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迷雾散开（二）
“野狗……”风音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残，残骨？”
顾池深吸一口气:“需要我将它们抓过来，开膛破肚再把证据扔你眼前吗？”
身布契印的弟子，失神的莫言，密室里的契印秘法和噬心虫卵，满山的傀魅花和不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
事实已然浮出水面，莫西林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拽扯着自己的白发，他煞红了眼:“不，不可能！”
剑气从众人眼前拂过，萧峰剑指莫西林:“莫长老，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哈哈哈。”莫西林忽然仰天长啸，他踉跄站起身，指着周围的人:“老夫在这江湖几十年了，从未看透你们这些家伙，东西收了，前些时日也说好了，今日却反咬老夫一口，哈哈哈。”
“莫西林！明明是你颠倒黑白。”松掌门一甩长袖:“是你故意引导我们！若非谢教主他们心细，恐怕早就被我们冤枉，你简直罪无可赦，罪该万死！”
天涯阁阁主神色愤怒:“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门派之人！”
“不都是因为你们吗？”莫西林忽然勾唇笑了:“老夫年纪大了，你们一个二个想来动摇老夫的地位，还派人来刺杀我哈哈。”
“你想来夺老夫的剑谱。”
“你想来抢老夫的医书。”
“松掌门还有你！觊觎我门派长老之位，更妄图把老夫击杀后将两派合并！”莫西林嘶吼着:“你们都以为老夫不知情吗！”
“我这辈子就剩那么十几年了，你们都不让我过个安生日子……既然如此，我也要让你们不得安生！”
莫西林看着他们笑了：“不顾他们死活去逼问东西，却被弟子反咬一口还差点刺伤的感觉怎么样，很舒服吧？”
“胡说八道，满口谎言！”松掌门被气的手指发颤:“你你简直是个畜生！”
“是啊，我就是畜生，你们知道他们被我结印时叫的有多惨吗？”莫西林看着萧峰笑的越发狂妄:“萧峰你最是虚伪，你弟子受到的报应也最活该。”
莫西林：“悄悄告诉你，他们两个不是被别人抓住的，是被催眠的同门自己师弟擒住的，他俩还不敢动手，还怕伤了他们，哈哈。”
萧峰眼角泛红执剑的手都在发抖:“我从未与你结怨，我弟子们也十分敬重你，你为何要如此折辱他们！”
莫西林推开他的剑，无所谓的耸耸肩：“同在江湖那么多年，萧峰，老夫太清楚自己已经变成个什么样的东西了，你伪装的再好又如何？我不相信你能善终。”
“还有谁让他们运气不好，恰恰闯入我的地盘。对了”莫西林忽然看向谢梓寒:“说起运气不好，还得你的岚汕。”
子渊下意识挡在谢梓寒面前，谢梓寒却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让开。
“我知道谢教主护短，我若动了你的人，你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莫西林咧开嘴角，凑到谢梓寒眼前:“那小兄弟好像是很多年前就已经跟着你了吧，你应当知道那小兄弟有多乖，他太乖了，每次见到本座明明怯生生的却还和本座打招呼，那天还说要请本座吃米线。”
顾池咬牙切齿:“那你为何还要动他！”
莫西林说的理直气壮:“他乖啊！每次见到我都那么听话。”
“但偏偏这次不听我的，我说只要他乖乖回来往你们身上砍一刀。”莫西林用手比划着：“就一刀。我就放过他，他偏不听。”
莫西林笑着笑着笑着便抓狂起来:“他为什么不听！那么多人，就他不听！”
莫西林兴奋到发抖:“我把他指甲拔了，把他关在笼子里，用滚烫热水给他洗澡，他叫的多好听啊，谢教主，你能想象有多好听吗？”
谢梓寒神情并无半点变化，只在莫西林忽然靠近他时，抬腿对准他小腹就是一脚
人群中破开一道裂口，莫西林从人群中飞出，直直摔到墙上，再砸到地上。
