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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迷茫

第一节

时间慢慢染红了山野树叶,又慢慢拂落了树叶。风中的冷意随着北上的马车逐渐加深,一行人褪去了来时的薄衫开始换上了棉衣。

马车轧过一程又一程,落叶上车轮的痕迹从清晰到慢慢消退。湛槿初掀开帷裳,伸手接下那几片飘落的树叶,树叶上的纹理向上而生,他就那么盯着树叶看了很久。这些日子,他们走过了太多的府县,遇见了太多失望和悲哀。他们看到了百姓的祈祷,看过了百姓的喜悦,看清了百姓的期盼,可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能做的,只能是保护他们这一时的安宁。

“在想什么?”贺南泓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了安九,自己上了马车。

“我在想,人真的很容易满足,却又不容易满足。”湛槿初看了一下贺南泓,笑了一下,又盯着那树叶在看。

“人终是不同的,每个人的每一段时光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对于某些事情极易满足,但有些事情,却痴妄想得到的更多,所以你终究没办法去读懂每一个人。”贺南泓拉过了湛槿初的手,明明马车里燃了碳,可这手还是凉的厉害。他捧着那两只修长纤细的手到嘴边呵了几口气后搓了搓,想让这手暖和起来。

“是不是有些多愁善感了?可是我们走了这么久,遇到能真心实意对百姓好的官员却没有几人。人人都称父母官,呵呵,哪又配得上父母这个称呼呢?”湛槿初靠到了贺南泓身上,眼神空洞洞的看向不知什么地方。

“他们经过十年寒窗通过科举进入这官场中,或多或少心中都会有些报负不是吗?时间久了,被磨平了心智,那就只剩下安稳度日,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实现报负的路径。”贺南泓把湛槿初搂进怀里,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那燃烧的炭,它有风吹进时会猛地燃一下,无风时就那么慢慢燃烧着,直到燃尽。

“我知道父皇想把那位子给我,以前我有想过接过来,把这大荆治理的像在他老人家手里那样繁华安定。但如今看了这么多后才发现,父皇也终究还是凡人,他庇护不了所有的黎民百姓,他没法看到这大荆每一寸土地上的百姓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明明他每日都那么忙那么辛苦,却还是不能做到。而我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湛槿初抬头看着贺南泓,眼睛里的光彩变成了迷茫。

“但你不想退缩对吗?我的槿初在看见那些受苦时眼里始终有对他们的担忧和关爱,更有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劲头不是吗?

若是你想要让更多的百姓能安宁幸福,那个位子,确实是最好的能让你大施拳脚的地方。可是你要想,凭一己之力,始终无法实现你想看到的局面,那你便需要更多的人来和你一起实现这个报负。

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前提也得有一个中心,只有这个重心稳固了,那其他的才能实现。而这个中心,就是朝廷,就是一位明君的决策。”贺南泓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我不想你那么累,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想让你只为我一个人费心。”

“你说你自私,那为何又能为这大荆守护边境多年,为此受了那么多的伤。”槿槿初摸向了贺南泓的背,那里布满了疤痕。

“所以说人啊,就是矛盾本身。我可以自私也会无私。只是站的地方不同,看到的风景也就不同。倒也不必一直揪着一个地方反反复复去看。”贺南泓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湛槿初的额头。

湛槿初直起了身,眼神里的迷茫似乎拨开了浓雾冲了出来,“你说得对,我就是钻了牛角尖了。我们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的大荆,但若是整体来看,大荆依旧是这片大陆最强盛的国,大荆的百姓也是这片陆地上受人羡慕的百姓。”

“好了,马上就要到熙禾了,又一个新的地方等着我们。”贺南泓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拿过一旁的银白色大氅给他披上,外面的队伍已经开始停下了。

湛槿初刚出马车时便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寒意,他看向路上行色匆匆的人,到了这才真正感觉到已经进入寒冬。

进入万景客栈,掌柜的已经让小厮把屋子安排好了,烧足了炭。湛槿初进了屋就感到了热,脱掉了贺南泓给披上的大氅递给了林文挂起来。

“影一他们到哪了?”湛槿初站在窗边看向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路上的人少了许多,走街串巷的摊贩依旧为生活而奔波。

