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聂家
聂良平比聂莉小十二岁,是聂家老来子,聂家父母从小对他难免娇惯些。
聂家父母陆续走后,聂良平正式被姐姐聂莉接管后,开始他痛并快乐着的少年、青年乃至成年生活。
聂良平从厂里出来后,开了家建材店。他的店铺虽然不大,但他客户、货源一向稳定。店里雇了个小姑娘帮他看店,业务关系都靠他自己维护。小日子过得很惬意。
聂良平结婚结的晚,婚后两、三年才得了个儿子聂磊。
梁庆生生完孩子休完产假,立刻回单位报到上班。聂磊四个月大,梁庆生就给他断了奶。由于聂良平的时间比梁庆生自由很多。聂磊从小被聂良平带在身边,因此聂磊跟爸爸比跟妈妈亲。
梁庆生是单位的财务主管,常常遇到一些麻烦、不顺心的事。梁庆生回到家总向聂良平抱怨单位里发生的各种“奇葩”事。
聂良平听完便劝梁庆生:“家里又不缺你那点工资,不如来我店里当老板娘,帮我的忙不好吗!天天在单位受那个闲气干嘛!”
梁庆生不以为意地说:“那怎么行,当初我们可是讲好的我不当家庭主妇。怎么,你要反悔吗?”
聂良平摸了摸额头,悻悻地闭上嘴。
梁庆生和聂良平以前是一个厂的同事。
梁庆生的父母是厂里的双职工,下岗潮来临后,双双下岗自谋出路。梁庆生爸爸做衣服的手艺好,在江城家属院开了间裁缝铺子,养活一家四口人。
梁庆生高考落榜后想复读。梁庆生妈妈没同意,她跳着脚在家里说:“我们在厂里兢兢业业干了快二十年,当初说优化就优化。现在到我姑娘,他们凭什么不管我们,我就要去问问有没有这个道理。”
梁庆生妈妈上午跑去厂领导家大闹一场。
梁庆生爸爸晚上拎着一瓶酒、一个礼盒、一袋子卤菜去厂领导家喝了一顿酒。
夫妻两人打了个配合,给梁庆生弄了个厂办出纳的工作。
梁庆生坚持想复读。庆生妈妈抹着眼泪说:“庆生呀,这是我跟你爸把自己面皮踩地上给你争取来的工作。虽然是临时工,可将来总有希望能转合同工的。你就算读了大学,从大学出来还不是要找工作,现在有现成的工作,为什么不要呀!”
梁庆生气得跑到外婆屋里待了一整天。
她很想生气,却不知道找谁生气。
婆婆给梁庆生擦眼泪,说:“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们怎么可能害你。这个家你爸爸一个人撑着。你工作了家里多一个人挣钱,他们也能轻松些。”
梁庆生抱着婆婆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肿着眼睛从婆婆房间出来。
梁庆生进厂后,一边上班一边上夜大。等拿到会计专业本科文凭,考下会计证后,又马不停蹄的准备考助理会计师证。
她这样一路学一路考,结果拖到二十五、六岁都没处对象。
庆生妈妈急得不行,哪家姑娘这么大还不谈恋爱、不结婚的!
梁庆生长得漂亮,在厂区都是出了名的。从她进厂后,厂里热心的领导、阿姨、大妈、叔叔、伯伯们没少给她介绍对象。
介绍的小伙子里,形象好的有,人品好的有,家庭条件好的也有,却不知道为什么梁庆生一个都看不上。
她对看不上的人,总拿一张冷脸对人,自尊心强的遇几次冷脸便知趣的走了。遇到死缠烂打的,梁庆生抄起扫把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梁庆生习惯包里带一把剪子。
一次,厂里的一个小混混,在梁庆生家附近的巷口堵她。
梁庆生从包里掏剪子,说:“你信不信我剪了你的子孙根!”
从那以后,厂里关于她的碎嘴闲话便没断过。
梁庆生全不当一回事,她和她交好的几个小姑娘说:“他们又不敢当着我面说,如果他们敢当我面说,我就去撕了他们的嘴!”
梁庆生和庆生妈妈的矛盾越来越大,几乎到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程度。
庆生爸爸天天丧着一张脸坐在梁庆生爷爷遗像前,唉声叹气提不起精神。
这个时候,聂良平即时出现在梁庆生的面前。梁庆生能接受聂良平,不光是聂良平的外貌合她的眼缘。最重要的是聂良平是个大学生,还是学机械制造的大学生。
这让没上大学,想上大学的梁庆生对聂良平的好感,无形中增加好几分。
…………
聂良平大学毕业,直接进厂当了一名工程师。
聂良平从小就是坐不住的性格,小时候没少挨大姐聂莉的揍。进厂让他天天坐在绘图仪前面画图纸,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在厂里安分干了两、三年后,回家跟大姐聂莉说:“我要开家建材店。”
“你铁饭碗不要了,要当个体户?”
