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万般眷恋
墨子渊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
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涌,他指尖开始发颤,被啃食的剧痛瞬间向他袭来。
这家伙体内,有蛊母。
“啧啧。”煞陀怜爱般抚摸着他的嘴角:“竟有人先我一步与你结契,殿下你真让我失望。”
他起身拔出插在木桌上的剑刃,手指划过剑身:“玄渊剑果然名不虚传,剑身当真锋利,谢梓寒也是真是舍得给你。”
煞陀看向墨子渊,忽然咧开嘴角笑道:”太子殿下,我听闻你回宫时只带了这把剑,看来这对你很重要。”
“我忽然好奇,如果我用这把剑,当着你的面把谢梓寒的心挖出来,你会是个什么表情?”
墨子渊骤然回神,眼中爆发出的滔天怒气暴露出他的情绪,他拽紧地上的木屑,掌心流出温润的液体,才稍稍分散了他的神智:“你没那个本事!”
煞陀摇头,一脸惋惜:“太子殿下瞧瞧您这狼狈样,都这时候了还嘴硬。”
他扶起一旁的凳子坐下,双脚踩在墨子渊的背上,缓缓催动体内的蛊母:“看来他对你很重要,您放心,有生之年我一定会让您亲眼看着我拖着他下地狱。”
墨子渊头上不停的渗出冷汗,身上的碎屑深入体内划开他的血肉,被其他蛊母刺激的蛊虫闻到浓郁血腥味,开始越发的躁动,疼痛折磨的他神情涣散,连指尖都在抽搐。
他却依旧笑着:“我定会比你先下地狱,化鬼与你杀个魂飞魄散。”
“呵呵呵呵呵。”煞陀大笑着站起身,他双眸血红,满眼尽是疯狂之色:“这么喜欢他啊?”
他抓住墨子渊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那我就让你亲自送他上路!”
墨子渊整个人像是被浸在血泊之中,万千蛊虫啃食他的肉体,他被折磨的眼神涣散,力气好像被全部抽空。
什么味道……好香……
煞陀看着他眼神逐渐迷离,笑容更是放肆:“看着我,去杀了谢梓寒,去杀了谢梓寒。”
墨子渊想摆脱束缚,却发现连指间都无法动弹,肉体逐渐麻木,理智逐渐崩溃,面前的人影越发的模糊不清,他好像被人拉了起来。
煞陀眼神中欲望更加强烈:“就是这样,跟我走,把剑拿起来跟我走。”
恍惚间被人牵引,整个人像漂浮在虚空。
不能碰他……
为什么就是动不了!
为什么离开他了还要将他卷进来……
谢梓寒……
嘭——
这是什么声音。
墨子渊整个人摔在地上,疼
香味瞬间散开,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蛊虫暴躁侵蚀残破的身躯。
主上……
“给我等着!”
有脚步声逐渐远去,有脚步声在向他靠近。
跌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好熟悉的味道。
“殿下。”
是他
浓郁的液体灌入喉咙,眼前的人有了轮廓。
墨子渊鼻子一酸,挣扎着想去抱他。
“谢梓寒……”
“我不是,您认错了。”
“谢梓寒……”
“您认错人了,我抱您去休息。”
“谢梓寒……”
“殿下,我是陈烁华,不是谢梓寒。”
“不是……他?”
蛊虫平息,实现逐渐清明,被刺进血肉的疼痛格外清醒,他也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人
真的不是他。
陈烁华蹲在他床边,手腕流着鲜血,却还在捂住他肩上的伤口,注意到墨子渊的视线,他开口解释:“这是洛公子给我的药,说您在这个时候会很需要……禁卫军已经往这边赶了,我去给您请太医。”
墨子渊看了他一眼,沉默着将自己里衣撕开,拉过他的手,缠在他的手腕上。
陈烁华:“您不用管我……”
“先去处理伤口。”墨子渊看向破裂的窗口,今晚的月亮好圆,他垂下眼眸:“伤口不是很深,那边第二个柜子有药,别去找太医。”
陈烁华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我这点伤没事儿,道是您……”
“流点血罢了,这点伤我死不了。”墨子渊打断他:“告诉禁卫军,只是入了贼,现在已经逃了,让他们去看看凤仪宫有没有出事。”
“还有,除了你之外,今晚所有值夜的人,统统杖责二十,扔出宫去。”
陈烁华:“可……”
“这是命令。”
“是。”
看着他离去,墨子渊才起身处理伤口,咬着牙将插入身体里的碎屑取出。
他这时竟有些感谢自己,若非以前闲着无事找老师学了不少,能配些止血和调理的汤药,如今他怕是不得不将此番处境公之于众了。
曾经在夜阁时,他或许还会认为是仇家寻仇。
哦,不对,普通仇家根本上不了夜阁。
今夜如此大的动静,偌大的东宫除了陈烁华,竟无一人前来,看来都觉得是自家人动的手
那个人的身手不简单,他究竟是谁派来的,镇北侯?诚亲王?容彦?还是他们身后谁?
