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母子相逢
她牵着子渊站在门口,不自觉用力握紧他的手,目光殷切看向远方,依旧在期盼着什么。
看着公公双手捧贺礼赶来,身后却不见那人的身影,她垂下眼眸,略带抱歉看向子渊。
“娘娘,皇上说前朝事务繁忙,今日就不来了。”
“可今日是子渊的……”她欲言又止:“罢了,国事为重,公公请回吧。”
身旁下人接过公公手中的贺礼,便送他离去。
她蹲下身,轻摸着子渊的额头:“子渊也听到了,父皇在前朝很忙,今日就母亲陪你过生辰,好不好?”
这不是第一次父皇没来了,少年早已习以为常,可母亲却年年都有所期待,子渊伸出手将她抱住:“嗯。”
她轻拍着子渊的后背:“岁数年年长,怎么还是这么轻啊,是他们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子渊:“我想吃母亲做的。”
“好。”她起身牵起他的手:“今日你想吃什么,母亲都给你做。”
忙碌一下午,终于做了些像样的菜色,她拉着子渊来到桌前,刚刚坐下,便闻到一股烟味。
随着宫外发出的惨叫声,刹那间火光蔓延整个宫殿。
她急忙拉起子渊想向外跑去。
轰——
房梁轰然倒塌,挡住她的路,四处烟雾弥漫,她忙用手帕捂住孩子的口鼻。
烟雾中好似有人影,她赶忙呼救,只见那几人亮出刀刃,向她们二人袭来。
子渊挡于她身前,被利刃划破血肉,身中数剑。
眼前腥红一片,她双眸刺痛,只得抱起受伤的孩子向外冲去。
前方皆是火光弥漫,背后一阵巨痛,有什么东西划破了她的血肉。
宫门紧闭,她只得用身体撞开。
凤仪宫的火缠上她的衣物,火焰缠她的衣袋,背后的伤口向外渗着鲜血,被烈火炙烤,身后的脚步也在步步紧逼。
“子渊,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将孩子推开,捡起一旁的石头砸向一名刺客,并趁机扑上去抱住他的腿,火光顺着她蔓延至那人的身体。
好烫好疼,她整个人被困于火荒之中。
蔺殇,我好像再也见不到你了。
还有我的孩子,你若能活着,便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不要被困于这宫墙之中!
“啊——”洛沐漓从梦中惊来,她脸色发白大口的喘着粗气。
“娘娘。”帘篷被人拉开,秋莲蹲在她面前用手帕擦拭着她头上的汗珠:“您又做噩梦了。”
洛沐漓目光有些涣散:“只是梦吗……”
秋莲握住她的手:“是梦,都好好的呢。”
她从一旁端来汤药,神情是难得的喜悦:“您趁热把药喝了,奴婢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您。”
“瞧你高兴的。”洛沐漓坐于床边,将被子盖于膝间,接过汤药,吹散热气送到嘴边,轻声问道:“什么好消息。”
“墨玄殿下回来了。”
砰——
洛沐漓手中的药碗掉落在地,瓷碗碎片四散开来,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不少汤药溅在她了裤腿上
秋莲赶忙用手帕替她擦拭:“您冷静一些,别太激动。”
洛沐漓双手微颤,好半晌才僵硬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她抓住秋莲的手,瞳孔有些泛红:“你再说一遍,谁回来了?”
秋莲握住她的双手,眼含热泪与她对视,轻声重复:“墨玄殿下,是您的墨玄殿下回来了。”
——
墨子渊记忆中的凤仪宫,华丽且温馨,庄严中也能让他在随意抬眸时感觉到对他的关心。
母亲会根据他的喜好,在宫殿四周种满绿柳,在院落中搭建小亭,在水池中养上锦鲤,后院的石桌上也永远摆放着他喜欢的糕点。
仅仅几年未回。
他记忆中的宫殿却变得死气沉沉,明明是春风得意之际,一路走来,别说花红柳绿,就连活人也不曾见到几位。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洛南洲开口说道:“皇上便对外宣称姑姑病重,我几番求见,也未曾见过她。”
墨子渊冷笑:“只是病重吗?”
洛南洲皱眉:“什么意思?”
墨子渊压低声音:“几年前那场大火,我虽身受重伤,但蒙胧中已然清楚母亲的伤势和局面。”
“如今凤仪宫那位,究竟是母亲还是母后?”
洛南洲有些难以置信:“你……”
墨子渊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这些只是猜测,我当然希望母亲活着,平安的活着。”
二人快步走到宫门口,秋莲早已在此等候。
“奴婢拜见殿下。”
墨子渊:“你是何人?”
