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礼物
墨玄在瞬间崩溃,将头死死埋在她的手心之内。
“对不起……”
洛沐漓轻抚着他的头:“身在帝王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若真说对不起,也是娘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如今去追你所求,也算结了娘的遗憾。”
墨玄:“不是……”
“嘘。”洛沐漓轻语:“我今日乏了,你先退下。”
墨子渊抬起头:“我想再陪陪您。”
洛沐漓淡笑着摇头,轻抚他的脸颊:“等我儿凯旋归来,我们的时日还有很多,为娘今日,是真的倦了。”
墨子渊看着她满面的倦容,忙将她扶来躺下,替她理好被子:“我晚些再来看您。”
洛沐漓轻声: “好。”
掀起的莲帐很快归于平静,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就连脚步声也再无传来。
洛沐漓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秋莲,秋莲。”
秋莲闻声而来,看见她借着一旁的床柱双腿发颤的站起身来,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呀?快躺下。”
洛沐漓勉强稳住身形试图向书桌走去:“去给我,拿笔墨来。”
秋莲赶忙抱住她:“娘娘您要写什么让奴婢帮您写就行,您可千万要保住身子啊。”
洛沐漓双眸发颤:“不行,我自己写。”
秋莲极少见到她如此倔强的模样,赶忙扶住她的手,将她带于书桌前坐下,又快速将笔墨放于她身侧。
洛沐漓用手肘将纸页铺平在自己眼前,秋莲在一旁替她按住
“您这又是何苦呢?”
“不苦。”
她头发低垂,面色苍白却神色坚毅,右手执笔,左手托住右手腕防止轻颤,笔尖在纸上滑动。
寥寥几句便已花费她大半的力气。
秋莲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洛沐漓呼吸有些急促:“交给皇上,亲手交给他,快去。”
“是是,奴婢立马就去。”秋莲将她扶在床上后,便马不停蹄往宣政殿赶去。
洛沐漓端起一旁的汤药饮尽,才勉强稳下的身心,单手在头上轻轻拂过,青丝夹着白发缓缓掉落。
她看着手中的发丝,一股难以抑制的悲鸣涌上心头。
青丝白发仅在一夜之间
蔺殇
我如今怕就剩这几年了
——
墨子渊离开凤仪宫不久,心口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令他无法喘息,这种感觉莫名的熟悉。
他单手抚上契印
明明不是契约发作………
为什么这里会那么疼?
这种烦闷的刺痛长久又无法缓解,即使回宫倒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纷飞的雪柳也丝毫得不到解脱。
烈日下,清风划过柳林,花瓣在空中形成漩涡,洒落整个东宫。
面前的景色越是悠然,心口的疼痛却越发剧烈,他坐立难安,烦闷之际,撇见床头的长剑,便拔出剑刃越窗而出。
漫天花瓣飞舞,树下武剑如流水。
一招一式明明早已铭记在心,此刻尽全然乱了的章法,无故生出的烦闷使他无心思考,动作也添扰了几份狂躁。
“太子殿下好生雅兴。”
身后传来脚步声,墨子渊收剑立于他身前,面带不悦:“容教主到访怎没人来通报一声?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容彦收起折扇:“殿下莫恼,是我让他们不要通报的。”
墨子渊将剑刃收回:“哦?看来我宫里的人还是更听容教主的话。”
“哪里哪里。”容彦似笑非笑:“殿下可不要多心。”
墨子渊开门见山:“不知容教主到访,所为何事?”
容彦向他走进:“听闻,太子殿下想随萧老将军去边疆。”
墨子渊向后退却:“容教主消息很广,父皇都还未曾拿定主意的事,教主便先行而知了。”
容彦:“今日接连好几位大臣进宫面圣,我这是想不知道都难。”
“父皇于我是君臣也是至亲,虽说是我的意愿,但最终还需得父皇所言。”墨子渊眉眼微挑:“我今日乏了,便就不招待容教主了,教主请回吧。”
“殿下觉得自己有几成把握能去边疆?”容彦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据我所知,现在朝中已经有不下十位大臣进宫与皇上对峙了,至于上奏的文书,更是可想而知。”
墨子渊停下脚步:“容教主想表达什么?”
