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必须接客
又等了有一会儿，运泔水的小伙子已经在车上放了六七桶泔水，期间片刻也不曾歇过
眼看车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位置了，容柳儿趁着其他人都不在，赶紧钻进车底，手脚并用，牢牢的扣住车底的木板
刚钻进去没多久，就听见有人走了过来，步子沉重，想必是小伙子在搬运最后一桶泔水了吧
果不其然，容柳儿正想着，就感受到车子一沉还伴随哐当一声，若不是她早有准备，只怕要被吓一跳，非要暴露了不可
“荆姐，我搬好了，走了啊~”小伙子朝屋内喊道
“知道了，出去把门带上”屋内的女子嗓子有些低哑的回应
小伙子疑惑了望了一眼门口，平日里荆姐肯定要出来唠叨一番，今日怎的连面都不露了
真是好生奇怪，不过小伙子到底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只用力的推着车，出门后老老实实的将门关上
车底的容柳儿被颠的有些难受，好几次差点没抓稳，险些掉了下来，心道以前出门怎么不觉得京城的道路如此颠簸
车子大约走了有两刻钟的功夫，期间也不曾停下一次，就在容柳儿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突然感受到车子震了一下，随即就停了下来
“杜哥，今日比往日迟了些嘛”
容柳儿凭着声音，只感觉是车前方有人在跟运泔水的小伙子说话
“是，路上凑了点热闹，便迟了些”杜哥答道
“哦？是什么热闹？说来听听”
“你不知道么？太医院首容瑾一家今日判处街市口斩首，天刚亮就被金羽卫压着囚车游街示众呢”
猛然听到这些话，容柳儿忽然就明白了昨日问起丽娘关于祖父和爹爹的去向，她为何躲躲闪闪了
对面的人继续问道:“是有听说，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昭令不是昨日才下的么？”
“是啊，只怕是其中另有猫腻”杜哥这话说的极轻极浅，生怕被别人听见一样
随后又暗自叹了口气，说道:“要说这容大人，也是个大善人，手里的药铺对于贫苦人家也多有宽待，怎么就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对面的人立马上前捂住杜哥的嘴，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容家判处是当今陛下亲自下的昭令，你不想要脑袋啦”
杜哥陪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还一边说着:“瞧我这张嘴”
“得了，赶紧搬东西吧，这种热闹还是少凑为好”
对面的人本是好心相劝，杜哥却不赞同，立马反驳道:“你是没看到，早上随车围观的人很多，几乎都是为容大人开口求情的，说不得会峰回路转呢，我自是想去看看结果”
“那你可仔细着些，别惹祸上身！”
话毕两人便不再继续聊下去，开始搬弄车上的泔水
车底的容柳儿早已支撑不住，只蜷缩着身子蹲在车底，好在车子够大，除非趴在车边上，否则是看不见躲藏在车底的容柳儿的
容柳儿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赶紧用手擦干眼泪，顺着车尾的位置，一路小跑离开
直到跑的再也看不见泔水车的影子才堪堪停下，仔细观察着周围，此时容柳儿才发觉，她并不认路
平日里她出门都是随母亲一起坐马车的，要不就是在特定的街区逛逛，眼下这陌生的环境，让她瞬间慌了神
与此同时，容柳儿还在想一件事，迟迟拿不定主意，给母亲的补药她想要，可是她也想去杜哥嘴里说的那个街市口，去看看最后的结果，万一……陛下因着民意就从轻发落祖父他们了呢
容柳儿抬头看了看天，算着时间应该来得及，便决定先去给母亲找药
“伯伯，你知道同济药铺怎么走么？”容柳儿走到一个吆喝着卖馄饨的摊贩面前问道
摊贩只摆摆手，不耐烦道:“不知道，快走开，别打扰我开张”
容柳儿只好作罢，遂转头去问别人
“姐姐，请问你知道同济药铺怎么走吗？”
“快别问了，赶紧走吧”
就这样容柳儿一连问了十几人，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反应和回答，但容柳儿并不气馁，遂又走到一个卖伞的摊贩前
开口问道:“婆婆，您知道同济药铺怎么走吗？”
“小姑娘，你去那里做什么？”婆婆语气温和问道
“去抓药，所以婆婆你知道怎么走吗？”
婆婆苦涩的笑了笑，回道:“别去了，小姑娘，那药铺已经被封了”
“怎么会？！”容柳儿立马反驳
面对容柳儿的质疑，婆婆也并不生气，耐心的解释道:“你年纪这样小，不知道也难怪，容家老爷获罪，与他有关的药铺全部被封了，同济药铺便在其中”
听到这话，容柳儿有些失神，怔愣片刻后，拔腿就跑，也没来得及跟婆婆道一声谢
