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农妇即刻住嘴，跟身旁的丈夫对看一眼，两人眼中尽是担忧之色。他们确实是六丫的亲生父母。

那农妇就是六丫的亲娘，不过她这般喊叫，并不是多心疼自己女儿被烧掉了耳朵。

她是想女儿本就不会说话是个哑巴，现在又毁了容没了耳朵，就更是…卖不上好价钱了。

“怎么，你们来是想替她赎身？”

农妇突然高声喊道：“赎什么赎！我还要告你们拐卖良家妇女呢！快点把六丫给我交出来。”

男人随声附和：“对，六丫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老鸨一副见多不怪模样。轻蔑的笑了笑：“真是新鲜了，来我这藏香坊要人，还不想掏钱？告诉你们别做梦了，就算她是你们的女儿又怎样？进了我这藏香坊的门，就是我的好女儿了。想要人，拿钱来！”

原来六丫父母将她送人之后，本来就没惦记过她。只是后来家乡遇上大灾和土匪，几个孩子陆续夭折，就剩下老七了，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儿子。就更是当成命根子一样宠着爱着。

灾年一年接一年，土匪一波接一波。大家整日人心惶惶，都跑到外地躲灾。

但对他们来说，没有粮食就等于没有钱。儿子又还小，这时他们才想起，自己有个被送出去的女儿，六丫。

于是夫妻俩找到当初送人的那户人家，那家人倒也没有隐瞒，反而将他们骂了一顿。

说送来了个不会说话，蠢头蠢脑的哑巴，真是浪费粮食养她。最后告诉他们，将六丫卖给了附近一个牙婆。

夫妻俩顾不上别的，只好又找到牙婆询问，这才得知六丫被卖进了藏香坊。

牙婆害怕他们夫妻俩闹事，就只说藏香坊是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都是穿金戴银，被王公贵族们整日捧着的。

说不定他们家的姑娘，现在也被哪家的公子老爷相中，娶回去做了侧室，一辈子吃喝不愁呢！

经过牙婆这一顿形容，夫妻俩想自己这六丫头真是有福气。就想赶紧去认亲，说破天，他们也是六丫的亲爹亲娘，定要让六丫拿出钱来。

因此夫妻俩带着儿子，就往藏香坊赶路。一路上瞧着花花绿绿的商铺街道看花了眼。俩人半辈子加起来也没读过几天书，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他们想起牙婆说这门楼最高的，装饰最豪华的就是藏香坊。

所以他们走到百春楼附近，见青楼女子搂着公子老爷们进进出出的。又抬头看这高高的门楼上也是三个字，想着这肯定就是藏香坊了。

进去询问六丫情况，本来张妈妈见他们衣着寒酸，便想让龟公将他们轰出去。但一听他们是来找藏香坊里的六丫，就来了兴趣，让人将他们从后门带了进来。

两家青楼老鸨不睦已久，张妈妈又想取而代之。早就买通了藏香坊里几个打杂的，所以消息也都多少知道些。

六丫只是个烧火丫头，她从没注意过。不过她倒是听说过有个丫头，被某家公子烧掉了耳朵这件事。

张妈妈看着眼前一家三口，心里打起了主意。将他们领到客房，又叫厨房赶忙烧了几道菜。

看他们狼吞虎咽的，张妈妈坐在一旁眼里止不住的嫌弃，面上却又笑盈盈的。

张妈妈将他们的家底，以及来找人的缘由细细问了一遍。问道六丫是怎么进藏香坊的时候，夫妻二人支支吾吾，只说小时候没看住走丢了，这才让牙婆卖进了藏香坊。

听过之后，张妈妈就更是瞧不起他们一家。心想我当妈妈这么多年，见过多少卖女儿进青楼的父母了，就凭你们还想瞒我。定是没了钱，现下来找女儿要钱来了。

想到这里张妈妈心生一计，又问他们，这六丫确实是牙婆卖进去的？

夫妻二人点了点头，又将牙婆说自己女儿在藏香坊里，如何穿金戴银如何享福等等。

张妈妈心下更觉可笑，这青楼里干的可是吃人的事，对外自然是要说的体面些。见他二人说的不像是假话，就告诉他们藏香坊，离这里就隔了两条街，六丫现下还在藏香坊。

她告诉夫妻二人，这青楼生意不长久，趁着六丫还未年老色衰，趁早替她找个人家。要不然她在藏香坊挣的钱都归了妈妈。她自己手里，实际也没多少。

二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这钱都在老鸨手里，就算六丫认了自己，也拿不出钱啊。

瞧了瞧身边还在胡吃海塞的儿子，夫妻俩下定了决心要将六丫带出来，找户人家嫁了，卖个好价钱。但转念一想，自己手里又没有钱，别说带走六丫了，估摸着连面都见不着。

张妈妈看他们的脸色，心想确如自己所料，就对他们说自己有个办法。可以让他们不光不用花钱就能将六丫带走，还能从藏香坊里拿钱。

夫妻俩自然是喜不自胜，拉着儿子忙跪下连连磕头。嘴里不断说张妈妈真是他们一家的贵人。

她将人扶起，仔细对他们说了法子。又特意交代了他们，如果藏香坊的妈妈不同意，就对她说一个名字。

就说这个人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如果不能将女儿带走，就只能去找这个亲戚帮忙了。还让他们千万别提在百春楼的事情，要不然这法子就不灵了。

夫妻二人点头如捣蒜，连连答应。

临走前张妈妈对他儿子笑了笑：“快去接你姐吧，等把你姐要回来，你就能天天吃这些好吃的了。”

