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太子
顺康十二年,四月中旬。
一张圣旨,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顺应天意,深得民心,善用贤人,扩充疆土,以顺国土之广,立于万民之间。
嫡子墨玄,年十八,聪慧过人,武功卓越,品貌出众,品行端良,天姿粹美,得上天庇佑,乃天意所归。
于顺康十二年四月十五日,授胤礽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续皇室百年之弦,告慰四海之照。
面对文武百官,背靠万千百姓,墨子渊面对龙椅之人跪地领旨
他清楚自己从此将被太子之名,受困于宫墙之内。
“儿臣接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江湖本不干预朝堂事物,但有幸目睹此等盛事弟子,无不愣在了原地。
堪称暗夜杀手,夜魔鬼魅的夜阁三把手独狼,竟与当朝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圣旨颁布当日,顾池起了个大早,将缠在身上的人一把推开,直奔谢梓寒房内。
推开门便闻到四溢的酒香,他将房门锁上:“喝酒也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
谢梓寒脸颊微红,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马上要有一堆人来烦我了,不喝就提提神,怎么面对那么多人?”
顾池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瞬间五官皱在了一起。
“这么烈?你不是不爱喝这种吗。”
谢梓寒“啧啧”两声:“这种来效快。”
顾池叹气:“你打算怎么跟那群人说?”
谢梓寒闭上眼睛,酒精刺激的他头疼,他随口说道:“几年前无意中捡了个小家伙,把他培养成顶尖杀手后,发现是太子,就把他还给朝堂了,我收了点银子,现在跟他没关系了。”
顾池失笑:“这都什么,捡娃奇遇?谁信。”
谢梓寒抱起酒坛畅饮:“你倒是给我想一个,他们都信的啊。”
顾池收起笑容:“你确定要跟他划清界限,跟独狼划清界限吗?”
谢梓寒将酒坛放下,眯起眼睛,危险之行了于神色:“什么意思?”
顾池敲打着桌子:“要我说,就这样。”
“夜阁杀手独狼,前些日执行任务,惨死山崖,现已火化门派弟子皆知,有缘跟太子面容相仿,是他的荣幸。”
谢梓寒重复道:“你让我对外说,独狼死了?”
“死无对证,一了百了。”顾池摊开手,耸耸肩:“江湖中人这一生能见到太子的机会,恐怕就这么一两次了,独狼一直行动隐蔽,见过他真容的人也不是很多,过几年也忘却了,所以这是最好的方法,谢梓寒你觉得呢?”
谢梓寒咬咬牙:“不行。”
顾池:“还是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谢梓寒仰起头:“我家狼崽这么年轻,又跟我这么长时间,要死也是跟我葬在一起。”
顾池:“那你想怎样?”
谢梓寒:“前些时执行任务,独狼中毒攻身,半身不遂,如今陷入昏迷,能与太子神色相仿,是他毕生之幸,太子与他,一人明亮于天际,一人垂涎于黑夜,两者皆无关联,更从未见过。”
“无论何时,因为何人,夜阁绝不参与皇家事务。”
顾池噗笑:“行,等百年之后入土,再将独狼与你一起埋葬。”
谢梓寒挑眉:“就这样。”
顾池:“你是真不怕小家伙伤心。”
谢梓寒回想那日宴会的情景:“当他真正陷于朝堂,就没有那么多闲情来伤心了。”
顾池夺过他手中酒坛:“可,血契怎么办?这是你永远无法洗掉的羁绊。”
谢梓寒但手扶上胸口:“我有办法,不会让他知道的。”
……
东宫
墨子渊只在书上见过。
哪怕他曾经入住皇宫,也未曾踏入东宫,如今这座宫殿将是他的了。
无边落寞和前所未有的孤寂,让他格外想念那人。
“殿下。”路过庭院时,一人上前忽然单膝跪在他面前:“拜见殿下。”
他刚才竟未注意到这人,看来是有些身手。
“你是何人?”
