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选择与舍弃
谢梓寒头也没回:“好吵。”
子渊停下手中动作,两步越至窗边,对着冲到面前的人鞠了个躬。
“得罪了老师。”
顾池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窗户已被啪哒一声关上了。
洛南洲还有点懵:“……出了什么事?”
顾池转过头认真道:“他们犯事了,我们跑吧。”
洛南洲:“……”
“对了老师。”窗户又啪嗒一声被推开,子渊探个脑袋进来:“主上让您快点出来,咦,南洲怎么在你床上?”
“小孩子家家看什么看!”顾池瞟了眼床上的人,不由觉得耳尖有些发烫,便一把将子渊推了出去:“我不来。”
谢梓寒来到子渊身边,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再抬眸看向顾池:“一两银子一个。”
顾池:“我马上来。”
洛南洲扶额:“……没出息。”
“我这是勤俭持家,足足二两银子还能在大街上捡到吗?况且谢梓寒的钱不赚白不赚。”顾池走过去,用力将自己外衣从洛南洲身下拽出来:“起来干活。”
……
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没有一点伤口,脉搏正常,脸色甚至还有些许红润。
顾池:“除了没呼吸,其他呈现的症状和活人无恙,他们身上是湿的,但看起来不像是被埋在雪里,又是在河里找到的?”
子渊“嗯”了一声:“我们顺着河流摘花,发现他们二人被卡在石缝中,想起李顺的事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又是河流?”洛南洲:“那条河的尽头难道有什么东西?”
“应该没有。”子渊:“他们身上没有过多撞击的痕迹,都是半路抛入河中的。”
谢梓寒:“能判断他们去世多久吗?”
“没办法。”顾池叹气:“尸身十分完好,跟睡着了一般,独狼说的对,唯一可以确定的,他们应当是最近刚在附近被抛下,不然被河水冲击,尸身一定会有所损坏。”
“是最近抛下的,那倒是觉得很像是故意抛给我们看……”谢梓寒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自然的抿了抿唇:“我也很好奇,明明上去的人已经失踪,为什么还有人接二连三的要上去?”谢梓寒单手撑着下巴,轻声分析着:“是真不怕死还是在寻找些什么?”
子渊的视线久久停留在他身上,半晌才移开:“亦或是被什么人骗上去的。”
顾池:“这个只能看看墨轩能不能问出点儿什么了,教主大人你说呢?”
“嗯。”谢梓寒淡淡的将视线移开。
“主上。”子渊开口道:“既然验不出来,我便把他们送回山下,身后事也得家人来料理。”
顾池“嗯”了一声:“我没意见。”
“也好,不过今日太晚了。”谢梓寒:“用草席裹好,明日再送回去,回家也得体面些。”
“是。”
顾池冲他们勾勾手:“既然没啥事儿了,花给我吧,我去炼药。”
谢梓寒将手中的袋子扔给顾池:“别搞得太晚,我先回房了。”
子渊皱起眉头愣愣的盯着谢梓寒消失的方向。
顾池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让他回过神。
子渊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教主大人这是有心事。”顾池挑眉:“还不追上去哄哄?”
子渊:“可……”
洛南洲抢他一步开口:“这边的事我来处理。”
子渊不再推脱:“谢了。”
夜幕降临,圆月高挂天空。
谢梓寒屋内只点燃一根烛火。
他眉头微皱,手肘撑在桌上,一手轻捏成拳将头靠了上去,另手将一卷古书握于手间。
视线落于书间,瞳孔却些许暗淡,出神的盯着那一页。
子渊放轻脚步,走至他身后为他按捏肩膀:“主上这是累了?”
谢梓寒回过神,将书放下:“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儿。”
子渊默默加大了手中的力度,两人相顾无言,屋内安静的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
“主上。”子渊划破这片寂静:“您是有怀疑的人了,对吗?”
谢梓寒微乎其微的“嗯”了一声:“你觉得上过九嶷山,且平安归来的人真的察觉不到上面的半分异样吗?”
子渊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若是几年前上九嶷山,那定然是没有异样的,但若是近一年,那便不好说了。”
谢梓寒:“哦?”