“明日就能到岑实。”林文挂好了衣服转身答道。

“天越来越冷了,过不了几日就该下雪了。侍卫们的冬衣可有安排好?尤其是柳三他们,来时几乎没带什么东西。”湛槿初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冷风朝着屋里灌了一些进来,湛槿初瞬时抖了一下,把窗户关上到了炭盆前坐下。

他是一个极为怕冷之人,每年入冬,父皇都会吩咐内务府给他多准备些炭火。虽然炭火够旺,但夜里入睡后他依旧会手脚冰凉。今年倒是不同,自从与贺南泓互表了心意,两人几乎都睡在一处。天气稍微冷些的时候,贺南泓夜里把他抱进怀里,把他的脚放到自己的腿上捂着,所以他也就没再冻醒过。思及此,他的嘴角已经扬了起来,一身的温柔感染到林文,他看着湛槿初也晃了晃神。

“都备好了。”林文端过热茶放到湛槿初旁边的茶案上,给他倒了一杯。

咯吱~安九帮忙推开了屋门,贺南泓端着两碗面进了屋子后,示意安九快些关门,怕屋里灌进凉风。

“好香!”湛槿初吸了吸空气中飘着的面香,起身朝着贺南泓走去。

贺南泓放下手里的面,拿过林文拧好的巾帕净了手才拉过湛槿初。

“快来尝尝,今日这面放了些羊肉,温补。”贺南泓递了筷子和调羹给湛槿初,看着他动筷。

第二节

湛槿初闻着就觉得很香,羊肉的膻味被处理的很好。贺南泓还特意在面里放了些他爱吃的青菜和豆芽,他拿着调羹先喝了一小口汤,在贺南泓的注视下又吃了口面。

“很好吃,你也快尝尝。”面的热气进入胃中,抚平了路上奔波的寒冷。

“好,你尝尝这羊肉,是这熙禾特有的做法,刚刚让侍卫去买来的,店家刚做好,新鲜的很。”贺南泓看湛槿初吃得开心,他也就放下心来。

湛槿初不重口腹之欲,也有从小在宫里长大的的原因,喜欢吃的东西也不会多吃,吃饭也讲究七分饱即可,所以吃得也就不多。这一路上贺南泓看着他的饭量只剩下了心疼(因为他是跟自己比),所以一到客栈,他就借了庖厨去给湛槿初做面。只有他做的东西,湛槿初会全部吃下。

贺南泓吃完他那一海碗后湛槿初碗里还剩一半,他放下筷子拭了嘴,看着湛槿初吃面。好看的人加上优雅的动作,贺南泓看多少遍都不会觉得腻,反而越来越喜欢。

“你为何一直看着我,脸上有东西?”湛槿初吃着面都能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眼神,他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什么不妥。

“你好看。”贺南泓伸手摩挲了下湛槿初的脸,笑着对他说,“我就是喜欢看你,你接着吃。”

湛槿初扫了扫屋里的还站着的林文和安九,瞥了一眼贺南泓,重新拿起了筷子吃了起来。

入夜,湛槿初觉得自己还是撑得慌,明明都到外面走了好几圈,这面的分量还是太大了。躺到床上,被子里贺南泓的大手放在湛槿初肚子上给他轻轻揉着,床尾四只脚交织在一起,两大两小异常和谐。

枕在贺南泓臂弯里,湛槿初只觉得身上暖和的很,这人就像一个大铁炉子,时刻都散发着热气。

“听说这熙禾的张知县倒是一名好官,一路进来看着这城中的秩序倒是井井有条。”湛槿初侧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贺南泓。

“他也算父亲的老部下,等林斯他们探查的差不多了,确定没问题后过几日可以去拜访下。我倒是相信他。”贺南泓伸手搂过湛槿初,趁机亲了一口。

这些日子两人互帮互助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前些日子他闹得太过,湛槿初羞恼的很,不许他再碰。今日槿初看起来心情不错,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得逞。心里这么想着,他的手已经开始往湛槿初亵衣里钻。

