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话：新月

“血亲……”乔纳森低声重复着，眼神晦暗，“……迪奥，他对我的执念太深了。”

“因为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只输给过你。”承太郎道，“他能杀死你，能折磨你，却始终赢不了你——就像我的‘白金之星’能杀死他，却不能让他认输。”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不记得曾给我们送过加密的情报吧？也许迪奥给你‘换血’并不只是为了让你认输……他还想改造你的思维和记忆。”

说着，承太郎摸出那张荷尔·荷斯在新加坡送来的情报，扔给了乔纳森，而后者对此满脸茫然，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样的行为。

“的确……我只模糊记得我试图找人去警告你们，但并不记得我给你们送过信。”乔纳森怔怔地看着那张纸上被人用蓝墨水描出的、属于他自己的隐形字迹，“迪奥……也许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他用着我的身体，而我的血脉背负着他灵魂的诅咒。”

一时无言。承太郎冷静地凝视着神情惘然的先祖，忽然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汩汩鲜血流出，他面不改色地触碰乔纳森的后肩，以血为墨，以指为笔，用力留下赤红的星形印迹。

乔纳森还有些愣神，其他人也都没阻止承太郎的动作。

鲜血干涸得很快。乔纳森光滑苍白的后肩上，很快浮现出一颗深红色的“星星”。

那是乔斯达的血脉，是他百年后的子孙留下的星星，是永不断绝的黄金精神。

乔纳森没来由地有些哽咽，而承太郎已经转过身去：

“……花京院，波鲁那雷夫，是时候把老头子准备的‘相册’拿出来了。”

·

离开埃及前，星尘远征军一行人几乎买光了全开罗的相机。

这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好在不动产巨亨乔瑟夫·乔斯达最不缺的就是钱。

在波鲁那雷夫和“嘟拉抱枕”牙酸得倒抽凉气的声音里，乔瑟夫眼都不眨地将这些价值高昂的精密机械全都砸成了废铁，念写出厚厚一本“迪奥私密写真”。

这本相册涵盖了从“迪奥现在所在的地方”到“迪奥昨晚抠脚的地方”等等几乎所有迪奥这三日内可能出没过的场所，每一张相片底下都标明了念写时的情况和spw财团情报部门分析出的经纬度和地理情况，堪称天罗地网。

虽然迪奥为了提防乔瑟夫的念写，事先就躲藏在无光的地方，大大干扰了辨识度，但很可惜，他终究不可能像时尚杂志模特面对镁光灯一样，每分每秒都摆着没有破绽的poSE……而spw财团的专业人员只需要一点点细节端倪，就能分析出大量信息。

——根据“隐紫牌写真”和spw财团情报部门的分析，迪奥最有可能的藏身地点，除了肯尼迪航天中心，就只剩下两公里外一处废弃的郊外度假小屋。

那处度假屋原本属于一户姓吉索的富豪，但几年前这段公路重修，附近郊区不再适合度假后，这里便一直荒芜着，只有野生的兽禽偶尔出没。

承太郎倒是一开始就觉得，比起挨挨挤挤满是游客的航天中心，迪奥更可能选择僻静的荒野完成他计划的最后一步。

毕竟，他创造“天国”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不是普渡庸民。

而当众人折而复返，找到那间被遗弃的旧屋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半，头顶深蓝一片，太阳已经彻底下山。

果不其然，那间废弃的度假木屋附近，有一片人为清理出的空地，只在中间留了三株围成三角的参天大树。

第一棵树下绑着一个昏迷的男孩，第二棵树下空空荡荡，第三棵树下，一个紫发的男人在试图用绳自缚。

而那个金发的、傲慢的、邪恶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矗立在空地中央。

——这是最后的最后了，乔斯达家百年的因果，今晚将再次了结。承太郎无声攥紧了拳，率先走向前。

“……嚯，终于还是找到这里了吗？”迪奥的声音如红酒般稠厚又轻佻，“JoJo，你带着那么一帮人闯到本迪奥的地盘，我想，应该不是为投诚而来吧？”

乔纳森从自己玄孙身侧上前一步，湛蓝的眼睛盛满哀伤：“迪奥……你不该这么做……”