“若是寻常百姓,他们大概只会觉得飞鸟和野兽少了不少,草药也更难采摘了,待久了容易头晕,恶心。”子渊:“但若是武功高强之人,在我看来,不可能察觉不到一些异常。”
“老师曾说过傀魅花毒性发作较慢,倘若在山中没有昏迷,哪怕下了山也会逐渐腐蚀人的身体,我们是喝了老师熬制的汤药,才将余毒逼出。”
“其他人没有解药的习武之人。”子渊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察觉不到异样。”
谢梓寒自嘲一笑:“若自己察觉到异样,还故意引导别人上去,刚刚碰巧遇见那些尸体……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我不知道。”子渊沉默半晌:“我们上山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弟子,偶然才发现有人在试药。”
“那让我上去的人,究竟是想让我将两件事一起查出来……”谢梓寒单手遮住脸庞:“还是单纯的想让我去送死呢。”
子渊下意识开口:“不会。”
“我也希望不会。”谢梓寒神色都难掩疲惫:“他曾与我师尊相识,也看着我长大建立门派,这些年虽然在江湖中威望不减,但也不再过多干预江湖中事了。”
“我希望真的是我想多了。”
子渊为他按压着额头:“您最近太累了。”
谢梓寒轻“嗯”一声,便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明月爬上夜空,柔和的月光照亮人间时,也会带来刺骨的寒冷与孤寂。
“啊——”
惊人的尖叫划破夜空,惊醒正在栖息的乌鸦。
绷紧的琴弦断裂,谢梓寒猛的睁开眼睛:“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子渊将他重新按回床上:“您休息,我去看。”
“这是什么东西?!”
“虫子!是虫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黑色的虫子!”
“爬我身上了!火,快给我火!”
“快去禀告教主。”
子渊急忙来到院中,看见有人将翼寻背在背上便赶忙上前:“出什么事了?”
“老大!有好多虫子,被咬上了甩都甩不掉,翼寻被咬伤了。”
“把他带去老师那里!”子渊看了一眼昏迷的翼寻,便接过火把,往当着尸体的木屋跑去。
推开门,看向尸首,闯入视线的便是五官处涌出一坨坨的黑虫,他们接触到外面,便兴奋的四散爬开,房梁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虫。
他们见有人影活动,便更加兴奋的攀爬起来,一大坨从房梁上落下,落在地上发出立马狰狞着四散开来。
身边传来蠕动的声音,让子渊后背发麻。
他抬剑斩断迅速一坨黑虫的身体,黑色的液体喷溅,子渊立马侧身躲开,将手中的火把扔在它们之间。
他们短暂的躲开后,便大批聚集涌上将火把覆盖。
它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即使身体藕断丝也要向着子渊爬去。
“杀不死?!”
“独狼,蹲下。”
谢梓寒的声音传来,子渊立马蹲下身子,剑刃划过烈风,一柄短刃从它头顶划过,将一坨飞起的大黑虫戳穿钉在柱上。
下一刻,银鞭缠上他的腰间,他来不及思考便伸手拽住,谢梓寒一把将子渊拉回身旁:“没事吧。”
“无事。”子渊看这那坨黑虫吞没短剑:“它们砍不死。”
谢梓寒看着那一坨坨黑虫在房间内外蠕动,绿色的液体与他们搅和在一起,缠绵之间还拉出一缕缕的丝线。
他顿时觉得反胃:“烧了!有虫进去的房间全烧了,去多取点火把。”
“教主,火把来了。”
“扔!”
“等等。”顾池仓惶从远处赶来,将麻袋中的傀魅花朵全部扔进屋内:“把它加上!烧!”
火光燃尽木屋的那一刻,屋内好似传来了人的嘶吼,但仅仅片刻便归于平静,只剩下熊熊的烈火直冲云霄。
……
清风苑内
翼寻衣服被汗水湿透,四肢被牢牢锁住,正在拼命挣扎,谢梓寒和子渊分别按压着他的四肢。
翼寻浑身上下血迹淋漓,他头上青筋暴起,口中的白布也染上了血红,他脸色惨白,逐渐被疼晕了过去。
随着伤口被撕裂开,顾池将他体内最后一只黑虫夹出,扔进一旁的药水中。
又将捣碎的傀魅花敷在他伤口上,再用白色的棉布盖上,片刻后棉布便被黑血浸透。
谢梓寒端来一盆热水,看着翼寻身体子不断的抽搐,皱眉问道:“这花有用吗?”
“嗯”顾池擦掉翼寻头上的冷汗:“傀魅花茎内乃是剧毒,那些毒都能解,这自然也不在话下。”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洛南洲从屋外匆匆跑进来:“不出你所料。”
几人瞬间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谢梓寒给他倒了杯茶:“慢慢说。”
“这些虫子就是寄身于他们体内的黑虫。”洛南洲努力调整呼吸:“李顺的情况稍微好一些,我和墨轩把他的棺材打开时,虫子正从他的口鼻眼中爬出来!”