那小儿子吃的面脸油光，笑眯眯的重重点了点头。

送走他们一家，张妈妈看到一家三口对自己千恩万谢。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夫妻二人得此法子如获至宝，赶忙带着儿子去了藏香坊。

……

此刻藏香坊内，老鸨起身要走，便让龟公们将他们一家赶出去。

这时那小儿子大喊：“你要不把我姐交出来，我就去找我表舅帮忙了！”

老鸨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呦，不知你表舅是何许人也啊？”

夫妻俩见儿子这么上道，急忙将张妈妈交代的名字说了出来。

老鸨听到这名字当下一惊，心想这家人…难不成真的跟他有关系？

随后夫妇说着要是不放人，就要去找他远房表舅，还把他的住址都说了出来，说着就要拉儿子出门。

老鸨让龟公将他们拦住，换了副笑脸，说刚才都是误会一场，忙让丫鬟叫六丫出来。

一直躲在后面偷看的凝霄和入微，见老鸨态度突然转变，大半天也听不清，心想这人到底是谁啊？见丫鬟跑去找六丫，凝霄也拉着入微去找二姐。

原来张妈妈交代他们说的这个人，正是开设百春楼和藏香坊两家青楼的权贵，派来监察店内情况和查账收账的人。

这人不常来，但是两家的老鸨都可着劲的巴结他。生怕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到位，被取而代之，还盼着他向上多说两句好话呢。

凝霄和入微去了二姐房间，没发现二姐和六丫身影，转身又去平时二姐喜欢待的地方。

正着急走着，莲儿也从旁出来，两人差点撞上。

莲儿大喊：“你干什么！”定睛一看是凝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从上次逃跑失败，凝霄被救下后。自己被迫接客，莲儿就更加憎恨凝霄，将自己的所有怨恨都放在了凝霄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有急事。”凝霄说完就要往前走。

莲儿一把拽住她不让走，正巧言玉这时见有情况，也走了过来看热闹。

言玉走到附近，看着莲儿拉着凝霄的胳膊，又见凝霄身后的入微神色焦急，看得她是一头雾水。

“莲儿姑娘我都说了对不住了，不是有意的，真的有急事。”

“哼！我关你什么事！你差点撞到了我。”

“不是还没撞上嘛，对不住。”

“说句对不住就完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说…我要赏你一巴掌！”说着莲儿就扬起了手。

入微惊叫：“小…”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场众人都呆愣住了。

只见莲儿这一巴掌用劲十足，结结实实打在了，言玉脸上。

原来刚才凝霄灵机一动，往下一蹲，才躲过了这一巴掌。不过赶来看戏的言玉就倒了霉，只见她脸上，五个指印迅速清晰了起来。

言玉不可置信的看着莲儿，莲儿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这时，凝霄突然站起对莲儿笑了笑：“没空跟你在这儿胡搅蛮缠，我先走啦。”说罢就拉着入微接着找二姐和六丫去了。

二人终于在花园里找到了二姐，却不见六丫人影。

凝霄气吁吁跑上前：“二姐…六丫…人呢？”

“怎么今天人人都找六丫啊？刚才丫鬟来说妈妈找她。就让她去了，怎么了吗？”

凝霄将事情经过，对二姐简单讲了一遍。

二姐听后将茶碗猛地一放，茶水洒了不少。

凝霄还是头次看二姐动怒。

“走！我倒要去看看，这没皮没脸的人家。”二姐起身就朝着前院走去。

凝霄入微不能去前院，也只能看着二姐一人前去。

老鸨将一家人安排进了客房，这时六丫正与父母相认。

六丫一出生就被送走，对父母没有丝毫印象。但见自己与他们长得颇为相似，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夫妻二人还有六丫的弟弟，三人抱着六丫痛哭流涕。六丫自小寄人篱下，又被卖进藏香坊，可谓是没有享受过一天父母的疼爱。

现在听他们说自己是走丢的，家里找了许久才找到她。现下跟亲人团聚心里高兴得很，也一边笑一边哭。

老鸨瞧他们一家团聚，心想这也算好事一桩，多少给自己积了点阴德。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六丫那个远房“表舅”的关系。

老鸨见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心想不管这表舅是真是假，反正只是个破相的丫鬟，又不值几个钱。万一是真的，这事真传到他耳朵里…想了想犯不着为了她坏了大事。

说着老鸨拿出了一包银子说是作为路费，请他们收下。

夫妻二人一见银子，就笑嘻嘻的伸手去接。

砰的一声，二姐气势十足一把推开门。一副泼辣模样，完全没有往日接客时的谄媚温柔，直接就坐在了六丫附近。

六丫见二姐来了，急忙起身站在了她身边。

老鸨问：“二姐，你怎么来了？”

二姐似笑非笑：“听说妈妈要将我的丫鬟送人，我好歹也算这丫头的半个主子。来看看不过分吧，妈妈？”

“哎呀误会了…二姐，这是六丫的父母，家里人找来了。可不是要他们一家团聚吗？人家六丫要走要回家，妈妈我也不能拦着不是嘛。”

二姐没空想妈妈今日怎么转了性，突然大发慈悲起来。

只是上下打量那一家人的模样，又见六丫他爹还有他弟弟眼睛贼溜溜，色眯眯的往自己身上瞧。心想果然，这哪是来认亲的，分明是来讨债的！

二姐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六丫：“六丫你想好了，真的要走？你怎知，他们不是要把你，再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