容彦缓步走到他身前:“殿下应该要明白,震灾一事之所以没按你的预期发展,那就是因为在朝中支持你的人手不足。”
“反观现在这个局面,哪怕皇上想送你去边疆磨炼,可面对这么多大臣的反对,恐怕也扛不下这份压吧。”
墨子渊转过身,靠在身旁的石柱上,微微将头低下,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若皇上扛下那么多大臣的反驳让您去还好。”容彦微皱眉头,一脸懊恼:“可倘若您没去成,殿下是否想过今后在朝中的局面?”
“诚亲王和镇北侯双双鼎立,此事过后必将你有了防备之心,您再想立足恐怕是难上加难吧。”
墨子渊:“那敢问容教主有何高招?”
“尝试融入不如另辟门户,我还是那句话。”容彦:“我手下有不少贤才,只需一个契机,就是不知殿下愿不愿意引进?”
墨子渊勾唇:“听着倒是不错,可是我着实好奇,不知容教主费尽心思将手下的人送入朝堂,究竟是为了什么?”
容彦扶额:“舜天教再怎么壮大也是江湖门派。”
“可成为国教后,不少满腹经纶的子弟前来求学,我又无法教他们,有些着实有才者我又不忍心放弃。”
“但若我贸然将他们送入朝堂,说不定就不小心得罪了谁,再三看来还是太子殿下最为合适,谁也不得罪,还能助我顺康增添人才。”
墨子渊:“容教主果真大义,身在江湖心系朝堂。”
容彦没有反驳:“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听着道对我百利而无一害。”墨子渊:“可是,我这人喜欢单打独斗最怕的人拖累。”
“我为殿下添人丁,殿下为我震声誉。”容彦:“共赢的局面,何来拖字呢?”
墨子渊笑道:“容教主在江湖行走这么多年,想必也听过这句话吧。”
“殿下不妨说来听听。”
“没有绝对的共赢,只有看不见的差距。”墨子渊收起笑容:“现在看不见,以后总会显现,这个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最终一条裂口从中间破裂,到时候我得还得收拾自己的尾巴,麻烦。”
容彦神情并无一丝变化:“殿下这是在怀疑本座?”
“不是怀疑。”墨子渊嘴角微扬:“而是我这个人本就生性多疑,不把东西拽在自己手中总不安心。”
“忠诚浮于表面,立场自在人心,善恶这种东西因人而异,谁又说的准呢?此刻助你,背后捅你两不相撞,我不敢将后背交给别人,不过还是容教主好意了。”
容彦眸色中带着笑意,却让人凉入谷底:“既然殿下执意如此,那就当本座自作多情吧。”
“不过,本座从不断人退路,殿下此次留在了翊城,想通了方可随时来找本座。”
墨子渊抬眸看着远处向他奔来的陈烁华,眼中不经常带起笑意:“容教主又怎知我一定会留下。”
陈烁华越至墨子渊身前,单膝跪下:“殿下。”
墨子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禁扬起嘴角看向一旁的容彦:“父皇对此番我去边疆之事怎么看,说出来让我和容教主听听。”
“是。”陈烁华:“皇上已经下旨让您随萧老将军前往边境,此刻苏公公正带着圣旨往我们这儿赶。”
容彦眼神犀利:“此话当真?”
陈烁华:“当真。”
墨子渊:“皇命难为,容教主对不住了。”
容彦转身折下一枝雪柳:“殿下得偿所愿,本座礼当祝贺,待我回去备好礼物,便为殿下送来。”
“多谢容教主费心了。”
“不费心。”容彦忽然停下脚步:“瞧我这记性,后日便是我师弟的生辰了,听闻这次可是君来楼主特地赶来,包下了城中的醉欢楼为我师弟操办,想必场面一定胜大,得他欢喜。”
容彦侧身看向墨子渊挑眉:“我也得为他准备寿礼去了,殿下这礼物恐怕还得再等些时日了。”
看着墨子渊捏紧的拳头,眸色凌冽的看着容彦消失的方向,陈烁华好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追问:“殿下,我们要不要去收拾行装了?”
墨子渊缓缓松开拳头:“什么时候出发?”
