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应你所求
容柳儿此时是被吓得有些怔愣住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仿佛是天塌了
屋外雷声阵阵，像是要将天空撕裂一个口子，好让这瓢泼大雨下的更透彻一些
“快走！跟上！”一旁的士兵催促道
容母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惊了神，如今只觉得腹部开始隐隐痛了起来，额头冷汗直冒，可在雨里倒让人瞧不清了
自己不能倒下，容母看着紧拽着自己衣袖的女儿，实是放心不下，若是自己此时倒下了，柳儿怎么办？还有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办
想到这里，容母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只任由雨水打在身上，艰难的迈着步子
容家的院子很大，平时身处后宅的妇人们为了出行方便，会选择从侧门出行
以前不觉，如今让容母一行人从后院行至正门，才发现，真是好长的一段路
待行至大门口，已经有不少人被押送至此，容老太爷等男眷每日出门办事，不在此列，只怕是早已被押入天牢
可奇怪的是，容老夫人也没见着身影，只后来在妓馆接客，才偶然得知，当初官兵入门之时，容老夫人不堪受辱，先容老太爷一步去了
容柳儿随着容母一行人被押解上车，望着身后 '容府' 两个烫金大字越来越远，府门也被贴上了封条，容柳儿才像是刚缓过神来，只默默留着泪，却不吭声
“柳儿别怕，母亲会保护你的”容母将容柳儿搂在怀里，顺势给她挡着雨水
没人发现的是，容母那同样藏在雨水里的泪水，只无声的哭泣着，但容柳儿知道
只是自那之后，便再也没见母亲哭过了
“丽娘，这些可都是朝廷重犯的家眷，奉命充妓，你可要好生看管”
为首的官兵对着眼前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开口说道，说话间还不忘在女人身上暗捏了一把
这女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身上满是绫罗绸缎，头上的簪花衬的她的脸更加娇艳欲滴，胸前两团雪白若隐若现，让人见了就有种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被占了便宜的丽娘并不在意，只将身子半依靠在官兵身上，用葱白的指尖拂着他的胸口，轻生呢喃:“奴家办事，您还不放心嘛~”
官兵嗅着自丽娘身上传来的幽香，早已飘飘欲仙，身在行伍，哪遭受得了如此诱惑
但想着自己还在办公，遂掩饰性的清咳一声，转头对着手下的人命令道:“收队！”
随后又转回身去，在丽娘耳边轻声说:“待忙完了事，再来找你”话毕又在其身上捏了一把
丽娘娇嗔的笑了笑，说道:“恭送各位爷，各位爷慢走”
一行人便在丽娘的温声细语中离去，心痒难耐且胆大的，还不忘回头多看几眼，幻想着自己和她共赴周公的画面
看着众人走远，丽娘瞬间收起先前的娇媚之态
回首对身后吩咐道:“将她们关在一起，屋子里的器物全都收起来，免的她们想不开”
“是”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赤裸着手臂，将容柳儿等人推搡着往阁楼上走
待走到尽头，才进到一个看着并不起眼的房间，这房间从外面看，看不出任何异样，寻常人看了只会以为是收纳杂物的房间罢了
丽娘跟在众人的最后面，手提罗裙，莲步轻移，忽然被地上的两抹鲜红吸引了目光
遂蹲下身来，用指尖轻抹了一点痕迹，仔细摩搓，又放至鼻尖嗅了嗅
“色泽鲜艳，锈味儿浓郁”丽娘分析道
突然眼神一禀，心道不好，莫不是这群人里有人自戕？若是死在这，自己也没法交代
历代充妓的规矩是，为官者不可狎妓，但士兵无妨，所以被判充妓的人，一般只有两条路
一是直接送去兵营，供士兵解决生理需求，二是送去妓馆，一般这种妓馆的经营权都是把控在朝中官员手里，以此获得的利润要上交国库一部分，但这种事谁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
而且被充妓者，第一批接的客人必须是官兵。若是在此期间，有人自戕自伤，责任全部都要由妓馆负责
想到这里，丽娘立马加快步子，直接推门而入，眼睛在屋里的众人身上巡视着
可这些人全部穿的都是统一色系的亵衣亵裤，一时难以分辨
突然丽娘瞧见了一个被掩盖在众人身后，身着暗纹亵衣的妇人，仔细观察就知这不是一般的料子
丽娘心里大致已经判定问题就在这人身上
一般被充妓的女子，哪怕在意清白，但更在意性命，只有那种自命不凡的夫人小姐才会想不开
可当丽娘越过众人来到此人面前，才发现她想错了
面前之人是个怀有身孕的妇人，丽娘视线下移之后才惊觉，她的亵裤内侧靠后都已经被血染红