“奴婢乃娘娘贴身侍女,秋莲。”
墨子渊皱起头:“母亲乃一国之母,身边服侍之人,为何只有你一人?”
秋莲恭敬行礼:“殿下有所不知,娘娘病重,见不得生人,便只有奴婢一人伺候了。”
她侧身为墨子渊让开道路:“娘娘已等候您多时,有什么问题,您大可以问问娘娘。”
墨子渊转身看向身后的洛南洲:“走吧。”
“殿下。”秋莲伸手挡在他面前:“请恕奴婢多言,皇后娘娘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见太多生人,还请见谅。”
墨子渊冷言:“洛大人独子,我母亲侄子,这是生人?”
洛南洲抓住他的手腕,示意他莫要冲动:“我几年未见她了,她身体不好此刻应当最想见你。”
墨子渊沉默半晌:“带路。”
“殿下请。”
墨子渊本以为凤仪宫外已经足够冷清,可没曾想宫内更是寒如冰窖,四周窗帘被拉拢,整个宫殿空荡荡,回荡着的只有他的脚步声。
“我母亲究竟生的是何等重病,需要将窗户统统封死。”
“娘娘常年神志不清,甚至对往事已经记忆模糊。”秋莲轻声道:“那场大火之后,皇后娘娘一直很惧怕光明,太过明亮会让她寝食难安噩梦连连。”
“无奈之下,皇上只得命人将窗户封死。”
墨子渊停下脚步神情复杂:“这是皇上下的令?”
秋莲转身行礼:“殿下,您莫要责怪皇上,他这样也只是为了保护娘娘。”
墨子渊看着黑漆漆的走廊轻声道:“是么。”
秋莲点头:“虽然整个宫中下人不多,但娘娘该有的待遇一样不少,皇上也时不时会来看望娘娘。娘娘如今这种情况,皇上已经做到了极致的。”
四周漆黑,唯有灯火摇曳,秋莲看不清墨子渊的神情
“带路。”
“是……”
面前的纱帐被人掀开,墨子渊下意识睁大眼眸,他不可置信的揉着眼睛,真的……是母亲?
洛沐漓此刻嘴唇发白,双目无神,脸上还有大片无法治愈的伤痕。
虽然额上已布满纹路,鬓角也生出白发,但却实是他记忆中的脸庞,温柔且明亮。
每每看向他时,双眸总是泛着亮光。
母亲……还活着她还活着!
欣喜之余夹杂更多的情绪,却是愧疚。
母亲还活着,他居然还逃避了这么多年……
她虚弱的靠在床头,时不时轻生咳嗽。
身旁的木桌放满了汤药,墨子渊站在此处都能闻到。
秋莲欣喜道:“娘娘,您看谁来了。”
洛沐漓缓缓抬起头,再看向子渊时瞳孔一颤。
墨子渊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娘。”
真实的触感是温柔的,无声便打破他一切猜忌。
洛沐漓哽咽到几乎失声,她颤抖的手扶墨子渊的脸庞:“是我的子渊吗?”
他紧握住她的手: “是我,我回来了……”
洛沐漓对着秋莲说道:“快去备些枣泥酥,子渊最喜欢了。”
“是。”秋莲俯身行礼:“殿下您多和娘娘说说话,奴婢去去就来。”
洛沐漓双眸泛红,她颤抖着手摸着子渊的脸颊,声音哽咽小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一直以为您不在了。”墨子渊轻蹭她的手心:“原来您这些年一直在受苦,是儿子不孝……”
“不苦,娘不苦。”洛沐漓眼角泪珠滑落,气息都无法平稳:“倒是你,你不该回来……”
“您别担心。”墨子渊瞳孔轻颤却神情坚定:“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也有可以保护您了。”
“我不在乎你能力是强弱,我只想让你平安自由,入了这宫墙,便是面对刀光剑影也再难离开。”洛沐漓眉毛上还带着泪花,眼角却微微上扬,她轻抚子渊的脸庞笑着:“娘不希望你回来,可娘真的好想你,你真的长大了。”
墨子渊习惯性的想为她梳理头发,却抓一下一大把断发,他脸色一变:“您这是怎么了?”
洛沐漓轻笑着将他手中的断发整理干净:“头发罢了,掉了就掉了,总之,母亲能撑到见到你,已经知足了。”
墨子渊轻握住她的手腕:“父皇呢?他来看过您吗?他知道您的情况吗!”
“我不记得了。”洛沐漓垂下双眸:“好多都不记得了,你父皇是什么样子?我好像都忘了。”
墨子渊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便赶忙道:“会想起来的,等您病好了,我带您去见他。”
洛沐漓神色疲惫靠在他的肩上:“能好吗?”