“后日。”
墨子渊:“去收拾吧。”
一股凉风袭来,卷起地上的花瓣,撒在他肩上,墨子渊伸手将它扫下,不自觉扶上胸口,两日过后是否就连气息都感受不到了。
他抬眸看向那颗被折断枝丫雪柳,下定决心。
就见一面吧,一面。
——
翊城的织坊,人来人往
日日如此络绎不绝。
可偏偏今日,却大门紧闭。
绣娘手握戒尺,面色铁青的看着在他面前跪成一排的人。
“你们这是想砸了我的招牌吗!”
店中小二欲哭无泪:“掌柜的,小的们,小的们也是出于好心啊。”
“是啊。”另一人急忙附和:“小的们知道那位客人要求严格,所以看到上面有线头,才想帮您处理一下,可谁知谁知……”
“半点手艺学不会,遇事只会到处推。”绣娘举起手中戒尺:“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们!”
“掌柜的饶命啊——”
咚咚咚——
紧闭的大突然传来敲门声
绣娘身体一僵
“掌柜的在吗?我来取定制的衣物。”
听到熟悉的声音,绣娘身体一软,戒尺都从手中滑落。
“掌柜的?”
小二立马凑到绣娘跟前:“掌柜的现在怎么办啊?”
“瞒不住的,这招牌是留不住了。”绣娘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把门打开,给客人赔罪。”
墨子渊跨进坊内,看见一旁的绣娘便急忙取下腰间钱袋,带双手递上赔罪:“我前些日忙,便耽搁了些时日,绝不是有意拖欠银两,还请姑娘见谅。”
绣娘僵硬的将他的手推开:“抱歉谢公子,我不能收你的钱。”
墨子渊:“这是为何?”
“我不小……”
“是我,谢公子。”店小二突然上前挡在绣娘面前:“是我剪坏了您的衣服,与我们掌柜的无关。”
墨子渊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微皱起眉头,仿佛才接受这个事实,他神色显得略微迷茫无措,却又在片刻归于平静
“好。”
店小二双手抱拳行礼,将头死死埋下 “我,我可以赔给您,我我我虽然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但我可以慢慢给,我绝对会赔给您的。”
他单手揉了揉眼角:“算了…坏了就坏了吧。”
店小二松了口气: “这谢公子就是大度。”
“闭嘴。”绣娘呵斥完他,才走到墨子渊身边:“谢公子,虽然这寿礼来不及了,但是但是一月之后的中秋还是能赶上的,您放心交给我,我在这个月之内绝对给你完工,不会再让他们来搞破坏,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不必了。”墨子渊喃喃自语:“我后日就不在翊城了。”
绣娘干笑两声:“是要搬家了吗?到时候我快马给您送过来。”
“不劳掌柜的费心了。”墨子渊拒绝了她:“把那件衣服给我吧。”
店小二急忙把木盒递到他面前
绣娘慌乱的从怀中掏出银子:“这是您给的定金,我现在还您……”
“不必了。”墨子渊双手接过木盒,话语极为平淡“劳烦姑娘这个月费心了。”
绣娘看着他还想说些什么,可直到目送他远去也未能再开口。
店小二轻撞了一下绣娘:“掌柜的,你看这谢公子真是个好人,不仅没怪我们,这这定金也没给我们要回去。”
绣娘:“不,我情愿他把这份定金要回去。”
“掌柜的你疯了?!”
绣娘:“我听说,南疆贼寇又犯边境,皇上已经下令派兵镇压了,将士们不日便会离城。”
店小二:“这这这谢公子不会要去边疆吧?!”
绣娘:“不知道。”
“不过,我瞧着他刚才那神情。”
“倒像要奔赴远方,却又无能留给心爱之人物品。”
“若真要远赴边疆,那可真就是事难料了。”
“在这皇城中都有天灾人祸,何况战火纷飞之地呢,往后数年会怎样,谁又能知道呢?”
店小二:“掌柜的,你就是前些日看到那几个将士与家人分别伤感糊涂了吧,你看谢公子这大富大贵的模样,怎么可能像是会去边疆那种地方吃苦的人啊?”
“我看他这顶多就是全家迁移,但是心上人还留在这城,只要两人太平总是会相见的,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绣娘喃喃道:“是么?但愿又是我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