再看这人神情，虽是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但依旧坚定的站着，双手掩在身后，像是在护着什么东西
丽娘好奇，遂探头望去，才看清原是一个已经哭成泪人的小女孩，看着这幅场景，丽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来人，去找个稳婆来，要快！”丽娘转过身去对那些男人吩咐道
“再找两个丫头，将这妇人安置到一个干净的房间”
“娘子，我就可以，我是我家夫人的贴身婢子，还请让我一并照顾她吧”
春桃立即扑到丽娘脚边跪下央求着
丽娘只低头看了春桃一眼，便点点头，随后便走出房门，才觉得呼吸顺畅一些
此时已经有两个丫头过来，扶着容母往旁边的房间而去，春桃跟上，后头还跟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身影，正是容柳儿
丽娘见状，一把拽住容柳儿，说道:“你母亲怕是要生了，你且在这等着吧”
容柳儿刚要挣扎，就看见丽娘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
容柳儿知道，她是在救母亲，万一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容柳儿不敢想，只好老实的站在门前朝门里望，虽然什么也望不到
丽娘也不去管她，只独自坐在围栏边的长椅上，静静地陪着眼前的小女孩
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待来人走进，才看清是是两个膀粗腰圆的婆子，应是被请来的稳婆
稳婆身后还紧跟着一个男人，男人右肩上挎着一只药箱，但只行至门前便停下了，只朝丽娘点了点头
容柳儿震惊的回望的看了丽娘一眼，心道她竟然还请了郎中
要知道一般郎中都不会轻易踏足烟花之地，若是这种地方的女子患病，也只能自行求医，而且有些郎中还不一定愿意医治
想罢，容柳儿便跪下给丽娘和郎中分别叩了个头
丽娘也不理会她，只瞬间抬眼望向别处，似是在欣赏风景般，还顺手扶了扶耳鬓边的簪花
与此同时，房间内传来了容母痛苦的哀嚎声，一声接连一声，直到最后，貌似已经没了力气，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
容柳儿心急如焚，没人告诉过她，妇人生产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听到过的最凄厉的叫喊声
而这声音来源于她的母亲，那个平时说话都温声细语，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母亲
容柳儿只觉得心痛难耐，便拍着门，遥遥喊道:“母亲~母亲~母亲，你不能丢下柳儿啊~”
喊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似是对容母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容柳儿瘫坐在门前，已经泣不成声，忽然房门被打开，是春桃
春桃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地上的容柳儿，立即拉着门口的郎中，焦急道:“先生，我家夫人血流不止啊”
边说着边把郎中往屋里扯，郎中也是一听容母这般情况，怕是大出血了，脚步也更快了些，直冲容母床边而去
只见床上的容母已是气若游丝，郎中立马打开肩上的药箱，拿出一根布条，里面整整齐齐的排列些粗细不一的银针
抬手间就将容母的手臂扎满了，再看容母这边，像是急呼了一口气，慢慢的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后
缓缓开口道:“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夫人请放心，我必尽力保你母子平安，还望夫人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安心生产才是”郎中安抚道
“多谢先生~”话毕又是一阵阵痛传来“啊!~~”
“快去给你家夫人喂点水和吃食”郎中转头对春桃吩咐道，随后又提笔写了一副助产的方子，交给其他下人，命人赶紧熬制
“是”
此时门外的容柳儿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冲到屋里，趴在容母床头边，不停地用衣袖给容母擦着额头的密汗
“母亲，你要坚持住！你不能丢下柳儿啊~”容柳儿一边擦，一边哭着说道
看见女儿这般泪人模样，容母心里酸涩，可同时也感觉身体流动着源源不断的力量，暗暗使劲
“哇~~哇~~”
