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锅盔
烙头身上的血肉溃烂到能看见里面的森森白骨，一席布衣简单盖在身上，他都能闻到自身发出的腐烂臭味。
他眼珠已经深深凹陷，仅存的皮肉紧贴着骨头印出一缕缕轮廓，寒风抚过他的斗篷，活像一具白骨屹立在风中。
煞陀死后，地牢中的契奴纷纷化为血水，他的身体也在两个时辰之内溃烂的不成样子。
预感到主人出事了，他却无处寻觅，痛苦折磨着他在地上嘶吼，能清晰感觉到皮肉的脱落，像是将他整个人活剥。
多亏容教主为他带来了主人的血液，才使他活到了现在。
容教主说：“这瓶血是煞陀特意为你留的，他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这么做是希望你能多撑些时日，换一个主人度过这一生。”
烙头咬紧牙关，拒绝了容教主为他重新种蛊的好意。
主人待他如此真诚，他怎么能看着主人枉死？他一定要为主人报仇。
他跪谢过容彦，并求为他续命。
主人已经离去，哪怕有残留的血液，但其中所存活的蛊母不多，别说维持身体，甚至还不足以让他维持神智。
唯有与其他蛊母混合，才能勉强让他保留神智。
他拒绝种下容彦的蛊虫，却毅然喝下这有两股蛊母的血液，体内主人蛊虫不适应，却又只能被压制。
他们互相制约，拼命挣扎，他虽痛苦，但能活下。
他已经不再奢求什么，只要能让他保持如今的模样，能让他为主人顺利报仇，哪怕让他化作血水，灵魂腐烂，他也在所不辞。
容教主说了，是墨子渊让主人深陷火海，就连蛊母血液也无法救回主人，容教主才忍痛一刀结束了主人的痛苦。
他感激容教主让主人走的不痛苦，他如今必死无疑，但临走之际一定得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他早早便盯上了墨子渊，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他身旁居然有夜阁之人保护！
他虽不怕死，但也不想带着遗憾转世，根据多日的观察，终于抓到了墨子渊落单的时候，机会来了，他不能放弃。
尖锐的嘶吼声缠在寒风之中，飘散的很远。
墨子渊神色凝重在道路上穿行，在城中时，他便预感有人盯着他，他起初以为是自己误闯了哪家的宅院招惹了谁家的暗卫，或者是惊动了机警的守卫。
他身份特殊，又时间紧迫，所以不愿在城中浪费太多时日，更不愿掀起太大的波澜，只求快点离开。
他不敢放松警惕，只得加快脚下的步伐，远离翊城后，他本以为就会好起来，可那股视线却始终黏在他身后。
是谁透露了他的行踪，还是埋伏在周围的人察觉到了什么？不可能啊，南洲顶着他的脸先行离开，旁人会注意到他？
这个人能瞬间识破老师的易容术想必不简单。
这里离翊城不远，万一惊动了什么可不好收拾
得想个办法把他绕开。
他曾带领过大部队走过大道，又曾为了先一步回来，而绕过小路。
墨子渊侧身便钻入了一旁的林中，直奔小径而去。
身后的人也立马追随，没有半分停留。
二人在林中追逐，墨子渊利用地形和周围的树木做掩护，用石子砸向远处的枯木混淆脚步的声音，他乘机钻进小道，侧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烙头见那最后一丝人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站在原地冷哼一声。
他如今五感渐失，眼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墨子渊身上来自杀手无法隐藏的杀戮气息，夹杂着皇家独特的檀香味才是他从始至终追寻的。
这便是为何他一眼认出第一个从房里出来的人不是墨子渊。
烙头顺手斩断身旁的树木，惊醒了一群休息的鸟儿： “实力越差风声越高，便越是喜欢逃避，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从我手里逃脱。”
