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血印
此事才过去半日，城中便有传言说贼人大言不惭，说既然官府敢多管闲事，他必在今夜前往取殿下性命。
皇上勃然大怒，全城戒备森严，就连白日都能看到官兵在街上巡逻，气氛压抑，直逼皇城。
等着猎物上钩，布置好陷阱后，东宫内便格外的悠闲了。
墨子渊翘着二郎腿，躺在屋顶上补眠，听到声响，睁开眼探出个头望去。
只见陈烁华从外墙跳入里面，动作流利潇洒，落地时还不忘整理着头发。
墨子渊勾唇，越到他身后：“去哪儿了？”
陈烁华被吓了一跳，赶忙转过身，跪在他身前：“属下……上街溜达了一圈。”
“不必这么紧张，我又不罚你。”
陈烁华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抬头与他对视：“多谢殿下。”
墨子渊却皱起眉头：“是你？”
陈烁华心生疑问，但看着他越来越差的脸色，不自觉声音变小：“是属下啊，不然还能有谁吗……”
“无事。”墨子渊绕过他走进屋内：“擅离职守，抄书去。”
陈烁华：“？？您不是说不责罚属下吗？”
墨子渊停下脚步，回头冷声道： “我说过这话吗？”
“……好像有。”
“你听错了。”墨子渊转过身靠在柱子上，冲他扬了扬下巴：“抄兵法和扣俸禄选一个吧。”
陈烁华：“……属下马上去抄。”
墨子渊回到房内，用被子盖住头，胡乱踢了几脚：“…心真狠。”
心中烦闷的紧，越想越难受，整个人用被子盖住缩成一团蜷缩在床上，等待着黑夜。
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眼前出现了心心念念之人，他起身向他飞去。
“殿下，起来吃点东西。”
梦境破碎，墨子渊没好气道：“不吃！”
“当真不吃？”
虽然声音不对，但墨子渊觉得语气极为熟悉。
探出个头与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扬：“我吃。”
陈烁华将东西放到桌上：“那您慢用，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墨子渊赶忙下了床：“你吃了吗？”
“吃了。”
“再跟我一起吃点儿。”
陈烁华微笑：“殿下，属下还要回去抄书，就不陪你一起用膳了。”
墨子渊：“别抄了。”
“要抄。”
“我说的不抄了。”
“王子犯法应当与庶民同罪，属下犯错也自当认罪。”陈烁华收起笑容：“您慢吃，别噎着了。”
墨子渊傻笑两声，失神的盯着他。
直到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他才回过神喃喃的自语着：“关心我？真好。”
……
夜色降临，整个皇城一如那日般寂静，墨子渊身着一袭黑衣，双手环抱于胸前站立于房顶之上，神色淡漠，眺望着整个东宫。
这夜寒风刮得很大，吹动他的头发，眼前有人影闪过，他整个人依旧屹立不动，就像完全融入夜色，下一刻便会顺着寒风消散于四中。
“殿下这是在等我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墨子渊回头问道：“你就是煞陀？”
黑衣人耸耸肩：“是与不是又怎样呢，太子殿下何故在意这些？”
墨子渊勾唇：“对待无名的尸骨，我从来都是草席一裹，扔乱葬岗去喂狗，这种往往几日下来便尸骨无存了，此后世间也无人会再提起。”
“可若你临死之前爆出自己的姓名，好歹会留一点自己的影子，虽然这辈子活着没什么意义，但也不枉来走一回。”
“殿下若是喜欢叫我煞陀，那便叫吧。”黑衣人手腕翻动，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手指之间：“毕竟也叫不了几声了。”
墨子渊歪过头，短刃从他耳边划过。
抬手用长剑打开那人的攻击，侧身一躲，眼前划过刀刃。
刀光剑影之间，二人缠斗都在一起。
墨子渊几日休养伤势已好，如今一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闪步冲上前，双手一挥，长剑直攻对手命门，见他抵挡开始吃力，便运起内力将弹开，趁机射出暗器，与此同时，施展轻功，身子一越，一脚踩在他肩上。