莫西林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奈何小腹着时疼的难受。
他翻了个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就那么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脊梁，绘声绘色继续描述着“那么乖的孩子，宁愿被狗咬断手脚，在契印的加持下，强撑着意识，看着身体被一点点吃了，也不听话，偏偏就他不听话。”
“你简直是个牲口都不如的垃圾。”顾池两步冲上前，一脚踩向他的胸膛，猛的抓住领口将他拎起来，泛红的眼睛就那么怒视着他:“就是因为他向对你问好，就因为他尊重你，他就该死是吗！”
“他那是虚伪”莫西林：“你们都是虚伪的。”
顾池低头笑了两声，声音有些低哑“你很喜欢折磨人？我也可以，我可以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把你的骨头一点点剁下来。”
“你都不会死的，我要让你看着自己开膛破肚，我要让你看着自己的肉被喂到那些牲口口中，看着他们吞下去，再把你的骨头吐出来。”
“你觉得。”莫西林扯出一个微笑，双眼逐渐变的血红:“我会怕你吗？”
顾池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莫西林已经癫狂了起来，一掌打向了他的胸口。
“师傅！”洛南洲飞身向前将他接住。
“他在以自身内力催动契印！”顾池嘴角流出血液，他努力保持清醒:“阻止他。”
一行人赶忙上，将他团团围住。
洛南洲下意识想过去，顾池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许过去。”
洛南洲眉头微皱
“很危险。”顾池搂住他的脖子，越来越用力，甚至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不准过去。”
“老师伤的不轻。”子渊从他身侧走过:“先带他回去疗伤，这里有我们。”
“好。”洛南洲将顾池打横抱起:“我们先走。”
莫西林内力深厚，凭空之间便能捏碎剑刃，如今将全部内力注入契印中与邪术融合，威力更是不容小觑，部分掌门甚至无法近身。
加之契印觉醒，不少傀儡弟子涌进，莫西林身侧又有被控莫言相助。
四周竟无一人能与他正面对抗。
“老夫用了大半辈子才走到今天的位置。”莫西林笑的癫狂:“就凭你们！也妄想动摇！”
风音与松掌门缠住莫言，其余人与弟子们撕扯。
血肉被撕裂，被甩飞扑倒在地，任由血液流淌却没有任何哀嚎，整个门派安静到可怕，唯有血溅大地的声音和刀剑碰撞的声音。
他们瞳孔逐渐恢复神采
居然笑了。
终于能体会到疼了，终于能支配身体了，死了也好，至少……解脱了。
子渊与萧峰对视一眼
子渊卯足内力越身起向他头上劈去，萧峰提剑便向他腰间刺去。
双剑并使，剑刃却停在了半空。
莫西林以内力凝墙挡住他们的攻击，笑翻:“萧峰原来你也就剩这点本事了哈哈。”
正在他得意之际，一根银色长鞭如游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颈后猛的收缩，将他死死勒住，莫西林下意识用手拉扯。
独狼和萧峰借此发力，全力劈下，莫西林胸前立刻出现两道见骨的伤痕，他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后腰被人狠踹一脚。
莫西林狼狈的跪倒在地上，脸被勒的通红。
“谢梓寒！”
谢梓寒声音犹如深泉的寒冰“前辈，还有何赐教？”
“你中的是我的毒！”莫西林头上青筋暴起，他奋力的转过头:“你，你没有我的解药，你你只有等死！”
“哦？”谢梓寒拉紧手中的长鞭，当着他的面，用牙齿咬开手中的绷带，被染色的布条滑落在莫西林眼前，他讥讽着“就凭你的毒？再炼十年也动不了我。”
“你骗老夫！”
谢梓寒冷笑道: “若非我深受重伤，莫长老还会放我上山吗？”