“啊,没意思,不想干,再干下去我要长白头发了。”聂良平说着,伸手拨了拨他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
聂莉嫌弃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指望我给你钱,父母就留了那么点老底子,都给你败光了,你可别找我哭。找我哭也没用,我可没钱。”
聂良平耸耸鼻子,说:“姐,爸妈留的钱,我的那部分给我呗,我开店少点启动资金。”
聂莉一听,拍着桌子瞪圆双眼说:“休想,那是留给你结婚的钱,给你开店了,你以后结婚拿什么结?”
聂良平条件反射地吓得一哆嗦,半天才说:“不挣钱,指着那点钱结婚,谁家姑娘愿意跟我呀!”
聂良平最后求到姐夫陈桂祥那里,聂莉才松了口。
聂莉将钱交给聂良平时,警告聂良平说:“我告诉你,爸妈给你留的就剩下这一笔,被你作没了,以后就没有啦,听明白没!你要把这些钱作没了,哪怕去讨饭,都别来我家门口讨!”
聂良平拿到钱后,立正稍息给聂莉敬了个正不正,歪不歪的礼,响亮地叫了一声:“遵命,大姐!”
聂良平回厂里办停薪留职。厂办领导按惯例极力挽留了一下,没留住,便放了人。
聂良平去财务科办手续时,第一次见到梁庆生。
聂良平趴在财务室窗口朝里张望时,被梁庆生随意一瞥,他瞬间被勾去了三魂七魄。
梁庆生挑着眉拿着单子,叫聂良平签字。
聂良平接过单子,只觉得那些字都是花的,稀里糊涂签完字,脚下有些虚,飘着出了财务室。
被梁庆生美貌弄晕头的聂良平,晕乎乎的回家问聂莉:“姐,当年你和姐夫,是你追的姐夫,还是姐夫追的你?”
聂莉皱着眉头说:“你是失忆了吗,当年不是你帮你姐夫给我递纸条的吗,还问!”
聂良平当然没有失忆,只是他理解不了,为什么那么帅的姐夫会看上他姐,还追着不放。一见钟情不得是一见‘美女’钟情吗!
比如梁庆生。
聂莉也不漂亮呀,客气些讲顶多算得上清秀。不太熟悉的人,当面夸她最多夸句:“气质好!”
难道是因为姐夫眼光不行?!
聂良平刚有这个念头,赶紧将这个念头收起来藏好。如果被聂莉知道他这样想,聂莉能跳起来打爆他的头。
神魂归位后的聂良平一边忙着刚刚起步的生意,一边铆足了劲追求梁庆生。
聂良平和梁庆生相处久了,发现自己原来不光喜欢梁庆生漂亮,更喜欢的是梁庆生身上那股劲儿。
那股特别像他姐聂莉的劲儿。
他们俩谈恋爱时,聂良平说了无数甜言蜜语。聂良平没想到的是,那些话都被梁庆生当真话听。吓得聂良平在梁庆生面前说话变得格外小心、谨慎。
梁庆生婆婆过世,聂良平忙前跑后出钱又出力,叫梁庆生的爸妈满意的不得了。
聂家的情况,这片家属院的人基本都知道。梁庆生嫁给聂良平,不用伺候公婆,婚后和大姑姐分开住,自己当家作主,还有比这更自在的吗?
聂良平和梁庆生谈了两年多恋爱后,聂良平带梁庆生到聂莉家认门。
如同聂良平先前猜测的一样,梁庆生果然很投聂莉脾气。
他们二人前脚离开聂莉家门,聂莉后脚便催聂良平尽快结婚。
聂良平得了姐姐的“圣旨”后,立即向梁庆生求婚。
梁庆生提出婚后要继续工作,不在家当家庭主妇,如果以后有了孩子,谁有时间谁带。被喜悦、幸福冲昏了头的聂良平,满口答应梁庆生的所有要求。
直到他们办完婚礼,躺在自己精心布置的出租小屋里。聂良平半夜惊醒坐起身来,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梁庆生,扶着额:我怎么忘了梁庆生是个认真的人呢。
聂良平从小被大姐聂莉管,结婚后转换到梁庆生手上管,他自己感觉还蛮“得心应手”的。
陈月君总说小舅舅是个受虐狂,如果哪天妈妈或者舅妈不怼他两句,他那天必定要犯点事,等他讨到一顿骂后,瞬间耳聪目明、通体舒泰。
…………
聂磊生日是六月份,这个年纪正好卡在小学招生的中间。
聂良平一家三口,周末到聂莉家吃饭。吃饭的时候,聂莉说:“磊磊还是提前一年上小学吧,学校有老师管着,比他天天在外面疯跑强。”
梁庆生觉得大姐的话有道理,朝聂良平瞟了一眼,聂良平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聂莉又说:“去我们小学上吧,正好是一个片区的,我没事的时候还能多看着他点。”
梁庆生和聂良平举双手双脚赞成。
被安排的聂磊小朋友,此时正坐在电视机前,抱着只饭碗全神贯注地看着动画片。
聂良平和梁庆生回家后,梁庆生提议说:“给磊磊办完入学后请姐姐一家吃顿饭吧,我们要谢谢姐姐帮忙。”
聂良平说:“我自己姐姐,帮她侄子这点忙,请什么客呀!”