墨子渊虽暂时将他摆脱，却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感觉到那人的气息不在自己周围后，便另辟捷径，重新绕回大道。
他早已脱掉的夜行衣，放下了头发。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他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旅客。
顺着大路向前走，迎着黎明到达下一个城镇，马市老板刚刚推开门，迎面便飞来了一袋银子，他赶忙双手伸过去，捧住。
墨子渊骑在一匹黑马上：“这马我买了，钱够吗？”
马市老板愣愣的盯着他好一会儿，直到墨子渊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他才回过神掂量着手中的钱袋，立马喜笑颜开。
“够的，够的，客官您尽管骑走。”
墨子渊也没和他啰嗦，挥舞着长鞭便策马远去。
站在大道上，看着逐渐升起来烈阳，照亮前方的道路，四周万物被他笼罩，初升的日光失去往日的躁热，带来无尽的柔情。
他眸色也越发闪亮，这是只有远离斗争才能看到的纯粹日光。
要是主上也在就好了。
咕咕咕……
熟悉的叫声拉回他的心弦，墨子渊猛的回头没看见熟悉的人，反而一只笨拙的小鸽子正缓缓的向他飞来，稳稳的落在他肩头。
墨子渊伸出手指轻按着它的头：“昨夜在树林看到的当真是你？告了我的状，不立马回府报道，反而在路上偷懒，谁教你的？”
小肥鸽悠闲的扬起头蹭了蹭墨子渊的指尖。
墨子渊：“我早该想到，世间哪还有第二只鸽子能吃的和你一样肥，昨日在远处帮我分散那人注意力的也是你吧。”
他将鸽子抓到自己眼前，满怀期待的看向它的脚……空空如也。
“信呢？！”墨子渊难以置信的将它翻来覆去：“你告了我的状，却连封回信都带不过来？！”
小肥鸽不以为然，挣脱他后，扇着扇翅膀在他面前飞了两圈，最后稳稳落在他的头顶上，安然休息。
“很好。你仗着自己是主上选的，才敢这么猖狂。”墨子渊一把将它抓下来塞到自己胸前：“不好好传信那便跟着我去办事吧，不能把你烤来吃了，我还不能把你累瘫吗？”
骏马迎着高阳在大路上跑过，只留下扬起的尘土，淹没身后的道路。
墨子渊不敢中途休息，碰到驿站换了马，随便吃点东西对付两口，一日休息五个时辰，便继续上路。
第十日傍晚，他终于赶到了边城，短短几月不见，他却对这方甚是怀念。
踏上这久违的黄土，心中的慌乱都被抛出了脑后。
街上熟悉的烤肉旁放着熟悉的烈酒，最艰苦的那段时间，百姓们杀了家里耕地的牛，也要为他们送上一口吃的，这朴素的味道让他太过怀念。
但这次，远远望着自己平时常去的客栈，却只能转头去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客官，您是住店吗？”
“嗯。”墨子渊将碎银放在桌上：“住三日。”
“好勒，二楼第一间我们马上派人去打扫。”小二笑脸相迎：“客官要不要吃点什么？”
“锅……”墨子渊：“随便来几个菜就行。”
小二：“好勒，您稍等。”
麻雀虽小，但五脏六腑俱全。
不一会儿菜点上去了，色香味俱全，价格还便宜，小二将锅盔放在旁：“客官，看您这模样是第一次来边城吧，这是咱们的特色你尝尝看。”
“谢了。”墨子渊刚准备动筷子，胸前却有什么东西在拼命蠕动，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拉开衣服，一个圆润的小东西便飞了出来。
它看到桌上的吃的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叼起自己钟意的就开吃。
墨子渊拿起个锅盔咬了一口，无奈看着它：“……我的干粮都被你吃完了，见到吃的还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
小二很是惊奇：“哎，这是客官养的鸟吗？好胖啊。”
“嗯，抢吃的抢出来的。”墨子渊将锅盔咽下：“你们这味道不错呀。”
“那可不，您别看我们这店小，要论做东西那可是一绝。”