长剑直直插入他耳边的砖瓦内
“煞陀，你比几年前弱了不少。”
他话音未落，身后狂风急促，有人快步逼近。
墨子渊脸色顿便，拔出长剑翻滚到一旁。
眼前的瓦片被瞬间炸开，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被轰到空中。
乌云被寒风吹开，月色逐渐撒下光芒，一抹人影穿过，眨眼间，屋顶上一人正单手遏制住黑衣人的脖子，将他举起。
那人半边脸带着面具，神色依旧是那么的不屑，不顾他的挣扎，用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就你也配模仿我？”
墨子渊盯着那个身影，声音却出奇的平静：“煞陀。”
“哦？”煞陀将手中的人如扔垃圾般甩出去，两步来到墨子渊跟前：“原来殿下还记得我？几年不见，我还以为殿下早就把我忘干净了。”
墨子渊眸色平静如水，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 “诚亲王是你杀的。”
煞陀盯着他片刻，忽然笑道：“殿下，你可真是……乖的不一般。”
“费尽心思将我引出来，就仅仅只是为了问我这个你已经确定的事情，这不是在浪费你我的时间吗？”
墨子渊：“既然知道是故意引你，那为何要来？”
煞陀歪头看着他：“因为我要死了。”
墨子渊：“特意让我来了结你吗。”
“不，因为我舍不得你”煞陀脸色逐渐狰狞，眸色一片赤红：“所以，特意来把你带下去。”
他张开双臂，神色狰狞，额上青筋爆起渗出一层冷汗，狂笑声却随着寒风越传越远。
脚下的木屋便开始剧烈抖动，仅仅一瞬，四周便爆发出剧烈的火光，将二人笼罩其中。
火焰直冲天明，照亮整个东宫，大火炽烤着木块发出声响，烟雾瞬间席卷整个宫殿，房梁倒塌的声音不绝于耳，刀剑的碰撞声在此刻显得尤其微弱。
“殿下！”
此番情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埋伏在四周的人急忙冲向前。
火势越来越大，像是有人早就在四周埋好了炸药，等着他们同归于尽
“去找水！”陈烁华刚想运起轻功，右肩却猛然却传来剧痛，他脸色变得惨白，将长袖拉起，手臂沿着以上血肉绽开，几招见骨，血红色的剑伤刺痛他双眸。
墨轩随意将伤口包扎，便急忙赶来，看着眼前燃烧的房屋：“殿下！”
“别去！”眼见他要冲上去，陈烁华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他喘着粗气，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有些颤抖：“让他自己解决。”
墨轩下意识想将他甩开，却发现这人力道之大，他竟无法挣脱，他怒不可遏的吼道：“这种火势！殿下还跟那个疯子被困在一起，你作为他的贴身侍卫不上前营救主子，却在这里贪生怕死！”
陈烁华脸色一阵发白，额头上不停地冒出细密汗珠，神色却异常坚定：“他可以，你信他！”
墨轩深呼吸强力压住心中的怒火，抬眸与他对视片刻，只见这人脸侧出现一道黑色印记，刹那间竟凭空多了一道剑伤，鲜血慢慢留下，触碰到他脖颈处的黑色划痕，他的面容竟然开始扭曲，伤口越发扩大。
寒风夹杂的些许花瓣划过，面皮顺着风势落下。
墨轩瞪大双眸：“你是……“
“信他！”
墨轩点头：“来人，以救火为主，快！”
陈烁华浑身上下的力气像被抽空，他放开墨轩，按住小腹艰难像暗处走去。
一只肥鸽停留在他身边。
陈烁华按住不断崩裂开的伤口，他扯出一个笑容，对它说着：“去找鬼手！快去。”
肥鸽点点头，急忙飞走。
陈烁华无力的靠在树边，双眼模糊的看着远处，重重火光之中，两道身影还在不停的交错。
他喃喃道：“他可以的……我也可以。”
屋顶上
玄渊剑身上都已染上了血色。
墨子渊身上绽开的血肉被烈火炙烤，他双腿发颤，靠将玄渊插入瓦片站起身，他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渍：“你也不过如此！”
煞陀捂住胸前的伤口：“才几年不见，你不可能撑到这种地步！”
墨子渊拔出长剑，直指他胸前：“战场万变，我从死人坑都能爬出来，何况是如今的局面。”
