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有缘再相逢
六年岁月,恍若一场梦境。
倍加珍惜,却终有一日需要清醒。
一夜回宫接任太子,被迫在这朝堂立足夺权,与这六年岁月梦境决裂,更与你断绝所有联系。
母亲病重,刺客追杀,父皇要顾全大局,如今我要赶赴边疆,却连件礼物都不能献给你。
前日,南洲与我传书,药渣并无不妥。
我也调查多日,母亲的汤药是何太医亲手熬制,秋莲亲自去取,中间不会经任何人之手。
那股香味也是初见母亲那日闻到,之后再未出现。
南洲说我是太过忧虑。
现在想来许是如此。
如今我已将母亲安置妥当。
后日便要走了。
可是谢梓寒,我又该拿什么去见你呢。
“子渊有心事?”洛沐漓笑着轻抚他的头发:“是舍不得为娘,还是舍不得其他人?”
墨子渊:“没有。”
“在我面前撒谎,你哪次成功过?”洛沐漓轻拍他的额头:“在这一趴就是半个时辰,一句话也不说,不是有心事还能是什么?”
“娘。”墨子渊抬起头,神情略带无措:“我想跟去跟一个人道别,但不知道他想不想见我。”
洛沐漓柔声询问:“让你犹豫这么久,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嗯。”
“那就去。”洛沐漓神色温柔,语气却格外坚定:“不是所有事都能回头,不要等无法挽回之后才后悔。”
“如今动乱,多少人的表面是做给别人看,真假难辨,善恶好坏都在心头不能说罢了。”
“别担心。”洛沐漓手心轻压在他手背上。
“于你而言重要之人,于他而言你也同样重要。”
坚定的话语吹散他心头的苍茫,顿觉心头豁朗。
……
烈日高仰,皇军出城。
萧老将军同几年前一样,身着战甲,身下烈马,眸色中的坚毅不输当年,期盼却更胜从前。
他勒紧缰绳抚摸烈马脖子
“老伙计,我们又能一起回去了!”
烈马颈部上扬,身体上肌肉紧绷,尾巴高抬,发出的高声鸣叫混在烈风之中,吹动皇军的旗帜。
醉春楼最高处。
一人一袭白衣卧于房顶之上,身旁放置一捆银鞭,手握一壶好酒,仰头往口中倒去。
身后传来零碎的脚步声:“躲这儿喝闷酒呢?”
谢梓寒勾唇擦干嘴边酒渍,挥手将酒壶扔出。
顾池侧身躲开,单手接住酒壶:“还有一些,别浪费了。”
谢梓寒眯起眼睛,双手撑在身后,享受着阳光:“跑这儿来干嘛。”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顾池:“人君来楼主特意给你大设宴席,现在客人都到齐了,你却一个人跑来这儿喝闷酒,说的过去吗?”
谢梓寒:“不是我邀请的,为什么说不过去?”
顾池:“你可真是狠心。”
“我不是都答应他过来看看喽,哪里狠心了?”
顾池看向不远处的城门:“我说的狠心,指的可不是赵程乾的事。”
谢梓寒:“……你今天怎么有空跑我面前念叨了,你那宝贝徒弟呢?”
顾池蹲在他身旁:“离他们出城还有一个时辰,凡是家中有人入军队的,现都跑去送别,可怜小白眼狼。”
“母亲病重下床都危险,父亲更是不可能出现,南洲这个做堂弟的再不去送送。”顾池转头看向谢梓寒:“那不真成孤家寡人了吗?”
谢梓寒忽然笑起来,笑音传的远又散的快,微风吹动他眼前的碎发,他说:“今日出城的是当朝太子,和我家小狼崽有什么关系?”
他垂下眼眸:“我家小狼崽病重在家好生养着呢,我一会儿还要回去陪他。”
顾池拍拍他的肩,随后站起身:“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谢梓寒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房顶上:“没什么好说的,就去陪你家徒弟送人,别挡我晒太阳。”
顾池洋装苦恼:“这么快就赶我走啊,可是有人想见你,刚托我来问问呢。”
谢梓寒烦闷的皱起眉头:“不见,别来烦我,滚。”
“啧啧”顾池转过身,看向不远处房顶上的人:“太子殿下,他不见你。”
“子渊?!”谢梓寒猛的撑起身,顺着顾池的视线看去。
才一月不见,记忆中的小家伙好像长高了。
他长发高高束起,利剑挂于腰间,手上抱着头盔,深红色的军服很衬他,身材优势被完美展现,整个人又有气质,又陌生。
顾池调侃:“不是不见吗?怎么自己盯着太子殿下愣了神?”
谢梓寒急忙移开视线,神情片刻便恢复平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你若提前说了是太子殿下,那我又岂敢不见?”
墨子渊眸色黯然,他极力克制自己的神情,刚想喊出什么,到了嘴边却变成:“见与不见,自然取决于谢教主,若是强求那便没意义了。”
顾池伸了懒腰,茫然的看向四周:“哎,我小徒弟好像丢了,二位慢慢聊,我找徒弟去了。”
顾池离去后,墨子渊想向前一步
谢梓寒却已经向后移去。
墨子渊低头,自嘲一笑,顿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太子殿下此刻前来。”谢梓寒先一步打破僵局:“不知有何贵干?”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月不见,我们好似已分隔数年。
墨子渊有些迷恋的盯着他,举起手中的酒坛:“听闻,今日是谢教主生辰,我酿了些酒,在今日赠与教主,出征之日也好沾沾谢教的喜气。”
谢梓寒走向前接过:“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谢教主不嫌弃就好。”墨子渊:“我还得多谢谢教主这几年的收养。”
“这是我的荣幸。”谢梓寒看向他,神情淡漠:“殿下不必多谢,替天子办事,这都是应该的。”
鼻尖发酸,墨子渊微皱起眉头,他很不解。
四周除了老师,已经没有别人了。
为什么谢梓寒还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还是这么疏远他。
为什么都不愿意对着他笑一个。
他刚想开口,不远处传来钟声
咚——咚——咚——
声音全传遍全城,墨子渊清楚的意识到该走了。
谢梓寒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殿下好像该出发了。”
见墨子渊半天没有动静,谢梓寒看着手中的酒坛,好似瞬间了然:“殿下今日给我送礼,我也没准备什么回礼,不过此事我定会铭记在心,他日若殿下有什么……”
“谢梓寒。”墨子渊抬头不再隐忍,赤红的双眸看着他“你就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吗?”