谢梓寒:“烧了吗?”
洛南洲点头,神色十分凝重:“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燃烧时,我竟听到棺材里发出一声惨叫。”
谢梓寒:“惨叫?”
“嗯。”洛南洲:“可棺材里分明只有李顺,而且他已经没有了呼吸了!”
“我们点火时,我好像也听到了。”子渊回想起当时的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是人。”顾池为翼寻盖上被子,便招呼他们到外边去。
“照你们这个说法,如果我没感觉错。”顾池双手环抱于胸前,靠在门框上:“那些被试药的人应该都没完全死。”
子渊:“没死,怎么可能。”
“李夫人喂了李顺那么多药,他体内虫爆发的时间和这两人一模一样,可想而知,幕后的人药量在加大之后,如若再发现这样的药人,黑虫爆发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快。”顾池分析着:“但无论爆发时间早晚,他们身体被焚烧时都会发出尖叫,这就能证明哪怕身体被夺走,但是意识并没有,能感知身上发生的一切,却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
“当大火燃烧的那一刻起,那些虫子便会发疯啃咬他们,那一声惨叫不是源于火,而是源于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谢梓寒:“知道是什么虫吗?”
顾池: “我从未在书中见到类似的虫,若想知道,只能把药拿到。”
谢梓寒:“你现在怀疑谁?给我个方向,我去找药。”
“有方向,但不一定也有结果,况且我得提醒你。”顾池沉默半响:“教主,之前是我判断错了。”
谢梓寒微愣:“什么错了?”
顾池低着头靠在石柱上:“我之前一直以为弟子失踪和百姓失踪都是同一人所为,但现在我可以确定了,这绝不是一个人做的。”
“那些中毒百姓体内傀魅花毒性很弱,而且你们发现他们都是在山脚的河里,极大可能是有人发现了这大片傀魅花,并借助傀魅花将他们迷晕后带到其他地方试药,失败了又将他们带回重新抛入河中。”
“有人借弟子失踪之事,趁乱试药嫁祸给对方。”沉默在众人周围蔓延,顾池的声音不夹带一丝感情:“但他们的目的不一样,抓走弟子的人,是为了混乱江湖,抓走百姓的人是为了炼制长生不老药。”
“试药之人竟然将我们引到了山上,那么……”他抬眸直视谢梓寒:“找到岚汕的线索极其可能就在那个山洞中,可我们若现在插手这试药之事,幕后之人是两个,我们就得分批行动,那谁去救岚汕?百姓危险,同样我们也不安全。”
谢梓寒没有说话,凉风吹动他的发梢,稍稍掩盖他的眼眸,没人看的清他的情绪。
“翼寻是最早一批跟着我们的,他本来不会受伤的。”顾池将手搭在谢梓寒肩上:“有人拿百姓试药这件事,只是我们无心干预的,随时可以退出去,但岚汕不行。”
“百姓们还有官府,但我们的弟子就只剩我们了,契印之事已经很危险了,我不想再让他们陷入这炼药的风波内了。”
谢梓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你去炼药,明日我们去找岚汕。”
“是,教主大人。”
顾池走后
“主上。”子渊才走到他身边,微微用力将他手掌打开,指甲已经戳破他的手心,谢梓寒掌心鲜红一片。
子渊从怀中拿出手帕为他擦拭。
“狼崽,我才发现,我原来没有那么大度。”谢梓寒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身上的力气仿佛被卸掉,他自嘲一笑,声音有些空洞:“生死攸关之际,我只能拉住我身旁之人,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人也无暇顾及。”
“这很自私,但又是我不得不做的。”
“没有自私。”子渊拉他到一旁坐下:“当两件事不能兼得时,任何人都会选择自己身旁之人。”
子渊低下头对他伤口轻轻吹了口气,再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撒在周围 “未曾蒙面之缘,怎抵得过相伴数年之情。”
谢梓寒抬眸看向他的眼睛:“是么?”
“是。”少年眼中的赤诚,一如当年初见:“只要是您所愿,那我便一直陪着您。”
谢梓寒的手在空中僵硬许久,最终重重的落在他的头上:“也是,为未曾谋面之人赴死和为身旁之人拼搏,我选后者。”
子渊:“我也是。”
谢梓寒没注意到他眼里翻涌的神情
他仰起头,轻蹭谢梓寒的手心。
我很想告诉你
对我来说,千人万人,也不及你一人。
所以,我确定,我不愿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