趁着打听同济药铺所在的时候，容柳儿也顺便问了街市口怎么走，她此刻只想赶过去，再看看爹爹和祖父
等容柳儿跑到的时候，容瑾等一众男眷已经全部被押送至街市口专门斩首的位置，足足跪了好几排，容瑾便跪在最前面
且每个人身边都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刽子手，刽子手将一人高的大刀竖立在身侧，另一手叉腰，面色阴沉，像极了怪谈本子里勾魂夺魄的鬼怪
而围在周遭的百姓，看衣着多是贫苦人家，想必是受过容家恩惠的人，嘴里也多是为容家求情的话
更有甚者，直接冲向斩首台，欲解救容瑾
坐在众人身后的监斩官，看着人头攒动，气势汹汹的样子，赶紧下令，让城卫队协助金羽卫将民众拦在外围，不得靠近斩首台
容柳儿此时已经淹没在人群中，挤着人流的空隙，冲到人群的最前方，也如愿看到了祖父和爹爹
容柳儿刚想出声去喊，就被人捂住了口鼻，遂挣扎着回头望去，竟然是丽娘
只是今日的丽娘与昨日又有些不同，只见她身着素衣，略施粉黛，发髻间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容柳儿震惊，不仅惊于自己被发现了，更惊于丽娘的装扮
“要想你母亲和妹妹活着，就别出声！”丽娘警告的低声说了一句
听到这话，容柳儿渐渐的不再挣扎，只任由丽娘捂着她的嘴，无声的看着眼前的祖父和爹爹
大抵是人群的动静过于大，容瑾等人便抬头望着众人，不望不要紧，一望，容父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容柳儿，不禁情绪激动起来
可当看清捂着女儿嘴的女子之后，容父才稍微冷静一些
他记得这张脸，不仅仅是因为这张脸生的过于艳丽，更是因为这张脸，妻子好些日子不曾让他进房间
没错，这个女子就是当初在街上偶然救下的丽卿楼的姑娘，只是她那时比现在更消瘦些，衣衫也不似这般素雅
可是，柳儿为何会跟她在一起，难不成……是了，容家女眷全部充妓，想到这，容父只觉一阵心如刀绞的痛感传遍全身，直俯下身去
缓了好久，才继续抬头定定的望着丽娘，眼里包含了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一句
丽娘也回望着容父，朝他点了点头，似是在说这份恩情不敢忘却
看到丽娘的回应，容父才安心的扯出一个笑容，又深深的带着眷念的看了一眼容柳儿，随即便低下头去
就在此时，一名金羽卫突然走到台子上，大声喊道:“陛下口谕，容瑾通敌叛国，斩首论处，聚众求情者，同罪论处”
话落之后，人群短暂的安静了一瞬，之后便迎来更加情绪高涨的暴动，像是并不相信执法者口中的话，更相信法不责众多一些
丽娘眼见情势不对，立马扯着容柳儿往人群外退去
可容柳儿毕竟个头小，人群几乎要将两人挤散，丽娘只好将她抱在怀里，步履维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挤到人群外围
刚一挤出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片惊呼声和尖叫声
等丽娘和容柳儿齐齐回头望去，才发现最前排的一群人已经成了金羽卫的刀下亡魂
所以…他们不只是说说而已，众人惊醒过来，立马自发的形成两波
一波人本就是凑热闹，只为看看容家处决的结果，现在发现形式不对，赶紧往外围跑，以免殃及自身
另一波也是为容家求情，哪怕是已经见到了求情者的下场，依旧不肯退缩，只用生命验证着上位者的残酷无情
而监斩官看着眼前的日晷，午时已到，直接下令行刑
刽子手接到命令，动作整齐的将犯人的头发撩至一侧，又猛灌了一口烈酒，随即喷洒在刀刃上，手起刀落，几十颗头颅就滚落在地
丽娘和容柳儿本只是回头去看人群在惊呼什么，可当前排的人全部倒下时，刽子手的刀也到达了容家男眷的脖颈上
丽娘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容柳儿的眼睛，并带着她连同自己一起转了个身，慢慢往街市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爹爹他们……是死了么？”容柳儿突然开口，语气却是冷静异常
丽娘脚下步子一顿，却不知如何回答，便不去理会容柳儿的话，只带着她走的更快了些，好早点离开这地方
大约走了有数百步，丽娘才移去覆盖在容柳儿眼睛上的手，随后便拉着她上了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七拐八绕之后才驶入丽卿楼的偏门
“你跟我来”
下了车之后丽娘对容柳儿吩咐道
容柳儿也不在意，只老实的跟着丽娘去了阁楼顶层
“你今日在做什么？”丽娘问，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也不妨让容柳儿自己说