墨子渊眯起眼睛无声的打量着他。
这人眉色轻浓,眼尾上挑,面容还算清秀,长发束起,两鬓留有发须,神色漠然,腰间配于一把长剑。
“回殿下,属下是内庭的侍卫。”
墨子渊双手环抱于胸前,靠在一旁的石柱上:“内庭的侍卫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陈烁华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双手呈上:“属下来给殿下送药。”
墨子渊脸色一变,立马从他手上接过,打开药粉一闻,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不是夜阁的。
“谁让你来的?”
陈烁华磕头:“舍弟在前些日在宴会上不小心冒犯了殿下……”
墨子渊想了想,脸色缓和了些:“起来吧。是他让你来的?”
陈烁华站起身如实说道:“是,他托人从宫外找来,所以耽搁了时日,今日才给殿下送来,还请殿下见谅。”
墨子渊随口问道:“宫内不就有太医院吗?为何还要特地从宫外找来,这效果很好吗?”
陈烁华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太医院不给,他才从宫外找来,效果定是比不上宫内。”
墨子渊面露讥讽:“容教主宫内的人,求瓶药都拿不了,这太医院有点意思。”
“他不是容教主宫内的人。”陈烁华对着墨子渊鞠了一躬:“他是偷偷进宫来寻我的,无意中被他们带去凑数,多谢殿下救了他一命。”
墨子渊心中冷笑,他说呢,容彦怎么会拿自己身边人的性命来威胁他,原来,都是些被抓来凑数的可怜人啊。
“此事因我而起,我只是免去了他的责罚,谈不上救。”
陈烁华:“舍弟自幼身体不好,若挨了那二十大板,定是活不了,感谢殿下救命之恩,日后殿下若有需求属下一定尽力回报。”
墨子渊刚准备离去,听到他这话,饶有兴趣的转过身:“你此话当真?”
陈烁华略感疑惑,还是立马点头:“当真。”
墨子渊勾唇一笑,伸手将他腰间长剑拔出,拦腰削向陈烁华腰间。
陈烁华本能跃起躲开,用剑鞘将利刃打开,他惊呼:“殿下您这是何意?!”
墨子渊不答,提剑跃至他身后,剑柄打向其后背,单手擒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拧,利刃斩于他的颈部。
“若我要了你的性命,你怨吗?”
陈烁华挣扎无果,疼痛使他头上渗出冷汗,他喘着粗气说:“属下技不如人,任凭殿下处置。”
墨子渊轻哼一声,将利刃插回他手中的剑鞘,放开陈烁华,轻声道:“本事不大,骨气不小。”
陈烁华活动着手腕:“男儿顶天立地,技不如人并不丢人。”
他并未半分气馁:“我并不是止步于此,还会向前的。”
墨子渊靠于身旁的石柱上,问道:“今年多大?”
“二十。”
“比我大些。”
“……”
“为什么入宫。”
“出人头地。”
墨子渊笑了:“进宫就能出人头地吗?”
陈烁华:“可若不进宫,便永远不可能出人头地。”
墨子渊:“是个有想法的,家中几口人?”
“父母死于那年战乱。”陈烁华声音越来越小:“就剩我和弟弟了。”
墨子渊问:“那个小太监是你亲弟弟?”
“是。”陈烁华沉默半晌:“他不是太监。”
墨子渊失笑:“好,你叫什么名字?”
“陈烁华。”
墨子渊点头:“火光映烁月,华灯照山河,是个好名字。”
陈烁华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急忙行礼“多,多谢殿下夸赞。”
“跟着我。”
陈烁华不可置信抬起头:“您,您这是……”
“不是想出人头地吗?你应当清楚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主东宫。这与你而言是个机会。”墨子渊勾唇:“但反之,我得提醒你,如今我无权无势,就挂个虚名,想要我命的人比比皆是,你能否活到那日,全看你怎么选。”
陈烁华咽了咽口水,猛然跪在墨子渊面前:“属下愿追随殿下。”
墨子渊:“既然你弟弟是无意闯入宫中,找个机会将他送出去吧。”
“多谢殿下。”
苏公公面带笑容的走来:“太子殿子。”
墨子渊挑眉:“什么风把公公您吹来了?”