随着婴儿的啼叫声响起，稳婆也大喜的叫到:“生了！生了！”
随后稳婆将婴儿擦洗干净，用襁褓包裹好，抱到容母眼前
喜气洋洋的笑说道:“恭喜夫人，是个女娃”可刚说完，眼里的光亮便暗淡了下去
是个女娃，庆幸的是终于生了，母子平安，可也是不幸，女娃出生在这种地方，可想而知……
容母也没想那么多，喜极而泣，只望着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婴儿，心道'老爷，你的命脉，我保住了！'
随后伸手揽着容柳儿的头轻轻一吻，同样地也吻了吻襁褓里的婴儿，哽咽的笑着
“恭喜夫人，母子平安，我这就写个益气补血的方子，给夫人调理一下身体”郎中突然道
“多谢先生，先生恩情，柳儿无以为报”容柳儿见机跪下朝着郎中磕了个响头，转而又对着两个稳婆也叩了个响头
“好了~皆大欢喜，秋水，冬梅，你们俩送送稳婆和先生”丽娘走进来吩咐道
“是”
“娘子这边请~”
“先生这边请~”
两个丫鬟一人送一个，将稳婆和郎中恭送至门外
容母见状，想坐起身来，好感谢一下丽娘的恩德，遂手撑着床沿，可用尽了全身气力，也没能坐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话毕顿了顿，转头对容柳儿说道:“你母亲已经没事了，你且去厨房盯着你母亲的药，熬好了就端过来”
容柳儿听这话，并未犹疑，看了母亲一眼后，直接冲了出去，找了个人问了厨房所在，便朝着厨房的方向寻去
“多谢你！只是如今，我却拿不出一件像样的谢礼”容母道
“先别这样说，你们犯了什么事，不用我多说，如今救你，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丽娘状似漫不经心的回着
“我知道，可我家……”
“我不关心，你且好好养着吧，花费的医药费等你身体好了再还上”还未等容母话说完，丽娘立马打断道
容母听着丽娘的话，久久不语，她自是明白丽娘口中的还上是如何还
“你若想不开，就想想你的两个女儿”丽娘将女儿两个字咬的极重，似是提醒
“不要！”容母立马惊呼出声
“我知道了，只是还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她们还这样小”容母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我这是什么地方你也知道，凭着你的姿色，赚三人份的钱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丽娘别过头去说着，不再看容母
丽娘这话看似说的冷漠无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
“好！只是能不能将女儿留在我身边”容母紧闭双眼，缓缓开口
“应你所求”
丽娘说完这句话后，抬腿就走出房门，这房间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待走至房门口，嘴里才轻轻呢喃:“世道艰难，岂是我们这种小女子可以承受得了的，她是，我亦是”随即苦笑了下，便头也不回的走向别处
房间里只留下容母一人躺在床上怔愣，就这样躺了许久，才听见容柳儿推门进来的声音
“母亲，药熬好了，你快喝下，喝了身体就会好了”
容柳儿边说着便用嘴吹吹汤匙里的药汁，随后自己用嘴唇碰了碰，确认是温热的才递至容母嘴前
容母看着眼前的容柳儿，心里越发苦涩，柳儿也不过几岁而已，今后就要跟着她一起受苦了
“柳儿，你长大了”容母用手拢了拢，容柳儿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是，柳儿长大了，柳儿以后会像爹爹一样照顾母亲”容柳儿眼神坚定的说着
听闻这话，容母再也忍不住，直接将容柳儿抱在怀里，偷偷擦去已经弥漫双眼的泪水
“夫人，奴婢秋水，奴婢冬梅，丽娘姐姐吩咐了，要奴婢伺候您出月子”
两个长相软软糯糯的女孩子突然进门开口说道，随后又补充:“对了，给……请的奶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唤作秋水的女孩看了眼床上的婴儿，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得跳过直接说了后面的话
容母:“有劳了”
秋水冬梅闻声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径直收拾起房间起来，不再多言
“母亲，给妹妹起个名字吧”容柳儿说道
容母回想起夫君往日里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与喜爱，便回道:“歆，就叫容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