墨子渊思索片刻：“对了小兄弟，我正好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您说。”
还有一会儿到饭点，客栈里稀稀散散就那么几个人，小二也很是痛快：“我自小在这边城长大，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尽管说。”
“是这样的。”墨子渊：“我太\/祖年轻曾在边城做过生意，他特别喜欢吃一家的锅盔，据说味道特别好资历最老，祖父当时也尝到过，但因为战乱被迫迁移，再回来时，就从未找到那个味道了。”
他拉开一旁的凳子，让小二坐下：“如今我特意抽时间来寻，所以想想问问小兄弟，你可知这城中有哪家人做锅盔是从轩明帝时候便做起的吗。”
店小二挠挠头：“这……我们这边城常年战乱，差不多几年才好些……锅盔这个食物味道好又存的久，在大几百年之前就有了，要论资历最老的我也不清楚。”
墨子渊一脸懊恼：“啊，那我可不是要空手而归了。”
“不不不客官。”小二：“我年轻嘛，知道都不多，我们这块儿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他们很喜欢吃这个……据说还有在军营里待过，还给战士们做过，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墨子渊低垂着眼眸
上了年纪还在军营里待过了倒真是不多，这边城常年战火，参与过战争者还能活下，如今想必对那方面的东西很是敏感。
我该怎样提起才能显得自然又不触及别人伤疤呢。
“公子……你别灰心啊。”小二见他麻木的戳着碗里的米团，赶忙安慰着：“我们这边城不大的，若你真想可以每一家都带一些回去。”
墨子渊回过神也不知如何辩解，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个方法也可以，敢问镇上有几家做锅盔的？”
“呃。”店小二犹豫了一下：“大概百来家吧。”
墨子渊：“……”
店小二干笑两声：“这不这几年南疆又发兵了嘛，有一年特别冷，收成不好，据说朝廷的粮食也迟迟未到，大家当时谁也没想到还会吃不起饭，所以粮食短缺。”
“据说那一年军队光是伤病饥饿就去了很多人，所以现在大家平日都会在家里屯些锅盔，就怕哪一天又有意外，军队没有饭吃。”
小二耐心的解释着：“其实咱们这边城的人啊，挨家挨户都会做，只是拿出来卖的不算多。”
墨子渊心中涌起暖意。
这才是值得他们守护的人。
大家虽不在前线，但都时刻挂念。
“挨家挨户买太多了，我就买些资历老的回去，让祖父他们尝尝。”
“行。”又有客人进店，小二忙起身招呼着，低声快速对墨子渊说道：“我一会儿帮您把店名和那些老者的姓名理好送您房间去，我先去忙了。”
墨子渊笑着点头。
他随便对付了几口便回到了房间，两日未曾好好休息，如今还没得到准确的消息，确实可以抓紧点时间休息休息。
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老者打听，更不清楚那个从出城就追着他的人会不会追到这个地方来？还有主上……他走之前能碰到他吗？
墨子渊实在困了，哪怕心存挂念，也确实难以抑制的疲倦使他陷入了昏睡。
小鸽子虽贪吃，但毕竟是被谢教主千挑万选选出的。
主人休息，它还是尽忠职守的蹲在他枕旁。
墨子渊呼吸慢慢匀称后，它更是打起了警惕，门口出现脚步声，它便十分警惕的飞到门边去查看，确定那人离去之后才会缓缓的飞到他旁边蹲着。
“客人，您要的东西我给您送来了。”
小肥鸽听到声响，立马飞到门边，使劲戳了几下门框，推不开。
小二听到这个声响，有些疑惑：“这是在干嘛……客，客人？”
咚咚咚——
嘴角戳木框的声音终于让小二反应了过来。
“是小鸟啊，客人在休息吗？”小二蹲下身将信封塞进的缝隙了：“一会儿客人醒了记得提醒他，我得外出去采购食材了。”
小肥鸽费力的将纸张从门缝下取出，叼着信封飞到墨子渊旁边认真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