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烧棺
夜阁.清风苑
洛南洲从屋顶跃下，稳稳落在顾池身旁
“听雪楼的弟子前日也回来了……但依然没有岚汕的消息。”
顾池揉着额头，疲倦尽显眉宇间:“记得给听雪楼提个醒，还有……都到这时候了，没有消息就不要抱太多希望，告诉翼寻沉住气。”
“好。”
洛南洲吩咐完事情后，回到院子。
走到顾池身后，伸出手为他按压着太阳穴:“又头疼？”
顾池嘟囔着:“我又不是老年人……哪里会经常头疼。”
洛南洲轻笑:“没说你老，放松点，我给你揉揉。”
顾池:“用点力，最近这些事儿是真的烦的我头晕，莫山派还说我没事儿找事儿，好心当做驴肝肺。”
“别想了，好好休息休息。”洛南洲失笑:“谢教主掌管门派这么久，也没像你这样天天难受，你身体不行啊。”
顾池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那是人家小白眼狼好吃好喝给他养着，哪像你，天天拿胡萝卜虐待我。”
“行。”洛南洲:“这几天不逼你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你说的。”顾池闭上眼睛认真的报菜名:“糖醋排骨，土豆炖牛肉，烤羊排。”
洛南洲认真给他按压着穴位:“嗯，再给你加个南瓜汤解解腻。”
“嗯”顾池满意极了:“终于知道心疼师傅了。”
洛南洲失笑:“给你吃萝卜就不心疼你啦？那多好吃啊，明明是你自己挑食。”
顾池咬牙切齿:“闭嘴！”
洛南洲:“行，不吃不吃。”
“去给我做饭，我饿了。”
“别急，再给你揉揉。”
顾池轻“嗯”了一声。
忙碌中的半分清闲，是最惬意也是最容易破裂的。
“禀告副教主，千音阁出事儿了。”暗鹰跃过高墙，直直跪在顾池面前。
顾池条件反射般睁开眼睛，立马坐了起来:“何事？”
暗鹰:“今日本送霜伊入葬，可棺材抬到半路，突然流出大量血水，碰到血水的四名弟子，身体立马开始腐烂，现在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不好。”顾池眸色一暗:“南洲随我去看看，你们守好门派。”
“是。”
——
千音阁现在乱成了一团，棺材被放置在不远处的浅坑中，下面已经堆积了不少血水，随时可能溢出。
四名弟子被单独安放在房里，门外有人看守，风音亦守在不远处。
门派内人心惶惶。
“风音。”顾池匆匆赶来，开门见山的问“她们人呢？”
风音脸色十分难看:“在里面。”
顾池无暇顾忌她的情绪，径直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位呼吸微弱的弟子。
她们脸颊绯红，嘴唇却格外乌黑，手上和脖子处有不同程度的腐烂，空气中甚至还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
顾池脸色一变，随即退出房间。
“风婷去找些艾叶和薄荷来，越多越好，在房间里外都铺好，不要让其他弟子靠近，顺便把纸和笔给我拿来。”
“是。”
顾池将纸铺在墙上，用笔写下几味药材，递给洛南洲:“把银针包给我，你把这张的几位中药抓好，用小火熬成汤药，药渣不要扔掉，研磨的越细越好。”
“这张的中药熬好之后，让门派弟子一人喝一碗，你也喝一碗。”
洛南洲将银针包递给他:“好，你小心。”
顾池用纱巾遮住口鼻，重新推开房门。
“池哥。”风音急忙喊住他:“让我进去助你吧。”
“你不善医书，帮不上什么忙。”顾池看都没看她一眼:“现在你能做的，就是把棺材烧掉。”
风音瞳孔一颤:“可……”
“没有可是，必须烧。”顾池打断她，直接走入房内，将屋门死死关上。
药材稀少，药量又大。
洛南洲从白日当空，忙到日落西沉，才将药材收集好。
马不停蹄的赶回千音阁。
风婷赶忙接过他手中的药材，分给其他弟子一些:“我们来帮你。”
洛南洲点头
不一会儿，千音阁内冒出浓烟，汤药的苦味弥漫大半个门派。
气氛有些压抑，一群人谁都没有说话，忙到亥时终于熬好。
洛南洲将汤药端到木盘上:“你把这些分给她们喝，我去找师傅。”
“等等。”风婷急忙叫住他，将汤药递到他的面前:“你自己还没喝，小心烫。”
洛南洲简单的吹了吹热气，皱起眉头一饮而尽:“谢了。”
风婷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夜阁的男人……都这么喜欢自己师傅吗……”
洛南洲赶到木屋时，屋内依旧亮着灯火。
他将汤药放在石桌上。
“还没好吗……他不会出事吧？”
风音强撑起笑意，走在他身旁:“别担心，都会没事的。”
洛南洲如今身体疲惫，又心系顾池，听到风音此话后，无法控制自己的语气，话语皆是凉薄：“风阁主，我是个没心没肺之人，我只关心我师傅是否无碍，至于旁人是否有事，我一概不在乎。”
“此事错在我。”风音脸色一变，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可大家都是平等的性命，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洛南洲手上暴露的青筋反映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反问:“您现在知道她们是命了？”
“我记得当日我师傅临走时，再三嘱咐你霜伊果必须马上入土，为何她今日还未下土？”