“皇上想见您。”
墨子渊笑着一挥袖:“我正想换身衣物便去给父皇请安,公公先请回吧,我随后就到。”
“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待苏公公走远,墨子渊才收起笑容。
“起来吧。”他看了陈烁华一眼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明日辰时之前,带人在东宫周围种上雪柳,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是!”
……
宣政殿内
墨羽微皱眉头,笔锋凌厉,伴随墨渍快速划过,画卷上便多了一道印记。
苏公公赶忙为他铺上新的纸页。
墨羽将笔扔至一旁,眉眼不自觉夹带上了怒气:“太子呢?不是让你去请太子吗!”
“皇上息怒。”苏公公眼珠一转溜:“我去请殿下时,殿下正准备沐浴更衣,想整理好仪态再来见您。”
墨羽将一旁的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这又不是早朝面圣,何须如此准备!你没有跟他说是私底下来见朕吗?”
苏公公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皇上息怒,老奴,老奴真的是跟殿下交代了的。”
“父皇。”
他正准备发怒,墨子渊声音恰好传来。
墨羽抬眸看着像他缓缓走来的少年,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当年才到他腰间一般高的少年,如今竟长得这么高了,而这些年他从未见证他经历的一切。
多年不见,两人仅仅相隔一眼,他便知道,已经疏远了。
墨子渊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快起来。”墨羽赶忙上前将他扶起,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眸色中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都长这么高了,好,真好。”
墨子渊没有说话,淡笑着环顾四周。
墨羽转过身,双手背于身后:“你们都退下吧。”
“嗻。”
下人们快步离开,偌大的宫殿,只剩父子二人。
墨羽拍着他的肩“坐吧。”
“是。”
“这里就我们二人,你不必如此拘束。”
墨子渊:“如今身份不同了,礼数不可失。”
墨羽微微张嘴,却无话可说。
他轻叹气:“你回宫有些时日了,为何不单独来见朕。”
墨子渊轻笑:“儿臣刚回宫,父王就封我为太子,我若这个时候来找您,恐怕大臣们会多有猜疑。”
墨羽皱眉:“猜疑什么?我们父子多年没见,他们有什么好猜疑的。”
“那日宴会,各位大臣们的神情儿臣都看在眼中。”墨子渊:“儿臣初回宫中,也不太懂各位大臣所掌管的事物,我怕冒然来找您,会让他们觉得我是来向您要权的。”
墨羽一拍桌子:“你是朕的独子,太子之位理应是你的,手握实权,打理朝政,管控兵力乃是你分内之职,‘要’这个字从何说起!”
墨子渊:“父皇莫要动怒,儿臣也只是猜测罢了,可不能让您和大臣们伤了和气。”
墨羽深吸一口气,端起一旁的茶杯浅尝一口,才继续说道:“你多年未在宫中,父皇虽极力隐瞒,可依旧走漏了风声。”
“朝中却有不少人向我举荐让外戚登太子之位,你如今回宫,他们不了解你的能力,就看着你登上太子之位,心中不愤也在所难免。”
“可父皇相信,这个位置,你坐的稳。”
墨子渊:“哦?父皇为何如此信任儿臣。”
墨羽:“你是朕的孩子,朕为什么不信?”
他看着墨子渊与他疏远,心中也不免难受:“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我让你回来就登太子之位,并不是想补偿你。”
“而是我相信在外这么多年,我的孩子不可能一无所获。你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这顺康的基业本就会与你共鸣。”
“皇室传承,荣登大宝。”墨羽轻笑看着他,流逝的岁月让墨羽的脸颊染上了沧桑,两鬓甚至有了些许白发,但是他的神情柔却最好似当年。
“这江山基业,传给我墨家血脉,父皇才是真的安心。”
“儿臣知道。”墨子渊起身行礼:“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