湛槿初伸手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捏了一把贺南泓的腰嗔道,“安分点,我还没原谅你呢。”

那晚上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的大腿根侧因此红肿了好几日,腰上那一圈红痕也久久不散。重点是,他竟把手指.......湛槿初想着,脸上又泛起了红。

“美人在怀,很难坐怀不乱。我不那样闹了,行吗?”贺南泓喘着粗气吻着心心念念的人,一路朝下。

半推半就的,湛槿初也就依了他。屋外的寒风侵袭不到屋里的炽热,屋里的交颈鸳鸯低声诉说着情谊,时不时传出一阵压低了声音的轻喘,紧接着就是沉声轻哄。

一切回归平静时,湛槿初微喘着,双眼失神地盯着床幔,眼眶因为刺激而泛红。贺南泓开心了,倒了杯茶漱了漱口中残留的味道,然后任劳任怨的给湛槿初擦拭着,只是一碰到,湛槿初就仿佛触电般颤了下,双手依旧紧握着被褥。

贺南泓突然凑了上来,湛槿初蓦然睁大了带了丝惊诧的双眼,用手挡住了他要亲上来的嘴,“你!......”这嘴......纵使是他自己的东西他也一时接受不了。

“呵呵~”贺南泓被他的表情逗得轻笑出了声,他摸了摸那白皙的脸庞,“好,不亲,听你的。”看来今夜又成功踏出了一步,虽然槿初羞得很,但好歹接受了。

————

岑实,影一和影七一行人刚到,张旭就得到了消息,他拖着病弱的身躯到了影一他们歇脚的客栈,同样的邀请两人到府上设宴招待。不同的是,这次的膳桌上没有了张英俊。

张英俊自从不行了后一直十分阴郁,脾气也越来越大。他看着一后院的美男子再没有了以前的欢喜,于是就把男侍们全都赶走了。

前些日子,因为外面满城的风言风语在家里憋了许久的张英俊突然想出去散散心。谁知刚到了郊外,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乞丐把家仆都冲散了,后冒出来的乞丐把他套了麻袋拖到了一个废弃的屋子,轮番把他压倒在地强上了。

张英俊被家仆找到时衣不蔽体的躺在那草堆之上,旁边均是一些污秽之物。乞丐早已逃之夭夭、无影无踪。

张英俊自此像是发了疯病,整日在屋子里躲着,嘴里时不时大喊大叫。又过了些日子,他竟然要求屋里的小厮对他做那事......

这事传的人尽皆知,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张夫人因为张旭一大把年纪竟还和美妾在深秋夜里在庭院乱搞,天天到张旭面前哭闹,加上儿子也废了,更加让她难以接受。她干脆找了个由头把那美妾发落了,遣了府上最老最丑的下人到而张旭房里伺候。

府中长时间的鸡飞狗跳让张旭根本无法安心养病,而这病请了无数大夫也看不出由头,只能开些治疗咳疾和温补身体的药方。

半月前张旭便收到了五皇子一行人将到同昔巡察的消息,他早早的布置好了人手,只要等人一来就牢牢地看住。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收到的消息早已被换了些内容。贺南泓早就安排好万景楼的人一直监视着张旭,给他传信的人还未到他府上就被掳走。传递的消息中,湛槿初与贺南泓等人的画像被偷换成了影一和影七等人的画像。当他自认为安排好一切时,殊不知是人家一直在配合他走戏。

影一和影七用真容到了岑实,在张旭的人的安排和带领下,看了张旭想要人看到的那一段完好的河防,然后跟着那些人游玩了整个岑实。与此同时,京城的人也赶到了岑实,时机一到,便直接拿着证据捉拿抄家。

张府从此落败,张英俊被送进了邻县的南风馆,日日承受着他以前所犯下的罪孽。

张旭被关在囚车上拉往京城时脑子还是一片混乱,明明五皇子一行人除了他安排的地方哪都没去,那些侍卫几乎都待在客栈中从未出去,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罪证。然而这就是他到死也想不通的事情。他现在只能躲避着百姓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低着头缩在囚车的一角,听着百姓的谩骂和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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