“哈。”金发的夜之帝王嗤笑着转身，面对前来讨伐自己的斗士们。

“JoJo，关于人类无聊的道德观，这一百年里我们已经辩论过很多次了。这些年来本迪奥也给了你太多时间反省、思考你到底该站在哪边……”

“我不打算再在‘新月’底下浪费时间和你争辩，JoJo，我只再问最后一次，你是选择你身旁这些孱弱愚蠢的人类，还是我迪奥——支配世界的夜之帝王，‘天国’的主人，以及，你的‘兄弟’。”

“……我也说过很多次，迪奥，我的选择不会改变。”乔纳森深呼吸一口气，举起了拳头，“错乱世界”的金色光芒在隐隐闪烁，一如百年前的波纹。“我将会净化你那污秽的野心！”

吸血鬼猩红的眼眯了眯，了然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是前世月夜决战时，乔纳森曾举剑嘶喊过的话。

“……那可真是遗憾，JoJo，我迪奥早就今非昔比了，你重新获得了波纹的力量又如何？我得到的，可是支配整个世界的力量——[the world]！”

乔纳森试图挥出的拳定格在了半空，金色的替身“世界”轻描淡写地将他踹向空地中间的树，根本没碰到他手上那致命的波纹一毫毛。

没用的没用的，迪奥冷笑着往前踏步，我的“世界”可是最强大的能力！不自量力的蠢JoJo！就算你带了这么多贫弱后代和同伴，在我迪奥面前也都不值一……等等？！

迪奥猩红的眼瞳猛地一缩，将“世界”原本要穿过那个红发高中生胸膛的拳头径直收回，整个人敏捷地向后跳了一步。

正是这一步，让他避开了一双沙包般大的拳头。

“呀嘞呀嘞daze。”

一个低沉陌生的声音响起，原本只属于他迪奥的静止的世界，被强硬地撕开了一道裂口。

那是一张跟他认识的JoJo有着八分相似，却流露着乔纳森绝不可能拥有的、桀骜不驯又杀伐果决的脸。

“空条承太郎，JoJo的玄孙……”迪奥眯眼一字一顿地念出对方的名字，语气危险，“……替身名为‘白金之星’，近距离力量型。”

承太郎冷冷瞥了眼他身后那个金色的大块头，平淡无波道：“……嗯，看起来我们拥有相同类型的替身。”

“wryyy……确实是‘相同类型’呢。”迪奥盯着他，露出犬齿，“乔瑟夫那老东西真是奸猾啊，从日本到开罗，竟然把你小子的替身能力瞒过了我派出的所有下属……嚯嚯，有意思，我就说JoJo的血脉传人里，不该只觉醒出‘隐者之紫’这种没用的废物替身。”

“是你的手下都太差劲了，根本不需要我的‘白金之星’使出全力。”承太郎没搭理他的挑衅和套话，只是在心底默数着秒数——迪奥打飞老祖宗用了两秒，走过来一秒，而自己动用“白金之星”挡下他对花京院的攻击又是一秒……不行，自己会比他先到达极限的。

承太郎能感觉到，“白金之星”已经恢复到前世决战时的力量，也就是能自由暂停全世界五秒左右的时间，而已经完全同化老祖宗身体的迪奥，时停极限应该是九秒。

若不是刚才为了保护花京院被迫出手，承太郎本打算等到迪奥到达极限后再使用时停和波纹，直接了结对方性命。

“‘白金之星’？来自塔罗牌第十七张，‘星星’的隐喻么？”迪奥舔了舔唇，语气玩味，透着猩红的眸如狩猎般紧盯着承太郎。“某种意义上，倒是很适合JoJo的后代。”

承太郎不作理睬，他清楚对方这会儿拉开身距，故意停下攻击，应该也是想试探自己的极限……真是够了，纵容敌人夺走先机，可不是我空条承太郎的战斗风格。

“……废话少说，迪奥，[Star platinum]！”

完全静止的世界里，此刻只能听见“白金之星”与承太郎仿若重叠的怒吼：“欧拉——”

“wry……没用的！”