墨子渊:“你们不是常说等我长大了,就把我扔出去,您和父皇好去游山玩水吗,如今是想食言?”
洛沐漓笑了:“不会的,不食言。”
墨子渊:“这些年我认识了两位很好很好的老师,一位武功盖世,一位医术超群,他一定能治好您。”
洛沐漓:“你没受委屈,我就放心了。”
墨子渊能感觉到她气息逐渐放平,他努力克制自己话语中的颤抖问道:“您相信我吗?”
“子渊做什么……娘都相信。”
倒在身上之人逐渐安静了下来,墨子渊身子一僵,慌乱着将手伸向她的鼻翼,只是睡着了。
他将洛沐漓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以前总是母亲抱他,在记忆中母亲的肩膀永远是宽厚的,但如今他却觉得如此渺小。
他目光看向一旁木桌上的几碗黑色汤药,这味道……
他刚想伸手端起。
“殿下。”秋莲的声音传来:“枣泥酥来了。”
墨子渊收回手:“进来吧。”
秋莲拉开帘账,一眼便注意到了睡着的洛沐漓:“娘娘又睡着了?”
墨子渊“嗯”了一声:“母亲这究竟是个什么病?身体如此虚弱,又如此嗜睡。”
秋莲跪于他身旁,将枣泥酥递给他:“大夫们纷纷说,娘娘这是心病导致的身体如此虚弱,嗜睡乃是尝事。”
墨子渊强忍着怒气:“什么病都不知道,便给她喝这么多汤药,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床上的人微微颤抖。
秋莲急忙道:“殿下,娘娘虽然嗜睡,但每每睡得极不安稳,身旁有一点响动,便容易陷入梦魇。”
墨子渊站起身:“跟我出来。”
“是。”
来到无人之地,墨子渊才询问着:“她喝的都是些什么汤药?”
秋莲:“奴婢不知,太医院的人定时会将药材送来,奴婢只是煎好,喂给娘娘呢。”
墨子渊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半晌才开口问道:“你跟在我母后身边多少年了?”
秋莲:“回殿下,自那场大火后,奴婢便被皇上安排在娘娘身边,贴身服侍娘娘,谁来也未曾让过。”
墨子渊:“那真是辛苦你了。”
“皇上善待奴婢家人,奴婢服侍娘娘,这谈不上辛苦。”
墨子渊看不出她神色中的异样:“罢了,母亲已睡下,待等她醒了,我再来看望。”
秋莲急忙叫住他:“殿下,这枣泥酥娘娘早有准备,您不妨带些回去尝尝吧。”
墨子渊:“早有准备?”
秋莲急忙点头:“娘娘每每意识清醒时,都会让奴婢准备好枣泥酥,娘娘也是天天盼着您回来呀。”
墨子渊接过她手上食盒,往她手中塞了一锭银子:“母亲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我。”
秋莲将银子双手递回去:“这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
“这是我个人的谢礼,与赏钱无关。”墨子渊转身离去:“谢谢你,用心照顾她这么年。”
洛南洲坐在门口,看着这座宫殿只觉得越发陌生。
自从姑姑住进来,与父亲见面少了,偶尔碰面,也多了许多束缚,如今更是天人相隔,再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他正感叹着,余光瞅见子渊出来,便赶忙迎了上去:“姑姑如何。”
“她身体很不好。”墨子渊看向洛南洲:“我如今无法回夜阁,烦请你托我向老师问个事。”
“你说。”
“有什么药材熬制出来的汤药是发黑的,闻着有当归的苦味,中间却还夹杂着一丝清淡的幽香。”
洛南洲皱起眉头:“我没有印象,待我回去帮你问问。”
“如果可以,我想办法把他拐进宫内,替姑姑治疗。”
墨子渊点头:“我与你们接应。”
洛南洲看到他手中提的食盒,不由的轻笑:“看来姑姑也没有传闻中那般神态模糊吧。”
“怎么说?”
“你提的是枣泥酥吧?这么多年了,姑姑还记得你喜欢吃什么。”
墨子渊提起食盒:“不是我喜欢吃。”
“什么意思?”
“枣泥酥是我父亲最爱的糕点,小时候家中最常出现的糕点也是他,我没得选,久而久之母亲也就认为我喜欢了。”
墨子渊闭上眼睛,好似认真回味当初的美好 其实从来都是父亲喜欢。
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你都不让我回来了,又怎么会特意为我准备糕点呢?
你是为父亲准备的吧。
是希望什么时候醒来能看到糕点缺少一块,那样你就知道父亲前来看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