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傀魅花
九嶷山深处草药繁多，哪怕是冬季大雪封山都有不少百姓纷纷前往。
今年上山的人依旧繁多，可上去之人便再没了音讯。
百姓担忧是贼寇所致，议论纷纷之余。
直到一人被救回，据说是迷路在山林之中。
不少人都拽紧这一线希望。
可转眼几月已过，上去之人，依旧无一回来，上山寻找之人也都未下山。
几十位壮年无故失踪。
官府这才察觉不对，赶忙前往李顺家中。
还未交谈片语，便见他双目无神，动作僵硬。
全身抽搐倒地，口吐白沫，嘴唇乌黑，指尖发灰。
——
子渊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人，面色凝重。
“我家夫君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李夫人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您也知道，那日官府把他送回来时，他人还是好好的。”
“夫人，您也别过于伤心。”墨轩出言安慰:“就是那位公子将您夫君送至官府门口的。”
子渊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
“是，是他救的？看起来不像啊，该不会是来骗银子的吧……”李夫人小声嘀咕，对上子渊的视线时不禁身体一震，急忙看向墨轩:“可他们不是大夫，能，能救回我夫君吗？”
子渊无声的扯了下唇，将视线重新移了回去，没有说话。
墨轩:“夫人放心，二公子乃是江湖中人，医术高超，定能将他救回。”
“墨统领先别夸下海口。”子渊并未看他，却出言打断他的话:“这位公子的病情前所未见，我们不敢保证能救。”
李夫人听到这话，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墨轩一愣，小心翼翼询问:“谢公子，你没开玩笑吧？”
“他没开玩笑。”洛南洲将病人的手放回被子里:“身上无伤却瞳孔泛白，脉搏正常身上又有淤血堵塞的症状，这情况我确实没有见过。”
墨轩将视线移到子渊身上。
子渊双手环抱于胸前，摇头:“我也没见过。”
洛南洲:“中毒会伤及脉搏，受伤会危及身体，契印在身上会留下印迹，这些东西在他身上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真的是前所未见。”
墨轩试探性询问:“就没有办法了吗？”
“他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子渊出声:“我们会回去回禀老师。”
墨轩松了口气，他看向李夫人:“夫人放心，顾先生医术高超，在江湖中威望很高，命悬一线之人都能救活，他一定能救回你夫君。”
李夫人表情微僵，片刻后便恢复了悲伤，她急忙起身:“请各位一定救救我夫君。”
墨轩起身行礼:“烦请二位一定要请顾先生全力相助，这是一条性命，也是我们唯一的线索，能否找到失踪的百姓全靠他了。”
洛南洲“嗯”了一声便和子渊离去。
两人一路无言，洛南洲很少跟独狼单独执行任务。
子渊打破沉默:“是老师让你过来的吧。”
洛南洲“嗯”了一声，随意扯下头顶干枯的树叶在手中把玩:“他的小表情我早就看透了。”
子渊:“这样挺好，被人邀请，就不易被怀疑，万一这两件事有关联，就多一个突破口。”
洛南洲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的症状还真是奇怪，我看的医书也不少，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子渊:“回去问老师便知了。”
“嗯。”沉默再次在二人之间蔓延，洛南洲犹豫半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墨轩为什么叫你谢公子？你真名姓谢吗？”