莫西林松开死死拉扯的长鞭，卯足浑身力气，双腿颤抖的站起来:“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杀我！看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划过他的眼前，顷刻间右臂传来刺痛，空气仿佛凝结，直到温热的血渍洒在他的脸上，自己长臂掉落在自己的眼前。
手指还因刚刚离开躯体保持着蜷缩的动作。
些许血迹溅在众人身上。
“啊——”莫西林跪倒在地发出仰天的嘶吼。
覆盖在门派上浓雾散去，惊鸟冲出丛林，恍惚间，山林有了生机。
所有傀儡停下了动作，任由面前利刃刺穿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莫西林躺在血泊中，双眸愤恨的盯着他：“关老头，为什么！”
关泓缓缓转过身，泛红的眼睛就那么与他对视着。
“莫老头你做错事了。”
“从无名之辈到如今一派之主，你我全靠手中的利剑，我们斩杀了无数邪魔外道，也未曾伤过半份无辜性命，但如今…”关泓用颤抖的手擦干净剑上的血渍:“莫老头，我们快七十了，认识五十三年了…那些东西对你来说还那么重要吗？ ”
“你脚下流淌的全是弟子们的鲜血，午夜梦回之际你真的没后悔过你如今的选择吗。”
莫西林瞳孔发颤，他挣扎着向关泓爬去，喃喃自语道:“不后悔，我不后悔！是他们逼我的！我已经没退路了……关老头，你再帮我一次！”
关泓转过身躲开他的触碰:“他们是逼你，但做出这种的事的，终究是你自己。”
他恍然间苍老了许多，一步步走下台阶，竟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这位傲立江湖数载的前辈，在这刻放下了身段
“各位，老夫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几年可言了，我本想教育弟子到身死，可如今却发生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
“谢教主，老夫这些天也帮着他做了很多错事，传到各掌门手中的密信以及煽动污蔑你的事情都是老夫干的，我不求你原谅，但也无颜再回关山派。”
关泓双手抱拳，“如今老夫愿自废七成武功请罪，还望诸位见证老夫从此退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
话音落下，回声却好似绕在众人耳边。
萧峰骤然回过神：“关掌门！”
不待众人反应，关泓便一掌迅速震碎了自己左手的筋脉。
直到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也未曾见他发出半分呻吟，众人争相向前想簇拥搀扶。
“不，必。”关泓抬起右手阻止他们上前，他用雪白的衣袖擦干嘴角的血渍，红着眼眶环顾在场所有人后，捡起地上的佩剑，最后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与他同行大半辈子的挚友：“诸位，我们江湖不见。”
人群让出一条道路，目送这位老者远去。
谢梓寒抱拳行礼:“晚辈恭送关前辈。”
“晚辈恭送关前辈——”
莫西林眼角滑落一滴血泪，看着关泓离去的方向:“关老头你别走！你回来！”
松掌门在后面狠踹莫西林一脚:“闭嘴，各位打算怎么处理这个混账？”
萧峰走到前面:“诸位如果相信我，请让萧某代为看押。”
“待鬼手教主痊愈，萧肖某定亲自将他送上，让他活剥！”
风音轻轻摇头:“我没意见。”
雪谷谷主笑了一声:“萧前辈德高望重，定能公事公办，我也没有任何异议。”
“我也是。”
“我也！”
萧峰看着默不作声的谢梓寒:“谢教主？”
子渊走到谢梓寒身旁，牵起他不知发颤了多久的手
“诸位，如今岚汕已然找到，我们自当带他回家，加之主上伤势未愈，老师负伤，我们也已无力操心此事，还劳烦各位多心。”
“之后的事宜我们改日再谈，今日我们先行告退，请诸位见谅。”
萧峰:“都交给我吧，独狼带你家教主好好回去休息。”
“是。”
清晨出山之际，云雾渐起，视线弥漫却神志清晰。
如今归来之时，日暮已垂，眼前树木影动都格外清晰，心却仿佛蒙上的阴影，看不透也摸不到。
谢梓寒全程没有半句话语，子渊便一直默默陪在他身旁。
房门关上。