风音慌乱躲避着他的视线，吞吞吐吐道:“我找大师为她算了个合适的日子入葬，希望她下辈子能过过好日子，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洛南洲往旁边走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她本就想解脱，您却迟迟不让她入土，如今她尸骨无存，还能有下辈子吗？”
风音:“我只是……”
洛南洲再次打断她:“您不用跟我解释，您该想想如何跟你门派的弟子解释。”
“千音阁虽独善其身很多年，可如今江湖纷乱你们已经被卷进了其中，身为一派之主，您就该让门派建立起防御措施并以大局为重，而不是一味感情用事，如今出现这种事，您让弟子们怎么想？”
洛南洲深吸一口气，极力抑制内心的怒火：“我充其量只不过是夜阁的一名弟子，本没有资格指责您，可我师傅为了自己门派之事已经连续操劳了好几日，好不容易得以空闲，却因为您，如今甚至来不及用膳，就在里面施针。”
屋内有人影晃动，洛南洲急忙迎上去，只留下一句:“他帮您是情分，您至少该听他的话，可那口棺材现在还摆在那里。”
风音双眸通红，心口闷的厉害，只能看着洛南洲跑过去将顾池扶住。
洛南洲将顾池脸上的纱巾解下:“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顾池靠在他身上无力的摇头。
洛南洲眉头紧皱，急切追问:“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顾池嘴唇有些发白，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先，先把她们带出来，药给她们喝了，将药渣装进纱布里，敷在她们伤口上。”
“然后，把，把这些点燃，将这房子烧了。”
赶来的风婷，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她们急忙进屋，将人抬了出来，随即一把火点燃木屋，瞬间火光漫天，照亮大半个千音阁。
洛南洲将顾池扶到石凳上，将汤药递给他。
顾池轻轻一闻，便皱起了眉头:“你喝了吗？”
“喝了。”洛南洲偏过头:“苦。”
“良药苦口，喝了就好。”顾池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真的苦。”
风音抿抿唇坐到他旁边:“她们都没事儿了吧。”
顾池点点头:“虽然烧退了，但余毒未清，汤药要连续服用七日，药渣还是敷在伤口上，每天你得替她们运功疗伤。”
“这个没问题。”风音小心翼翼的询问:“她们，这是怎么了？”
顾池直视着风音:“噬心虫。”
风音瞳孔微睁:“怎么会！”
顾池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小音，我记得我再三嘱咐过你，霜伊当天必须下葬，你为何没听？”
风音:“我……”
顾池:“我当时便看出她中的有毒，但无法判断是什么毒，我才让你快点下葬，避免夜长梦多，我也特意派弟子提醒过你，可你跟我说你已经下葬了，可如今呢？”
顾池看着风音煞白的脸旁，忍不住放轻语气，用心劝告:“噬心虫你还不了解吗？它长居于身体深处，吸食宿主的血液，啃食她的肉体，所以霜伊一直被折磨身体才那么脆弱。”
“宿主死后尸首慢慢化为一滩脓水，水中也带有剧毒，你知道再晚一点会发生什么吗？”
风音拽紧衣袖:“是我没考虑那么多……抱歉。”
顾池站起身:“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道歉有什么用？”
他正准备离去，余光却看到了不远处的棺材，顾池脸色顿变，语气也不由得严厉的起来。
“你怎么还没烧！”
风音急忙站起身，向顾池走去:“我想问问你，现在入葬还来得及吗？要是烧了，霜伊就真的……”
周围的弟子纷纷看过来，洛南洲对风婷使了个眼色。
风婷急忙招呼着她们:“夜深了，快去休息，这里我来处理。”
“她已经尸骨无存，化为血水了！”见众人离去，顾池积攒着心中的怒火，终于忍不住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善心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顾池咬牙，连续施针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噬心虫惧黑，喜阳！霜伊能活这么久，全是因为你们把她关进了地牢！如果当时你把她下葬，噬心虫只会烂死在她身体里，至少她能有个全尸，可如今呢！”
“她已经化为血水了，水里全是毒，你让谁去抬棺？！谁来埋！”
风音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一般，无力的瘫在石凳上。
风婷急忙过来扶住她:“老师……”
顾池深吸一口气:“我让你们弟子喝的汤药，就是防止血水中的毒气扩散整个门派，而你不仅不烧棺材，还放了这么久，你是想整个门派替她陪葬吗？！”
风婷皱起眉头，挡在风音面前:“鬼手教主，我师傅虽然有错，可霜伊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只是想选个好些的日子送她入葬，保下辈子无忧，您也不必这么训她吧……”
洛南洲冷眼扫过去:“错了就是错了，若不点醒只会有更多的人受罪。”
顾池气笑了:“是，为了飘渺不定，谁也说不上的下辈子，要拉上整个门派赔罪，是我自作多情了。”
“南洲我们走。”
“是。”
“等等……”风音叫住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我该怎么做。”
回应她的只剩呼啸的风声。
风婷轻唤:“师傅……”
