外。
在命跟前，独门技术都会显得一文不值。
李成祥的开车技术比司机要生熟许多。
因此等到了县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月亮依旧高高挂在空中，可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周围都是庄稼。
让人看着都觉得有一种恐惧感。
“我最多就送你们到这里，剩下的路太难走了。”
万一再遇到一个大坑，让大车无法启动，就得不偿失了。
“多谢。”王秀和李成祥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
两人相互紧紧攥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了路上。
“王秀，王秀……”
路上突然传来另一道喊王秀名字的声音。
王秀尚且还算冷静，但李成祥却下意识一哆嗦。
一直到身后有手电筒的光照来。
两人才知道来人，竟然是王秀的姐姐王芬。
“天都这么黑了，等你们走到家，都晚上十一点了。”
“这个点还折腾啥，快跟我回去，在县里住一晚，再回去。”
“放心吧，我把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王芬从自行车上下来，带着埋怨的眼神扫向王秀，“你姐在县里有家，不至于让你吭哧吭哧走夜路回家。”
“姐，你咋过来了？”王秀一直坐上王芬的自行车，还有点奇怪。
“下午就等着了，结果你们一直这个点才到。”
王芬之前下班的路上遇到了村里的人开拖拉机送货。
所以多问了几句，今天下午下班之后便去运输队打听了，知道王秀还没回，便一直盼着。
没想到王秀竟然一声不吭就往家里走。
“上次你就一声不吭回家，这次还是，怎么不想要你这个姐姐了？”
被王芬埋怨责怪，王秀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老老实实垂着头，等着王芬数落。
好在大晚上起风了，王芬一说话就灌一肚子凉风，很快闭上嘴巴。
齐家之前齐建萍的房间还空着，王芬一早就打扫好了，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
王秀和李成祥折腾了一天，如今看到床直打哈欠，很快就沉沉睡去。
一觉睡醒后，整个齐家都静悄悄的，只有王芬在厨房里忙碌。
“姐，只有你自己？你今天不上班？”王秀接过王芬递过来的热水，心满意足地喝下去。
“我婆婆最近不想在家，天天在街道那边帮忙。”
“公公和齐建华都去市里学习了。”
“今天休息，你再坐会儿，等吃完饭，我们去趟供销社。”
听到齐家人都不在，王秀自在了很多。
“最近齐家没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吧？”明明知道家里什么都看不出来，但王秀还是下意识在房间里扫视一圈。
“没有。”王芬自从上班之后，见到的事情多了，整个人的心胸都开阔了。
之前整天在家里，收拾家务，思索自己到底怎么才能攒钱，还要和婆婆大眼瞪小眼，脾气再好的人，也窝了一肚子火。
但是上班虽然累，可是有动力，回家之后也有热饭热菜，整个人都觉得开阔了。
之前齐建华在家里朝她阴阳怪气一句，王芬少不得翻来覆去琢磨。
现在齐建华再拿出这种态度，王芬只当自己看不见，装聋作哑，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阴阳回去。
“我婆婆最近又跑去和女儿修复关系去了。”
王芬有些嘲弄。
关系好好坏坏，缝缝补补，也不知道能凑活到什么时候。
“齐建萍最终还是把房子换成了三室，有好大的威风，来家里好生显摆了几次。”
最后还是公公开口，才让齐建萍彻底老实下来。
而王芬婆婆在知道女儿换了房子之后，觉得女儿生活上少不得要受苦，经常过去帮一把，又开始偷偷摸摸给钱。
只不过现在给不了多少了。
公公的钱公公自己拿着，只有极少部分拿出来给婆婆。
而婆婆的钱，也保不住。
齐建华将家里买菜的钱都算的一清二楚，每次婆婆拿到退休金，他都恨不得想出一万零八种方法将钱装到自己口袋里。
而婆婆剩下的钱，也就只能一家子吃喝。
“那你呢？”王秀紧张地盯着王芬，不让王芬有丝毫逃避的可能。
“钱还在我手里。”
那就是票被拿走了。
在县城，只有钱没有票可是什么都买不到的。
“就算不拿走，这票也是一大家子花。”王芬补充了一句，随后笑了起来。
她的工资是全家最清楚的，最开始她都担心，齐建华这个只认钱的人，会将她她的工资占走八成。
好在公公插手，认为齐建华这个人钻钱眼里，一点都不像个当家的人，齐建华才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王秀手中只有钱，但也不是一毛不拔的。
时机合适的时候，会在车上和人换点吃的，也会去黑市买点肉和糖之类的。
回来之后一斤多报两三毛钱。
这样存钱的方式虽然缓慢无比。
但是至少，别人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笔钱。