拳对拳，掌对掌，两个顶级速度的替身的交手，肉眼只能看见残影，两股巨力相撞之下，更是震荡出可怖的气浪。

不过短短一秒，战况就已清晰。

“……呃！”承太郎咬着牙，往后退了一大步，身上燃起波纹的金光，黑色的裤管因为激烈的打斗而裂开一道敞口，底下的皮肉淌着鲜红。

“哈，不错的力量，空条承太郎。”迪奥大笑道，“可惜在我的‘世界’面前还是差太多了！[the world]是最强大的替身！”

“……”承太郎喘着气，眼神狠戾。“……混蛋……”

“哼，不自量力的贫弱人类。”九秒时间即将结束，迪奥收了笑，冷冷抬手解除了能力，眼睛却还紧盯着受伤的承太郎。“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承太郎身子顿时一软，半跪到草地上，而其他人只觉眼前一晃，仿佛迪奥、乔纳森和承太郎都瞬移了一般，眨眼间改变了位置。

乔纳森冷不丁一头撞在空地中间第二棵大树下，饶是有吸血鬼的体质加成，一时间也有些眼冒金星：“……迪奥？！”

“——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们就没什么好说了，JoJo。”迪奥瞥了一眼大口喘息的承太郎，转身走近身后那三棵参天大树，“恩多尔，拦住他们。”

一个戴着兜帽、手持盲杖的身影应声出现在迪奥身后，只见他沉默地将手中盲杖往地上敲了敲，周围却没出现替身的影子。

“……那家伙的替身是‘水’，小心脚下！”承太郎一边在莉莎莉莎的协助下调理着呼吸，一边低声警告着同伴们。“伊奇，花京院，这家伙就交给你们了。阿布德尔，波鲁那雷夫，留心树下那个男人！”

“……放心吧承太郎！”波鲁那雷夫和其他几人一样，虽然完全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但还是下意识地对承太郎的话百分百信任。

很明显，这位寡言的同伴向所有人隐藏了实力，不论他真正的替身能力是什么，他刚才都在时间静止的世界里与迪奥过了招，结果还只是稍落下风。

直面过恶之帝王力量的阿布德尔和波鲁那雷夫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承太郎拥有能与那个不老不死、替身强大到近乎无解的怪物抗衡的能力！

“[hierophant Green]！”

“呜——汪（[the Fool]）！”

“绿之法皇”和“愚者”同时现身，一个织就漫天的结界，一个席卷沙暴直攻迪奥背后手持盲杖的男人。

同一时间，地面开始隐秘地隆隆作响。

“迪奥——！”

另一边，乔纳森扶着树干站定，再次对迪奥挥拳相向，而承太郎也终于在自己太外婆波纹的帮助下捋顺了呼吸，重新加入战斗。

“白金之星”的身影重新在承太郎身前浮现，莉莎莉莎则冷静地取下颈间特制的围巾，耀目的金光在上面不断游走。

“呵……[the world]！”

然而迪奥只是大张双臂，睥睨乜视着在场一众形形色色的替身能力和波纹光芒，轻蔑地勾着嘴角。

全世界的时间，在此刻又一次为他而停滞。

承太郎瞬间瞳孔紧缩，刚想咬牙强行调动“白金之星”，却见迪奥没有攻击在场任何一个同伴。

——他走向了第三棵树下的那个紫发男人。

“‘新月’之时已到，瓦尼拉，我的忠仆，‘天国’的仪式，就从你开始。”

“……！”承太郎震惊地看着迪奥毫不留情地将五指洞穿那男人的颈动脉，又仿若无事地拔出来。

那个叫瓦尼拉的男人维持着时间定格前的神态——虔诚、谦卑又渴求地跪着，向迪奥的方向抻着头颈，背后的双手自愿反剪，被松垮的绳子束在树干上。

迪奥轻描淡写地将手收了回来，被时间定格的鲜血覆满了他过分苍白的指节。

他扭头朝不远处瞪大双眼的承太郎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舔了口手上的血，末了还用鲜红的舌尖挑过暗色的唇，如食人的罗刹，残忍又绝艳。

“时间，再次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