梁庆生不高兴地说:“那也是人情,你别那么理所应当的好吗!”
聂良平嘟囔着说:“那也太生分了些。”
梁庆生声音提高了起来:“你还做生意呢,这点人情往来还要我解释吗,姐姐再亲也不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这顿饭必须请,没得商量,你去给大姐打电话,约好时间,我来挑餐厅。”
聂良平只得听话乖乖地去给聂莉打电话约吃饭时间。
聂磊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庆祝自己上小学。
聂磊看着碗里的糖醋虾球,小嘴一撇,“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梁庆生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磊磊,闭嘴,不许哭!”
聂磊听到妈妈声音,吓得赶紧止住嚎哭声,因为收太急,打了个响嗝,他眼泪汪汪地转头看向爸爸聂良平。
聂良平朝聂磊眯了眯眼睛,小声安慰说:“不哭,上学多好玩,有好多小朋友和你一块玩。”
聂磊听了爸爸的话,半信半疑,一抽一噎地点了点头,又抬眼看向姑父。
陈桂祥朝聂磊微微一笑,给他夹了一个虾球,说:“这个好吃!”
姑妈聂莉也朝聂磊笑了笑,聂磊忙低下头夹起虾球塞进嘴里,吃得无比委屈。
陈月君一边吃着菜,一边看着小舅舅和小表弟没出息的样子,只觉好玩。
梁庆生问陈月君:“君君,你认识师范大学的人吗,能不能帮我问问注会培训班的事。”
陈月君知道梁庆生在考注册会计师,于是说:“我问问我同学吧!”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这个点可能不方便,我回家打电话问。等会儿你们跟我们一块回家,还是有其他安排?”
梁庆生立即说:“一块吧。”
聂莉问:“庆生,是不是拿到注册会计师,可以去会计事务所工作,是不是工资得翻倍了!”
梁庆生说:“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拿到证以后,我换工作比较有优势。”
聂莉好奇地继续问:“现在是不是注册会计师很吃香。”
梁庆生垂着眉说:“这证挺难拿的,淘汰率很高。”
陈月君夹一筷子鱼,说:“小舅妈,我们学校有在职研究生还有EmbA,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学校的EmbA免试入学,两年制,就是……费用有点高。”
梁庆生很感兴趣,拉着陈月君详细地问在职研究生和EmbA的事。
陈月君说:“具体细节,我不太清楚,等会儿我让我们同事给我一些招生简章,你仔细看看吧。”
这一顿饭,所有大人吃得很开心。只有聂磊不高兴,他抱着双手气鼓鼓地走在大人前面,一张像极了梁庆生的小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
回到家,陈月君先打电话给同学帮梁庆生问注会培训班的事,接着又打电话回学校,问同事要在职研究生和EmbA的招生简章。
陈月君翻着手机里接到的信息,对梁庆生说:“注会的培训费不便宜,如果你还打算上我们学校的EmbA,加上注会的培训费这一年下来得两、三万了,这些资料我转给你吧,你自己仔细考虑着办。”
梁庆生点点头,认真地翻着手机上收到的资料。
做财务的梁庆生对数字很敏感,如果两样都学,算下来一年的费用将近四万。
梁庆生眉头皱了皱,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正在和儿子玩的聂良平。
陈月君猜得到梁庆生怎么想的,但她不愿意捅破别人的心思。于是,丢下一句:“小舅妈,要仔细考虑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再做决定。”这样不痛不痒的话,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午后的天气依旧炎热,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在炽热的阳光和徐徐微风中摇曳着。阳光透过浓密绿荫,洒进室内,将阳台的地砖烤的滚烫。
室内空调继续“嗡嗡”地努力吹着冷气。
聂莉靠在沙发上打着瞌睡,梁庆生坐在沙发另一头翻着手机,陈桂祥歪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本专业书,聂良平躲在厨房给客户打电话。
整间屋子里只有聂磊玩玩具时,偶尔发出的“呜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