“小婷……”风音单手遮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流出:“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当阁主，若非师姐当年意外，这个位置又怎会轮得到我……”
风婷蹲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怎么会呢，老师是最适合的，永远都是。”
风音身体微颤:“可这次，我让大家失望了。”
风婷:“没有谁永远都是对的，霜伊和我都是老师养大的，您对我们就像女儿一样，她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却只能草草掩埋，任谁来都会舍不得。”
“阁主这个身份，于您也是一种束缚，偶尔想要任性自由一把，谁也不希望代价如此沉重。”
“是我太意气用事，忘了自己阁主的身份，将所有门派弟子的安危都置之身外。”风音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颊:“哪怕我知道错了，可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用泥土将那些血水掩埋，再把薄荷配艾叶加紫苏洒在棺材周围，越多越好，”洛南洲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眼前，将药方拍在桌上:“最后将这些药材铺在棺材上，一炷香后刮东风就可以烧了，烧棺时谁都不要靠近，最好闭门不出。”
风音猛的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泪珠:“谢谢。”
“这句话你不该跟我说，我可没本事写出这种药方。”洛南洲留下这句话，便飞身离去。
“小婷准备药材。”风音站起来，将要药方拽的死死的:“烧棺。”
“是，师傅。”
顾池在山脚下看到千音阁冒出滚滚浓烟，忍不住轻叹。
“这对风音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成长吧。”
洛南洲看向顾池:“风阁主性子太柔了。”
“老阁主性子便是如此。”顾池无奈摇头:“千音阁置身江湖事外好多年了，如今发生这种事，她们肯定从未想过。”
“希望从今天开始，风音能够明白这江湖的规矩，逃避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顾池转过身:“我们走吧。”
“嗯。”洛南洲转过头就看到顾池向地上倒去，他眼疾手快迅速将他接住
“怎么了，哪里难受？”
“无事。”顾池抿了抿嘴唇，抬眸看向洛南州:“我饿了。”
“……”
顾池语气越发可怜:“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刚才又用了那么多内力给他们施针，你身上吃的吗……”
“有。”洛南洲在顾池炽热的眼神中，从怀里摸出一根新鲜的，胡萝卜。
“哪有人随身带萝卜的？”顾池一把把他的手推开:“……我不吃这个！”
洛南洲无奈:“我只带了这个在身上，饿了就可以直接拿来吃，你先吃来垫垫肚子，回门派我再给你做其他的。”
顾池一脸不情愿的将萝卜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瞬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洛南洲失笑，把他打横抱起:“再忍忍。”
顾池自然而然的靠在他的胸膛上，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嗯。”
洛南洲轻功卓越，一路平稳。
到了门派，怀中的人抱着那个被啃了一小口的萝卜早已睡得香甜，
洛南洲看着大门口站着的两人微微一愣:“谢教主。”
谢梓寒“嗯”了一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人:“去风音阁了？”
“对。”
谢梓寒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不辛苦。”洛南洲低下头轻唤怀里的人:“到了，起床了。”
没有动静
谢梓寒:“累了就别吵他，让他好好休息。”
“他今天没吃东西，刚才特意嘱咐我回门派了，把他叫醒。”
说着洛南洲便加大声音:“起床了，到门派了，谢教主回来了。”
怀中的人不满的皱起眉头，无意识的嘟囔着:“去他的谢梓寒，多玩几天吧……别回来了。”
说着便转动身体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子渊:“……”
洛南洲:“……”
这是说出心里话了。
谢梓寒微笑:“别喊了，再饿他一晚上，我明早再来跟你们商量事情。”
“好。”洛南洲无奈，只得将他抱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看见他双手还握着那根萝卜，便伸手就想去拿。
床上的人却立马死死的将他抱在怀里。
“我的……”
洛南洲:“...”
他叹了口气，想强行把它扯出来。
谁料顾池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还死死地萝卜楼在怀里。
洛南洲失笑，给他盖好被子。
“不爱吃，却爱抱着睡，什么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