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将死之人,人妖相识
“殿下,快回床上躺着,老奴这就去给您请太医。”
司银玄无法拒绝这老太监的哀求,压下满心惊异,任由他搀扶着回了床榻。
栗公公给人掖好了被子,抬起袖子囫囵擦了一把脸,把桌上药碗端来放到了床边的矮凳上,随后一言不发又奔出了房门。
槅门打开又关上,虽然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但还是将屋外的寒风送进来了一阵。
司银玄又咳了两回,掀开了被子撑着身体下了床,再度移到了案几旁,仰起头看着半空中那个岿然不动的虚幻人影。
“您是……仙人吗?”
司银玄发问之后,忐忑地等待着,尚未等出一个结果,房门又被推开。
“唉!殿下!您又下床做什么?”
栗公公端着一盆热水,看司银玄不在床上,又气又急。把水盆放到床边另一张矮凳上,他大步走过来,轻轻扯着人袖子往床边拉。
“您这是要急死老奴吗?本来就身子不好,今天还……”
栗公公视线落到司银玄手掌和下巴处干涸的血迹上,眼睛像被烫了一下,又漫上一层泪。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把人按到床榻上靠坐着,自己伸手向那盆热水,捞起里面的帕子拧干水,动作轻缓地帮司银玄擦干了下颌处血迹。
“栗公公,你别哭。”
少年看着这个老太监泪眼朦胧,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
“老奴,老奴……”栗公公哽咽着,神情无比凄哀,继而又开始愤恨,“太医院的都是一群废物!一点用都没有!没用!废物!”
栗公公咬牙切齿地骂着,手上动作却轻得不能再轻。等门外响起宫女明桃的通报声,说太医到了,他立马变了副面孔,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奔至门边。
“袁太医,李太医,快请来看看殿下!”
司银玄听着这恭顺的祈求,无奈地闭了闭眼,心中的苦涩像一望无垠的海。
或许早点死了也好,省得让旁人牵肠挂肚。
袁太医照旧把了脉,接着掰开司银玄眼皮看他瞳仁,再让他吐舌头细观其舌苔之色。
等做完这一套,他沉默着退开身,换李太医再来重复一遍。
最后两个经验丰富的太医视线在空中一碰,一如既往是那套说辞。
“殿下好生歇息休养,不要劳累,莫吹冷风,再辅以汤药,假以时日身子定会松快几分的。”
栗公公把人恭恭敬敬送出去,待一关上房门,又抹着眼泪怒骂:“庸医!庸医!就会说这些什劳子!连我都会背了!”
他走回床边,却见司银玄趴在床上,歪着头在案几那一处看。
“殿下,您在看什么?快好好躺着吧。”
栗公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一片空空荡荡,他只当是司银玄在屋里关太久了,想看看窗外的风景。
栗公公又心疼起来,拍了拍少年没什么肉的肩膀,装作轻松开口:“这鬼老天,这几天老刮风,真是不让人好过!”
司银玄笑了笑,自己躺回去,拉上被子:“栗公公,我困了,你也去休息吧。”
栗公公点头,放下挡光的床帘,走到床边几步外的白云铜盆边上,拿起炭钳又往里面加了几块银炭,随后端起已经凉掉药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边传来“吱”的一声轻响,司银玄睁开眼,这次他没有选择下床,而是撩起床帘一角,仍然裹着被子,把身子歪出去,偏着头看向那案几上方悬浮的人影。
花馥栀当然知道那小孩儿一直在看着她,只是她现在无暇顾及。
那一口纯阳血之于她无异于雪中送炭,花馥栀在运气淬体之际,已经计划好了之后的修炼之路。
灵力在全身经脉运转三十六个大周天后,修为稳稳巩固在炼体期五阶。
花馥栀收了势,缓缓睁开眼,看向了往这边探着头的司银玄。
十四岁的小孩儿面容稚气未脱,常年卧病在床导致他肤色看起来十分苍白,嘴唇都只有浅淡的红色,隐隐透着点乌紫,脸上也没多少肉,但能看得出来五官很优越,若是个健康的孩子,必定是惊世翩翩少年郎。
司银玄发现花馥栀睁开了眼在看着他,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想缩回帘子中去,但好奇心又让他维持着动作没变。
这个人类的小孩儿,胆子倒是不小。
花馥栀原以为他看见她显出魂形会吓得鬼喊鬼叫,她当时已经做好了给他施一个禁言咒的准备。没想到这小孩儿不吵不闹,还想拦着那个栗公公不让旁人发现她,甚至还大着胆子来跟她搭话。
想到此处,花馥栀眼中划过赞赏神色,冲着床边招了招手:“小孩儿,过来。”
司银玄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向着案几处挪了过去。
反正他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司银玄这么想着,心里那点对未知的惧意消失得无隐无踪。
他站到案几前,那个虚影不再像之前一样盘腿端正坐着,反而是支着头斜卧着身子躺到了桌上,伸出手指在拨弄着琉璃花盆中那新长出来的两片嫩绿。
“您是咳咳、仙人吗?咳咳咳……”
司银玄又用力地咳了起来,他捂着嘴,垂下了头,打算把这口气咳顺些,面前却忽然移过来一只手。
那只手并不真实,司银玄看着它探出一根食指,指尖凝聚着一点莹白微光。下一瞬,那根纤长的手指虚虚地点在他的眉心。
有什么东西从眉心处钻进了他的身体,丝丝缕缕的,顺着四肢百骸延伸至全身各处。
因为剧烈咳嗽而有撕裂般疼痛的肺部和喉咙感受最为明显,荧光流窜而过,那些伤痛被一一抚平,像是一片干涸许久的土壤终于迎来了一场甘霖。
司银玄止住了咳嗽声,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这一副病体残躯久违地涌现出了蓬勃生机,他感到自己身体充盈着力量。
“小孩儿,记住了,本座是妖尊,花馥栀。”
那根手指撤离了他的眉心,司银玄听到这声音愕然抬眸,却见花馥栀像是困倦至极地阖上了眼,她的下半身也在他的视线里一点点消散。
“别高兴太早,只能维持七日。”
给这个小孩儿渡灵养体对于如今的花馥栀而言,实在是太过勉强,她已经无力维持魂形了,只能抓紧时间交代:“七日之后,你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病弱不堪……”
司银玄眼睁睁看着那个幻影如泡沫一般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妖尊?”他向着空荡的四周大喊一声。
回应他的是门外当值的小太监谭春和宫女明杏。二人听到动静立马推门而入,一脸关切:“殿下,您怎么了?”
“出去!把门关上,任何人不许进来。”司银玄冷冷地把人打发走。
“是。”二人对视一眼,连忙退了出去,谭春出了房门就往偏殿走去。
“妖尊?”司银玄在殿内张望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案几上那株绿植上。
妖尊……
妖……
那个人是妖怪!
是草妖吗?
司银玄慢慢把手伸向了那叶片,在距离不过半寸时,脑中闪过一声轻喝:“别动。”
是这个声音!
司银玄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唇边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