真要有用的时候，这笔被自己私藏起来的钱，说不定可以救命。
“姐你不后悔就行。”姐妹两人吃完后，把李成祥送出家门，让李成祥自己回家。
姐妹两人则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新到了一批不要票的点心，王秀和王芬到时，只剩下最后两斤，二话不说买了下来。
“姐如果你以后想买什么就跟我说，我这段时间认识了不少人，能搞来不少东西，全都不要票。”
王芬点头，表明自己记住了妹妹的叮嘱。
“你怎么连着去隔壁省城，送货而已，不用你亲自去吧？”
“我去找小妹。”王秀抿唇，王芬的脸色也有了变化。
“找到了吗？”王芬别开眼神，不再看王秀。
王秀摇头，“有人说觉得眼熟，可能在省城见过，但是具体怎样，还不知道。”
“小妹的胎记那么特别，不止一个人说见过，小妹肯定就在省城，我们总会找到的。”
“对对对，你说得对，我给你二姐写封信。”
“二姐和二姐夫还不回来吗？”
王秀提起自己的二姐，声音也忍不住变低。
这一年的时间，她同二姐的联系也比以前多。
也更加清楚二姐的情况。
二姐夫属于借调过去的，那边的生活条件并不比家里这边强。
而且借调的时间已经够了，按理说应该回来了。
“暂时还回不来。”
“二姐夫又将名额让给别人了？”
姐妹两个人沉默下来。
天高路远，两个姐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姐在走动关系，看能不能早点回来了。”
姐妹两人在一起，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王芬看了王秀一眼，“有人当着你面说什么吗？”
王秀最开始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才发现王芬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的肚子上。
“我整天这么忙，说了我也听不到。”
“公社领导都说了，我可是公社的大功臣。”
“敢在我跟前说三道四，我一定不让对方好过。”
看王秀这么精神抖擞，王芬放心下来。
咬唇，斟酌片刻，终于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不想要孩子了，这辈子都不要了。”
王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逃避的状态，完全不敢直视王秀。
甚至一直闭着眼睛，仿佛在等待王秀的大惊小怪或者是训斥。
“不想要就不要！我们自己说了算。”
王芬诧异地睁开眼睛，眼中是隐藏不下去的震惊。
“你没什么想说的？”
王秀摇头，“你生孩子当然是你做主。”
王芬的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整张脸埋在王秀的肩膀上，哭了个够本。
王秀轻轻拍着王芬的后背，静静陪伴。
半个小时后，王芬的情绪才终于缓下来。
“我第一次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以为你会对我说点什么。”
王芬其实最开始都做好了被责怪的准备。
毕竟在很多人眼中，女人不生孩子，就像是犯了罪一般，是一个家里的奇耻大辱。
但在王秀这里，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还说生孩子这件事情，可以自己说了算。
“我这两年一直没怀孕，其实是在有意避孕。”王秀想了想，将自己的情况说出来，“医院就可以领避孕的。”
其实王秀并不是在医院领的，而是在现代买的。
不过这一点，可以不说出来。
“李成祥他同意？”王芬震惊到站了起来。
看到王秀点头，更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整个人在原地转圈。
“你一定要好好过这样的日子！”
半晌后，王芬终于开口。
而王秀也在王芬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后，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她记得最初王芬流产的时候，对这个孩子还是很不舍的。
当时的王芬好像并没有不要孩子这种念头。
“只是觉得没劲。”王芬的脸上出现一丝厌烦，“你说我如果生孩子，等长大后他和他爸一个样子的话。”
“我为什么还要养这个孩子？”
大家都信奉一句话，“养儿防老。”
但王芬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
就拿齐建华来说，如果不是公公婆婆手上有养老金，齐家觉不可能是这样的生活。
“我不想生下一个自私鬼儿子，到时候累的只有我自己。”王芬的眼神有些发飘，似乎是看见了很久远的事情。
“有些孩子生下来是报恩的，但也有是生下来报仇的。”
比如自己的丈夫，再比如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