“就在院子里待着，什么也没做”容柳儿根本没有思考直接答道
“可出过这院子？”丽娘看着容柳儿又继续问道
“没有，我不识得路”
“那你今日…可曾看听到些什么别的事情”丽娘试探性的询问
“不曾”容柳儿答得很干脆
这一番对话下来，丽娘又是震惊又是赞赏
这丫头仿佛突然之间就开窍了，她偷跑出去的事若是有心人知晓，只怕是自己和容家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她能明白就是最好的
“行了，你去吧，你母亲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上”话毕丽娘便抬了抬手示意让容柳儿出去
等容柳儿回到房间之后，便躺在床上，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直到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才将脑袋露出来
“咯吱~”
是秋水和冬梅推门进来的声音
“柳儿姑娘，这是你的午饭”秋水将餐盘里的餐食放在桌子上后，又继续说道:“还有，丽娘姐姐吩咐说，让你闭门思过三天，说是对你私自跑去前院的惩罚”
“知道了，有劳两位姐姐”
话毕看也不看餐食一眼，又继续将被子蒙过头顶，直到不能呼吸才露出头，如此反复
之后三天里，容柳儿除了偶尔吃点东西，就是不停的睡觉，当然期间还听了一件趣事，倒不是她想听，而是秋水和冬梅无聊时的闲谈而已
说是自她从丽娘房间出来后，又唤了当天值守偏门的女子去她房里
容柳儿当时能偷溜出去，全得靠于那女子的疏忽大意，其实也不尽然
实情则是那女子当时正在与别人私会，两人前夜本就在一起，清晨亦想翻云覆雨一番，想着运泔水的杜哥人还算老实，便也更放心大胆，这才让容柳儿钻了空子
值守丽卿楼的偏门，本就是对犯了错的姑娘的惩罚，沾染一身泔水味，自然不好接客，没有客人便也拿不到红头，日子就难免拮据些
但此事之后，当时值守的女子便被丽娘派去了柴房，说是一个月后还要从丫鬟重新做起
听到这些，容柳儿对她又是感激，又是同情，但自己尚且自身难保，便也不去想那么多
待三天后，容柳儿终于可以出门，第一时间就跑去了母亲的屋子
“虽是在隔壁，只三日不见你，便已觉得过了许久，下次万不可再乱跑了”
容母拉着容柳儿的手嘱咐道，气色看上去倒是好了不少
“知道了”
容柳儿边应着边点点头
容母看着面前的女儿，竟生出了一丝陌生感，好似有什么东西变了，但她却没抓住
遂也不去多想，只拉着容柳儿一起逗着摇篮里的容歆儿
之后的一个月里，容柳儿母女三人便过着这样相对悠闲的生活，除了吃些药膳，便是在屋子里溜达，时不时还逗逗容歆儿，几人有说有笑，但只一样，谁也再没提起过容家之事
容柳儿本以为像这样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虽不及在容府的日子，但也算是老天厚待了
可让容柳儿没想到的是，噩梦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整整下了几天的小雨，在今日天明时放了晴，丽娘也是在今晨早膳时来到容母房间，距离她上次过来大约半月有余
“今日你便出月子了，脸色看起来确实好了不少”丽娘看着桌对面的容母说道
“这要多谢你的照顾”
“今日来寻你，是有两件事要与你说”丽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请说”容母语气淡淡，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她没忘记当初丽娘救她时，她答应的事情
“一是，今日起，你们母女三人便可住一起，张娘子也要回去了，当然，秋水会留下来照顾你们”
“二是，今夜……你必须接客”
丽娘边说边观察容母的反应，但容母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情绪激动，寻死觅活的行为，丽娘这才稍稍放心
自己虽然承着容老爷的恩情，对容家母女多有照拂，但毕竟自身能力有限，也有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其实同容家母女一起来的人，早在半个月以前就开始接客了，第一批客人便是押送她们来的士兵
而领头的人更是直接点名道姓要容母侍奉，亏的那人对丽娘多有情愫，又表明了容母身患恶疾，还在养病，才堪堪作罢
后来那官兵又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丽娘出面，委身应付，才将其哄开心了离去
只这次，那官兵似铁了心般，一定要容母，便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丽娘无计可施，这才寻到容母面前