“战场上都是莽夫，哪能跟我相比！”煞陀咬牙切齿：“我伤的全是你身上的筋脉，你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他双目死死的盯着墨子渊，那人身上的衣服已被划破大半，他视线停留在他胸口处，那是契印？
印记没有见骨
不是
难不成——
“哈哈哈哈——”
煞陀笑了起来：“原来那些年谢梓寒身上的伤是这么来的，我说，谁有那种本事能将他伤成那样。”
墨子渊敏锐察觉：“什么伤？！你在说他什么！”
“殿下不会还知道吧？”煞陀笑的前仰后合：“你身上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契印！而是血印，没想到这种传说中的契约真的存在，亏我还一直以为我只能被奴隶……”
墨子渊冲上前，用剑抵着他的脖颈，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他：“什么血印！那是什么！”
“契印是契约单方面压制，被烙印者只能为奴！” 煞陀凑上前，长剑在他脖颈上画出一条血痕：“血印则是血液的共存，由施印者随时决定是否为另一人承担伤害。”
煞陀感觉抵着他脖颈的剑，开始颤抖，他笑道：“听不懂吗？那我再说具体一点，你在战场几次能死里逃生，不是因为你运气好，而是谢梓寒为你分担了一半以上的痛苦你才能爬起来。”
“包括现在！你以为只有你受伤了吗？错，你身上的伤痕谢梓寒一样都不少，”
“而且你越轻松，他越痛苦。”
“殿下，你猜猜。”煞陀忽然手肘用力往后一顶，将墨子渊打开后，迅速捡起一旁的匕首，一把插入他的左肩：“你再伤下去，究竟是你先死，还是他先死？”
墨子渊本能一脚把他踹开，他捂住受伤的肩膀，一双眼睛早已泛红，此刻更是显得紧张不安。
煞陀踉跄站起身：“在下原本以为只有殿下给我陪葬，如此看来我是一换二了，主人一定会高兴的……值了！”
他发疯般冲过来，明明身上伤口见骨，却依旧拼命与他撕扯。
墨子渊僵硬的运功抵挡。
脑海中被他忽略的片段逐渐拼凑。
“早就告诉过你了，有我在你不会受伤。”
“受伤还躲，你瞒得住我吗？”
“你疼我都知道，我陪你疼。”
我还怨过你不要我。
原来你一直都在护着我……
“发什么呆！”煞陀一拳挥过砸向他的脸颊：“尊重你的对手。”
明明嘴中吐出鲜血，疼痛却依旧是那般麻木。
本能想到此番痛感会在那人身上浮现。
墨子渊双眸变得赤红，怒火在心重翻滚，身上杀意涌现。
用手肘抵过煞陀的又一拳，他抬腿踹向他腹部。
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滚到远处，捡起地上的玄渊，将内力凝聚于剑身
闪步冲向前
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谁也不能伤他！”
煞陀口中喷涌出鲜血，他瘫倒在房梁上，身上好像被火焰所覆盖。
朦胧之间，他看到墨子渊拔出长剑，跳出了火海……
嗯，解脱了
他任务是不是失败了？这次好像没关系了，可以结束了，那也挺好……
至少不会再疼了
他伸出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那半边腐蚀的血肉早已和面具混为一体，血肉随着面具的离去被拉扯着。
明明身体已经麻木，但脸上的疼痛依旧让他浑身颤抖，将面具取下后扔进火海。
他缓缓闭上双眼，身上好像不疼了，好久没有不疼了，终于不疼了……
忽然他猛的睁开眼，有气息在召唤！
是主人……主人在找他了
主人没有拦下他来找死，却在此刻来找他了。
主人后悔了！
他就知道，主人虽然责罚他，但依旧费尽心思替他找替死鬼，虽然责罚他，依旧关心他，主人一定后悔了。
这么多年了，他在主人心中是有地位的！他还能去见他！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在房屋倒塌的最后一瞬，他冲出火海，顺着那个气息近乎痴迷的朝着那个方向追寻
墨轩看到墨子渊的身影从屋顶坠下后，急忙冲了过来：“殿下……”
墨子渊翻滚出火海，来不及扑灭身上的火苗，浑身的力气便如枯竭般让他瘫倒在地，他双眸布满血丝，拼命抓挠着土地想要撑起身体：“谢梓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