“没。”子渊:“我没有姓，说姓谢，是为了跟着主上，也是方便他们称呼。”
洛南洲:“抱歉。”
“无事。”
洛南洲斟酌一下语言:“我来夜阁有段时日了，好像还不是很清楚你真名叫什么，以后若你我二人外出执行隐秘任务，我都唤你谢公子吗。”
“我本名子渊，私下可直接这么叫我。”
“子，渊？”洛南洲停下脚步，神色是抑制不住的惊讶，甚至激动到往子渊身旁走了好几步:“真的叫子渊吗？方面告知我是哪二字吗？”
子渊微微皱起眉头，却并未拒绝:“孺子，临渊。”
洛南洲好一会儿才找的，回了自己的声音 “挺，挺好的。”
子渊:“你也是。”
洛南洲再次询问:“你一直是翊城人？”
子渊回眸看向他:“有话直说。”
洛南洲也不再含糊：“你跟我堂兄很像，不止名字，容貌也很像。”
洛南洲强调：“非常像。”
子渊背在身后的时候不自觉缩成拳头，掌心的微痛使他稳住情绪，收回视线他淡然开口：“你认错人了。”
洛南洲还没来得及追问，便听他说
“我年少时家中突遭变故，父母已被人追杀离世，我亲眼所见。”
“抱歉……”洛南洲声音哽在喉里：“我……”
“没事。”子渊拍拍他的肩：“主上当年替我报了仇，他们走了很多年了，我也释怀了。”
“我有些好奇。”子渊：“你方便跟我说说，你堂哥是个怎样的人吗？”
洛南洲回过神：“啊，其实我也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只知道他现在应该在皇宫里，被人看的很紧。”
子渊:“被人看的紧，他犯什么事儿了？”
“不是犯事。”洛南洲盯着子渊轻声道:“他跟我姑姑一样，身体不好，所以得被看顾的很牢。”
“有人照顾。”子渊:“挺好的。”
洛南洲还在为贸然提起别人伤心事而耿耿于怀，他下意识宽慰道:“谢教主那么宠你，又那么自在，比我好多了，你看我师傅天天损我。”
“老师就是那样嘴犟心软的。”子渊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不过，主上是一直对我很好，非常好。”
……
夜阁，清风苑
“知道了，我知道了了！”顾池从一堆书中抬起头，从自己的包中将花朵拿出:“真的是他。”
谢梓寒走过去:“是谁。”
“傀魅花，长于极寒之地高挺之地，喜冷却不惧热，毒性霸道能抹杀周围一切生物，其茎液能让人失神，置幻，亦能夺智。”
“我将我手中所有名贵抗毒的草药都与它融合，通通被腐蚀了，可心疼死我了。”顾池将手中的书递给他:“对其他药材树植来说，他就是无解的剧毒，不管你药效多强，它都能慢慢腐蚀，只是时间问题。”
“我今天给你们所服用的药丸也只是缓解它的毒性，不让他进入经脉，这样运功便能将它驱除，但若我们在那里面多待三个时辰，也跑不掉，它根本没有天敌。”
谢梓寒:“……所以忙活了一下午，就得出一个他没有天敌的结论，是吗？”
“哎呀，我的教主大人，你听我慢慢说。”顾池将花朵举起来:“万物相生相克，不可能没有解药，你有没有注意过我把花朵折下后，花茎处的毒液才流出。”
谢梓寒回想片刻:“确有其事，折下之后树木也直接死亡了。”
“对，我隐约记得在古书上看到过采这种花绝对不能碰的花茎，所以我才会从花朵入手，如今看来，果真是对的。”顾池轻笑:“这花的毒液太霸道，能制衡他的只有自己，花朵的存在就是为了不让毒性太过霸道，而抹杀周围的一切。”
谢梓寒:“若是周围没有参其它活物，它就没有养分可以生存了。”
“没错。”顾池举起手中的花朵:“所以说，解药就是花朵。”
谢梓寒接过他手中的花朵:“好一个毒药并生，谁又能想到，能致人性命者亦能救人性命。”
顾池将花朵接过来:“解药而已，今晚就能给你搞出来，不过我们几个人身上都留有余毒，一会儿我熬点汤药，你们先喝.……剩下的最多炼制两颗。”
谢梓寒:“够了。”
炊烟袅袅，顾池一边添柴控制火候，一边注意炉内的情况。
“教主大人，你这柴砍的也太粗了？！比我小徒弟差远了。”
“下手不能轻点嘛，你这样我火候都不好控制，我小徒弟就不会这样。”
“你瞅瞅那里的，就是我家小徒弟砍的，学着点。”