谢梓寒忽然把他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子渊楼着他:“主上，他不会怪您的。
一句话语，子渊感觉到了怀中的人肩膀在颤抖，他安静的听着谢梓寒诉说
岚汕是被翼寻捡回来的，性子略微胆怯，人却格外细心老实。
初到夜阁时不敢抬头看谢梓寒和顾池。
却会在他们忙碌疲惫的深夜贴心送来热汤。
用些许慌乱的语调向他们表示感谢，谢谢愿意收留他，谢谢给了他一个家。
“那是我第一次听弟子说把夜阁当家了，所以我记了好久。”谢梓寒空洞的语调中带着无法弥补的遗憾：“噬心虫和契印多疼啊…我只是顺手给了他一个栖息的地方而已…那孩子武功平平是怎么忍下去的……”
子渊如梗在喉，无法开口，只能将他抱紧。
师出名派，年少成名，几年建立夜阁，几年便声明鹊起，毅立江湖。
谢梓寒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岚汕失踪，他刚出山寻找，便已被两拨人察觉，一时谣言四起劲敌戒备，他只能被迫归来。
派出暗卫去寻，请镖局帮忙都一无所获。
自己不断将他们查到的消息整理集合，推断。
甚至只能等事件扩大，他才敢光明正大插手。
刚才在莫山派，老师可以光明正大的泄愤，但是主上不行。
子渊很清楚
若让旁人觉得一名弟子便能牵动其赏金教主的情绪，那么门派其他弟子便会时刻陷于危险之中。
主上不是不会流泪，而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软肋。
日暮西垂，寒夜来临。
顾池缓缓睁开眼睛，愣神的盯着房梁，忽然有些恍惚。
他回来了，他的……弟子呢？
他转过头想询问，却看到了趴在他身旁的洛南洲
顾池将手轻轻搭在他的头上。
“你醒啦！”洛南洲身体一颤抖，立马抬起头来:“我给你喂了点药，胸口还闷不闷？感觉好些了吗？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水。”
“不渴。”顾池轻声道:“怎么不上来抱着我，不冷吗？”
洛南洲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为他盖好被子，小声嘟囔着:“某人不是不喜欢我抱着他吗。”
顾池拉起他的手，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你抱我，行不行。”
“行。”洛南洲翻身上床将他揽入怀中:“还难受吗？莫西林已经被萧楼主带回去了，就等你醒了去收拾他了。”
顾池瞳孔微颤，用力握紧他的手:“我没把我的弟子救回来对吧。”
洛南洲将下巴靠在他的头上:“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哦…”顾池往洛南洲怀里蹭了蹭：“我其实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知道就算见到他了，也几乎不可能救回来……”
“我知道。”洛南洲不会安慰人，只能不断的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我其实有心理准备的。”顾池拽紧洛南洲的衣服：“但小徒弟，我就是，就是还有点难受。”
“嗯，再抱紧些就不难受。”
顾池微乎其微的“嗯”了一声将头埋在洛南洲怀里，任由泪水却从眼眶滑落。
夜阁门前的大树上。
翼寻和暗鹰与月对酌。
以前会有岚汕的，他不喜欢酒味，却总喜欢跟着他们过来凑热闹。
罪魁祸首找到了，传来的却是再也不见的消息。
“我这承受能力还是不行。”翼寻摸了把眼泪：“教主都跟我预示过好几个实打实的坏结果了，但现在我还是不太能接受。”
胸口依旧烦闷的厉害。
暗鹰坐在翼寻身旁陪他痛饮，他没有安慰，因为没意义了。
明知结局早已如此，但却依旧无法接受。
明明事情已经结束，可是今夜却无人入睡。
天空的明月斩露出半角柔和，夜空中，一颗璀璨的星星在天空闪耀，在所有淡漠的颜色中，他格外夺目。
是新的落幕也是来世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