目的又是什么?明明能杀他却又花过多时间挑衅,究竟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只想是来警告他些什么?
那么在乎契印,墨子渊抚上自己的胸膛,若非早已与主上结契,他是否在今夜就会成为那个人的契奴?
他是只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奴隶,还是想借此来控制他达到什么其他目的?
又为什么那么恨主上。
所有的疑惑无人能解答。
他抬头看向夜空,嘴里的甜腥味好像还未散去。
哪怕将我强行送回,也依旧会备好我所需要的一切,谢梓寒……你至少没有恨我,对不对?
明月是这黑夜中唯一的光,尽管清冷,但依旧能照亮前方
已经有人按耐不住动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踏上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
主上……我还能回去吗?
一夜风声吹满城。
天色朦亮,东宫遭贼人偷袭一事,便已席卷大半个翊城。
洛沐漓从睡梦中惊醒,她浑身被冷汗浸湿,大口喘着粗气,心跳的极快就连手指控制不住在颤抖,梦中的场景不断浮现眼前,像是在暗示什么。
“子渊……子渊……”
她强撑着慌张想下床,浑身无半点力气,却依旧想往外走去:“子渊……”
秋莲听到声响,慌忙的赶来,拉开纱帘只见洛沐漓整个人倒在地,面无半分血色。
“娘娘。”她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娘娘您又做噩梦了。”
洛沐漓抓住她的手臂再三强调:“不,不是梦……子渊呢?子渊呢!”
秋莲安抚着她:“太子殿下刚刚来过,但被皇上急召去了。”
洛沐漓死盯着她:“他有没有受伤?他是不是出事了?”
秋莲将她扶到床上:“没有,殿下好着呢。”
她将汤药端起来:“您先把药喝了,殿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洛沐漓眼角有些泛红:“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儿的。”秋莲将汤药喂于她唇边:“天刚亮皇上便急着召见他,想来也是关心殿下呢。”
洛沐漓咽下苦涩的汤药,下意识想看向窗外,可纱帘重重,她看不见外面的阳光。
“若能多几人真的关心他,那我也无所求了。”
——
宣政殿
“儿臣拜见父皇。”
墨羽放下手中笔墨:“起来,坐吧。”
“是。”
墨羽问道:“听闻昨夜你宫中进了贼,可曾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墨子渊:“就敛去了些钱财,父皇不必担心。”
墨羽看向他,脸色随即一变“你脸怎么了!”
墨子渊神情淡然:“是儿臣自己不小心划伤的,父皇不必担心。”
墨羽一拍桌子:“你宫内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堂堂东宫竟会让一小贼潜入!”
墨子渊:“儿臣的贴身侍卫昨夜替儿臣去太医院取药方了,至于其他侍卫,儿臣已将他们处罚逐出宫了。”
墨羽:“你可有其他地方受伤?”
“儿臣并无大碍。”
“无事便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墨羽:“你初登太子之位,他们却连个贼寇都防不住!必须严惩。”
“是。”
墨羽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朕今日急召你来,其实还有一事。”
“父皇请讲。”
墨羽双手撑在桌上,看着面前的奏折:“这些全是关于震灾一事,朕已将他们全部批完。”
墨子渊压下心中不安,起身行礼:“父皇可是有了定夺。”
墨羽并未直接回答:“墨轩肩负保卫皇城重任,昨日你宫中闹贼,如今看来更是不能擅离皇城。”
“李勋他年纪尚轻,这几年来兼修水利也并未出现半分差尺,他对此事又颇有研究,可惜时间紧迫,又分身乏术。”
墨羽将手放到一旁高高堆起的皱折上“至于王昌诚,各方面都较为合适,可文武百官除了你和萧老将军,竟再无人举荐。”
墨子渊:“萧老将军是开国功臣之一,他都认定的人想必不会差。”
墨羽垂下眼眸,拨弄手下的奏折:“萧老将军是开国重臣不错,但他年事已高,又远离朝堂多费心于边界地带,如今事局他未必清楚。”
墨子渊心头范起凉意:“那父皇认为此事该如何。”
墨羽:“朕准备让李勋和王昌诚一同前往。”
墨子渊脱口而出:“王昌诚既已适合,那为何还要让李勋一同前往?”