洛南洲和子渊回到院中边便到了这样的场景。
谢梓寒面无表情的砍柴，顾池一边嫌弃柴不好，一边加柴。
子渊快步走到谢梓寒身边:“斧头给我吧。”
谢梓寒随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用。”
洛南洲在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轻咳一声:“谢教主还是让我来吧。”
谢梓寒将斧头递给他:“辛苦了。”
顾池“啧啧”两声，轻声嘟囔着:“欺负我小徒弟，看我怎么得空闲了怎么收拾小白眼狼。”
谢梓寒用手帕擦了两下手:“病人情况如何？”
子渊将情况复述出来。
谢梓寒看向顾池:“见过这种症状吗？”
“脉搏无恙，身体也无伤。”顾池思考片刻，忽然冷笑道:“那便只剩一种可能了，试药。”
子渊皱眉:“试药？什么药物能连脉搏都不受影响。”
“控制的药物。”顾池:“你们说他嘴唇和指尖发黑，那想必药物中的毒素已经入血，且已经流遍了全身，眼睛翻白，多半是被剥夺理智的表现。”
谢梓寒:“君来的人说，幕后那人身体已经快不行了，想必无论是结印或者是噬心虫他都没有能力掌控了。”
子渊:“那便只能改用药物控制了，抓百姓过去就是为了试药。”
谢梓寒:“独狼，你们确定是山脚救回的？”
子渊看向洛南洲:“好像是山脚的小河里。”
“就是那里。”洛南洲肯定后说道:“不过那人醒来，不是说他是在山中迷路后失足跌入河中的吗？”
顾池:“如果是被催眠试药，那他就算身中剧毒，醒来之后也什么都不记得。”
谢梓寒:“噬心虫，傀魅花，抓百姓试药，抓弟子结印，山上的秘密果真不简单。”
“是不是试药得进一步确定，不过多半错不了，我明日去看看那人。”顾池继续添柴“药丸只有两粒，毕竟只有一朵花，药效绝对不强，不要超过俩个时辰，你们去的时候别冲动，回来的时候，多带几朵花，越大越好，采摘的时候一定一定一定切记不要碰到花茎处流出的液体。”
子渊抢在谢梓寒之前开口:“主上，我跟您一起去吧。”
顾池恶狠狠的警告: “他不带你，还能带谁啊！你得给我看着谢梓寒，别让他一股脑往前冲。”
谢梓寒:“……”
“也不知道那股冲劲儿是跟谁学的，小白眼狼，你得给我看好他。.”顾池:“不要急于一时，等我多练些丹药，到时候咱们一起上。”
谢梓寒扶额:“知道了。”
次日，天灰蒙
丹药才炼好
“这绝对是我炼过最麻烦的丹药了。”顾池把东西递给南洲:“去给他们两个送过去，然后乖乖回去休息，我下山去了。”
洛南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现在就去？不休息一会儿吗？”
顾池打了个哈欠:“多浪费一分时间，那人就会多一分危险，已经耽误这么久了，不能再耽搁了。”
洛南洲咬咬牙:“那你等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顾池无奈一笑:“听话，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你还要帮我到处去找药材。”
“我不累。”洛南洲:“反正你不等我，我自己也能找过去。”
顾池失笑:“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等我。”
“行行。”顾池妥协着:“我等着你，快去送药。”
日光刚刚照耀九嶷山。
谢梓寒和子渊便已经入了深山。
他们换上了普通村民的衣服，放轻脚步，摸着迷雾前进，清晨的大雾最浓。
但若真是有人看守，那这个时候的防御也是最薄弱的。
越靠近深处，便能看到不少野兽死在树边，他们死相无不瞪大瞳孔，口中滴着鲜血，嘴里含着傀儡花。
子渊:“看着尸首的僵硬程度和这几日的天气，想必是才死亡不久，看来应该有人专门清理这些野兽的尸体。”
谢梓寒：“再往深处看看。”
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脚踩枯枝的声音。
