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溯洄轮盘,初见生母
馨妃闺名沈婉嫣,是十七前元月入宫的。
那时候她的姐姐沈栩茹,也就是后来的皇后怀有身孕,对皇上说思念家中小妹,遂求了恩典,让沈婉嫣进了宫,住进了沈妃的繁花阁的偏殿。
沈婉嫣在入宫半月后被皇上临幸,封了妃位,赐了兰馨宫。
但皇上以兰馨宫尚未修葺为由,让她在乾清宫后殿住了几月,夜夜承宠。直到四月,馨妃才搬进了自己的宫殿。
因此,当花馥栀问司银玄想看哪个月份时,他回答说:“四月,我母妃是四月来这里的。”
花馥栀点点头,抬手往轮盘上施了一道法力。
轮盘缓缓转动,属于“乙卯”的那条刻线金光大盛,转动到正上方时停下后,轮盘前方又显现出一个小了一圈的莹白轮盘,上面均匀分布了三十条刻线。
“大概是四月什么时候?”花馥栀又问。
司银玄仔细在自己脑海里搜寻记忆,片刻后,确定自己答不上来:“不知道,栗公公只跟我说是四月。”
“那就从四月一日开始吧。”
花馥栀再度抬手,第三个轮盘显现,其上十二道刻线,显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字,分别对应十二个时辰。
“尊者,这样一日日看过去,会不会太耽搁时间了?”司银玄无不担忧,“天亮了若他们发现我不在营帐内……”
“溯洄门内的时间与外面真实的时间不一样,你在这里无论待多久,出去也不过是瞬息,完全不会影响。”
花馥栀一边解释着,一边把拨弄轮盘,将时间定到了四月一日巳时。
房中场景陡然生变,所有太监和宫女都消失了,房门关着,春日的太阳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到地面上,空气中有亮晶晶的尘埃在飞舞。
“这时候没人。”花馥栀催动轮盘转向午时,“看看两个时辰后。”
房中还是空空荡荡,只不过日头高了,阳光没有再洒进屋内了。
溯洄时轮盘再次转动,从午时转向未时,又转向申时、酉时、戌时,司银玄都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
他看着地上太阳影子越拖越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时间流逝。
“不是这一天,尊者,看四月二日吧。”
花馥栀轻声“嗯”了下,溯洄日轮盘转动,屋内日光隐匿,光线昏暗,看起来这一日是阴天。
馨妃还是没有出现。
接着是四月三日,四日,五日……溯洄轮盘一次次转动,直到在四月十九日这一天,屋里有了人。
“快点,把茶水、点心都摆上,馨妃娘娘的轿辇已经从乾清宫出发了!”
崔管事急匆匆踏入屋内,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托盘的宫女。
司银玄看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皱了皱眉。
又有一个小太监抱着一个半人高的花瓶进来,瓶内插满了怒放的百合。
“干爹,这花放哪儿呢?”那小太监哈着腰望向崔管事,一脸恭顺。
“这么大的花瓶当然是放那边的花架上,难不成放桌上碍眼吗?”崔管事抬手往那小太监背上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的,显出几分亲昵来,“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我教你,蠢东西。”
小太监被呼了一巴掌脸上笑容反而更深了些,嘴里“哎哎哎”地应着,把花瓶放到了靠墙边的花架上。
“你再去把其他做活的人都喊到前庭候着,等着恭迎馨妃娘娘。”崔管事又吩咐了一句,接着自己也急急忙忙往外走,“咱家要去宫外迎接馨妃。”
眨眼间屋内又变得安静下来,司银玄忽然有些心绪难安,在门口处踱来踱去,不停地往外面张望,尽管什么都看不见。
“能不能稳重一点?”花馥栀看不下去了,“都这么大的人了。”
“尊者。”花馥栀这一开口把司银玄注意力引过来了,他走回花馥栀身边蹲下,自顾自说着,“我马上要见到我母妃了。”
花馥栀沉默了一瞬,还是敷衍着接话:“知道了。”
司银玄又继续絮絮叨叨:“她生下我就撒手人寰了,我从来没见过她,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连做梦都梦不见。宫里人都说她美若天仙,风华绝代,这才使得我父皇对她多年念念不忘,栗公公也说我长得像她,但我就是想象不出来……”
花馥栀木然地听着,并不予以回应。
司银玄自言自语说了半天,心里反而越来越躁动,说到最后脑子和嘴分了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念叨些什么。
“……她有心上人的,她并不想当妃子,你说她会不会也并不想做我的母亲?如果她还活着,说不定她并不喜欢我……”
“好了,可以了,不要再说了。”花馥栀终是忍不住打断他,“再说就烦了。”
司银玄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他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花馥栀,鬼使神差地,有些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尊者,你有没有娘啊?”
花馥栀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笑,幽幽反问:“你觉得呢?”
司银玄后知后觉回过味来,神情讪讪的,刚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花馥栀转头看向门口处,提醒他说“你娘来了”。
司银玄当即把多余念头抛诸脑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处,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最先出现在司银玄眼中的,是一只金丝绣线并蒂莲花双色缎鞋,随后是月白色绣兰花的浮光锦衣裙下摆。
“母妃。”他在心里喊了一声,慢慢站起身,看着沈婉嫣走进视线。
年方十八的馨妃,身段窈窕婀娜,眉目冷艳如画。最让人见之难忘的是她那通身的气度,清丽出尘如高山雪莲,端端站在那里,却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花馥栀仰起头看了看走进来的沈婉嫣,又扭头在司银玄脸上打量了一番,最后小声嘀咕一句:“是亲娘。”
谄媚至极的太监嗓音这时传入司银玄耳中:“娘娘,陛下早已下令将这兰馨宫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如今这儿,除了这些砖瓦房柱换不得,别的都是新的,奴才亲眼盯着人换的。”
沈婉嫣“嗯”了声,神色淡淡的:“有劳崔公公了。”
“哎哟!娘娘说的哪里话,都是奴才该做的。”崔管事立马叫唤起来,脸上受宠若惊的表情夸张得很,仿佛沈婉嫣这一句有劳对他而言是天大的殊荣一般。
沈婉嫣皱了皱眉,走到桌边坐下,两个宫女低眉顺眼地站到她身侧,崔管事又殷勤地上来倒茶,顺便邀功:“娘娘,陛下今夜要过来用晚膳,奴才已经吩咐了膳房备好膳食,娘娘可要亲自去看看?”
司银玄清楚地看到沈婉嫣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他心里一紧,原来他母妃对父皇竟是这般厌烦嫌弃。
“既然都吩咐好了,那还有什么可看的?”沈婉嫣满不在乎地说着,端起茶抿了一口,“都退下吧,本宫想安静待一会儿,没什么要紧的事别来打扰。”
崔管事连声喏喏,跟着两个宫女一齐告了退。
待人都走了,沈婉嫣将手中茶盏放下,闭上眼往椅背上靠去,整个人像是忽然垮了下来。
司银玄走到沈婉嫣身前,即使他从未感受过母亲给予的温情,但面对这个赐予他生命的女人,他心里不可遏制地生出亲近之意。
“母妃。”司银玄在沈婉嫣面前蹲下,迟疑着伸出手去,虚虚地抓上了她的袖子,“我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