谢梓寒双手背于身后,指甲已嵌进肉中,他仍面不改色:“一路平安。”
“就这些吗?”
“嗯。”
他不死心的追问: “真的?”
那人平淡的语气,压在他胸口发闷。
你就不能多看我几眼,多跟我说几句话吗?
谢梓寒洋装苦恼,想了好半晌。
“嗯……再会。”
墨子渊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嗯。”
他声音有些哽咽:“酒,埋在地下,初雪的时候,最好喝。”
“谢教主。”他转身只留下一个背影:“江湖路远,我们有缘再会。”
微风拂过他留下的痕迹,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谢梓寒也没有离开
顾池叹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军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谢梓寒依旧没有回答,而是抱紧手中的酒自顾自的问道:“征战边疆需要多少年?”
“如果能有幸活着”顾池:“少则五年,多则数十年,尚不封顶。”
“五年……六年都这么快,五年不长,很好过的。”谢梓寒小声嘀咕:“回去睡几觉就过去了。”
顾池:“嗯,你去睡几觉。”
谢梓寒点头,转身向夜阁飞去。
洛南洲从远处跃至顾池身旁:“谢教主这是……”
“后知后觉的疼。”顾池:“可以装不在意,实则难受起来要你的命。”
洛南洲开口:“军队才刚走,现在……”
“想什么呢。”顾池敲他的头:“哪怕谢梓寒追上去他也会走,何况,谢梓寒永远不会追上去。”
明明舍不得,却要推出去。
宁愿站在原地等,不愿放手去一博。
这就是谢梓寒,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谢梓寒。
……
不知是什么时辰,不知外面是什么样子。
手心的伤口已经结痂,谢梓寒再次昏昏沉沉的醒来。
前一刻他还触碰到的人,下一瞬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怎么老是睡不好呢!”谢梓寒烦闷的抓挠头发,余光瞥见桌上的酒坛
要埋在地下,初雪的时候取出来才是最好。
我就说还有什么事忘了,原来就是你呀,难怪我一直睡不好。
赶紧把酒埋了,睡觉。
谢梓寒刚抱起一壶酒,却发现手臂瘫软没有力气,双腿也有些发颤。
就睡了一觉,连酒都抱不起。
一股无名火从他心头点燃,谢梓寒咬咬牙,强撑着打起身体,还没回过神来时,怀中的重物便直线落下。
砰……碎了
碎片散落一地,酒香溢满整个房间。
脚上传的刺痛,他才缓缓看了下去,不知何时被划上了一条口子还在冒着血渍,伤口被烈酒触碰,猛然而至的疼痛感反而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僵硬的蹲下身,麻木的将大块的碎片放入手中,小片的放在它中间。
“什么声音。”顾池推门而入:“谢梓寒你怎么了!”
“碎了”他轻描淡写的揭开:“酒摔碎了。”
“吓死我了。”顾池走进屋内:“去躺着吧,我就收拾。”
顾池将袖子挽起,却见他依旧不为所动:“谢梓寒……你干嘛呢?”
怎么就碎了呢?
我还没尝,怎么就碎了呢
“谢梓寒你干嘛呢!”顾池冲上前将他手掌掰开:“给我松开!”
顾池烦躁的将他扔回床上:“真当自己无坚不摧,把碎片当成泥巴捏呀,找不到事儿就给我睡觉,别在这儿让我提心吊胆的。”
“睡了。”谢梓寒看着房梁:“都醒了好多次了。”
“眯半柱香就惊醒,你管那叫睡觉?你再这样下去,不被超度就不错了。”顾池:“南洲去给你熬安神汤药了,一会儿喝了再睡。”
谢梓寒:“哦。”
顾池将扫帚扔在一旁,双手环抱于胸前,靠在一旁看着他:“谢梓寒,按照你这个睡法,小白眼狼还没到边境你人就得先交代在这儿。”
谢梓寒:“……”
顾池好心提议道:“以前没捡到小白眼狼的时候,天天江湖跑,十个任务一起接,累了找个树干就能睡。”
“现在道好,找上门的任务都不接,软绵绵的床榻你睡不着,现在是真财大气粗,还是被人惯上天成娇宝了?”
谢梓寒揉着额头:“知道了。”
顾池将碎片扔出去,漫不经心的说:“夜阁如今势力范围扩张虽大,但边城那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还是很难把控,你有时间去瞅瞅。”
谢梓寒仰头看着房梁,眼眶不自觉慢慢的变红,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好。”
曾经就算分离,至少还在一座城内,如果甚是想念,还可远远观望。
如今却连气息都感受。
我有些后悔了,该多陪你说两句话的。
分开后才知道,原来根本不能接受。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撒入房间
谢梓寒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缓缓陷入了沉睡。
军队也达到了第一个扎营地,身后已看不见翊城的影子,还有一月余才可抵达边境。
墨子渊躺在树上,今夜的月亮好圆。
世人都说
明月寄相思。
可怎奈相思之人不相思。
满腹绵延无处诉。
唯看明色印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