孤鸟划过天空，留下长鸣，群息的鸟儿被激起，纷纷扇动翅膀，穿透枯枝，涌出天际，深林好像被瞬间唤醒，但顷刻之间又重新进入死寂。
面前的大雾没有散去的迹象，抬头望去，也无法直视阳光，只能窥见白茫茫的一片。
子渊:“主上，我们走到哪儿了？”
“不确定，但现在肯定路没错，是越走越深了。”谢梓寒:“你看周围死去的野兽都少了。”
子渊思考片刻:“也有可能…有人正在清理？”
“那不至于，他们没有那么勤快，况且这几个官府还盯着。”谢梓寒:“那些野兽倘若不是死完了，就应该是吸取教训不敢再过来了。”
谢梓寒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感受风的流动。
虽然听雪楼的弟子告诉过他洞口的大致位置，但他毕竟从未来过九嶷山，只能依风辨别方向。
风没有吹来的方向，一定背靠石壁。
“走这边。”
子渊默默跟在他身后，忽然停下脚步:“您看那儿。”
谢梓寒顺着视线看去，那棵树的傀魅花开得格外娇艳，而树旁竟然摆放着一大坨不知名的东西，
那坨东西正不断的涌出黑水，树木半身已被腐蚀发黑，地上也已积累了一滩浑水，虽在冬季，可周围却连枯草都没有，只有发黑，腐臭的土地。
如今已至深处，花香本该愈加浓郁，可他们仅仅是站在这里都能闻到它的恶臭。
“看样子我们走对方向了。”
面前的浓雾逐渐稀散的起来。一个是幽黑的洞口猛然显现在他们面前。
谢梓寒默然着面前凌乱的脚印:“到了。”
子渊点燃火把:“我们进去看看。”
洞内时不时滴下水珠，靠火把引路，勉强看得见前方的路。
山洞里没有一丝阳光，安静的能听见脚步的回音，山洞尽头摆放着已经熄灭的柴火。
子渊蹲下拾起地上的东西:“是木柴。”
谢梓寒:“烤肉用的那种？”
“木柴可以用来烤肉，但这些不行。”子渊:“这种木柴里面是湿的，只燃烧了表皮，或许是因为实在太饿了，随便捡了些柴就用来烤了。”
谢梓寒补充道:“也或许只是想装个样子，用什么样的柴都一样。”
“嗯。”子渊起身:“听雪楼的弟子说看到过这个洞里冒出红光，但是这么深的洞穴，就这么几根柴火燃烧，怎么可能让外面看到红色的光？”
“那就不是柴，而是另有他物。”谢梓寒走到石墙面前，用火把照亮它的每一个角落:“这后面一定有东西。”
洞内阴湿异常，石墙上坑壁很多，里面都长满了青苔。
子渊将耳朵贴近墙面，轻敲两下。
谢梓寒轻笑:“小狼崽听见什么了？”
子渊老实交代:“什么都没听见……”
“纯石壁的墙面那么厚，当然听不见了。”谢梓寒蹲下身，用火把照亮地面，在贴近墙壁处细细摸索着。
“地上有摩擦的痕迹，这里最深，着力点在这附近。”谢梓寒顺着痕迹摸去，在布满青苔的小洞内果然摸到一块连接在墙壁上的石子，他微微勾唇:“果然在这儿。”
子渊一把抓住他的手:“主上等等。”
谢梓寒:“嗯？”
子渊将他的手拉出，认真道:“开关处已经长了青苔，至少有一段时日没人动过开关，里面极有可能没人，在这种大雪封山的时候，洞内与室外的冷暖天差地别，里面的东西若接触到外面想必很快会坏掉……我们在药物方面不如老师仔细，若错过了，又破坏了关键线索，那就不值了。”
“况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身上没有过多的解药，假如有人，即使看守的人不是我们对手，时辰一到我们也难撑到下山。”
火光照映出少年的脸庞，他低垂着眼眸，认真用手帕擦拭着谢梓寒的手，但神情却是少有的严肃，没了往日在他身边的依眷。
他的小狼崽，好像真的长大了。
谢梓寒沉默片刻，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说的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子渊握住他的手:“先把花朵带下去吧，让老师多炼制一些解药，我再派人将九嶷山围住，确保若真有人也不可能逃出去，待明日找到证据也好让官府来围山。”
谢梓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