墨羽叹气走至他身旁:“玄儿啊,朕是天子,朕不仅要为了百姓着想,还要为满朝文武着想。”
“镇北侯旧伤未愈几月未上朝,却也递来奏折,满朝文武也至少一半举荐李勋,李勋除了分身乏术,也在无其他不妥,所以朕无论如何不能拂了他们心意。”
墨子渊咬咬牙:“若父皇真的觉得他合适,那派他去便好,可为何又要搭上一位状元郎。”
墨羽双手背于身后,缓缓走到龙椅前坐下:“你那日也说了,水利之事也不可松懈,如今父皇派他们二人前往,既能解决虫灾,又能让李勋同时兼顾水利之事,这何乐而不为呢。”
墨子渊单膝跪下,双手抱拳目光诚恳:“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不妥……”
“好了。”墨羽打断他:“世间本无万全之事,此番定夺也是在所有不妥中最妥的局面了。”
“上对得起朝中大臣,下对得起万千百姓,牺牲几人之利造就最好的局面,这便是最好的方法,墨玄你可清楚?”
墨子渊见他心意已决,不禁勾唇自嘲:“儿臣明白,父皇,圣明。”
王昌诚虽归翰林院所管,却因科举之事与镇北侯有间隙,从未正面接触,但如今让王昌诚和李勋共同前往震灾,这就等于直接镇北侯和眼前送人。
诚亲王虽深陷谣言,但其势力错杂,若不赶忙扶持镇北侯与他对立,朝中局面恐会失衡。
看起来是共赢的局面,可这样一盘局算下来,被抛弃的棋子便是他自己。
他如今无权无势,此番举动便让两大势力重振旗鼓,而他再想建立自己的势力,便如日登天。
两方皆已对他有所防备,自己身后也无一人能推波助澜,照这样下去,与他同辈的外戚扎深厚,他这位置是否能坐稳是个问题,日后会不会被迫成为他人傀儡也是个问题。
墨子渊深知自己是颗棋子,但如今被明目张胆的抛弃,去维持朝堂这个表面的和平,父亲当真,是帝王。
墨子渊步履沉重,心头像被压住一块大石令他无法喘息,强行撑起的身体在离开宣政殿时,才敢放松下来。
陈烁华早在殿外恭候多时。
“殿下。”
墨子渊扫视了他一眼:“何事?”
“凤仪宫的秋莲姑娘刚刚来访,说皇后娘娘想见您。”陈烁华看着墨子渊的神色,忍不住说道:“我看您也累了,要不就晚些去吧。”
墨子渊:“不能让母亲久等了,现在去。”
……
洛沐漓神色疲惫早已被倦意笼罩。
秋莲替她整理好被褥:“太医说了,您要是困了就休息,别强忍着。等休息好了,奴婢再去替您把殿下请来也不迟啊。”
洛沐漓坚定的摇头:“不行,我要看着他平平安安的。”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洛沐漓眼前一亮,沙哑的声音伴着急切:“是子渊来了吗?”
墨子渊掀开帘帐,来到她面前蹲下:“让您久等了。”
秋莲识趣的退下,与陈烁华一同守在殿外。
洛沐漓握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就划了一下,怪儿子自己不小心。”墨子渊对她轻轻一笑:“没事儿的。”
洛沐漓抚上他的脸庞:“撒谎。”
她的孩子,神色疲惫满目憔悴,却还是打起精神对她笑,跟以前一个模样,受了委屈只知道自己抗下,她做母亲的怎么会看不出呢。
“疼不疼啊?”
墨子渊将头埋在她手心:“不疼。”
洛沐漓轻抚着他的头发:“若不是我,你便不必在这深宫中受苦。”
是我拖累了你。
墨子渊轻蹭她的手心:“您别胡思乱想,是我逞能一定要跟那小贼争个高下,你还不相信你儿子的本领吗。”
洛沐漓目光轻柔:“我相信你也支持你,但更求你岁岁平安。”
墨子渊有些鼻尖发酸,握紧她的手,小声道:“我也是。”
在这世间,我所眷恋的人和事不多。
倘若真有神明。
我只求
母上能平平安安度过流年。
主上能肆意洒脱宛若当年。
世间平安我能伴你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